第五十一章 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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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秦徐当然还是去了,他并不算跟霍雨一起,他怕两个人在路上又因为一些事吵起来最终不欢而散。

    霍雨坐上了自己的轿车,秦徐则跨上了自己的大摩托,两个人决定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尹水灯的电话一直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秦徐开了自己的手机,发现他最后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正是出事之前。

    他:“秦徐,难道你真的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朋友吗?我不信,你这样忽然不理人也太过分了。”

    鲜少会有人将这样的质问直接宣之于口,秦徐凝视着手机,最后一次拨通无果后,他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去了许多个他们平时常去的地方,都不见尹水灯的影子,秦徐还拜托方教练联系了一下尹水灯的体术教师,但是依旧没有音信。

    将摩托停靠在重塑之塔下方,秦徐拿出从方教练手中拿到的钥匙,算再在休息室找找。

    真是个喜欢惹麻烦的家伙。

    咬牙切齿地将门一扇扇开,凝望着内里的空荡,秦徐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烦躁。

    要是他早知道这家伙这么麻烦,肯定就不会跟他一起玩什么交朋友的游戏……残酷地扯起嘴角,秦徐已经在心中盘算见了面后该怎么收拾那子才能让他长记性了。

    铃声在空荡的室内响起,本以为是霍雨那边有了消息,亦或是尹水灯终于拨回给了自己,没曾想却是昔日的“朋友”吴玉成的通话。

    分明自那次对自己交友的抨击后,这人就没再联系过自己,秦徐挑眉,一时间很想直接将这通电话挂断,但又很想听听这家伙会怎么——

    “你知道吗?尹家现在全家上下都在找尹水灯呢!”丝毫没有废话,秦徐不知道该不该夸这子开门见山。

    “知道,怎么?”不得不这贵族间消息传得是真的快。

    “你不是跟他玩得好嘛?那他咋会被揍成那样?”吴玉成问的话也蠢兮兮的。

    那样?哪样?秦徐蹙起眉,“啥意思?这么你见过他了?”

    “我离开学校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他在车库,他鼻青脸肿的还要跟我吵,还要扎我车胎,真是个疯子,然后我就跑了。”连怂都能得这么理直气壮,秦徐佩服,不过也算是给了他一些重要讯息,看来尹水灯后面回到学校去了,秦徐立马转头往楼下走,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电话那头,吴玉成依旧絮絮叨叨地着,“哎,你现在是不是在学校啊?你帮我看一下我的车呗,明天咱俩还一起上课来着。”

    斜了斜嘴角,“你不是不和我玩了吗?现在这是在干嘛?想和好,没门儿!”秦徐走到了重塑之塔下方的车库,再次跨上自己的摩托,扶正,启动。

    “谁要跟你和好?”吴玉成的音调陡然高了好几个度,“都怪你,我战斗课都没有搭档了,我不找你找谁?”

    简直无语,秦徐不欲再与他多,随即挂断电话,以极快的手速给霍雨编辑了一条相关的短信,便又往学校的方向驶去。

    尹水灯平时很少去学校,他们也不常在校内聚集,硬要熟悉的地方,那就只有那间刚发现而又还没完工的“秘密基地”了。

    校内的废弃仓库,位置极为隐蔽,秦徐相信,尹家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找不到那儿去。

    将摩托停回到泊车地的时候,秦徐略微一瞥,吴玉成的车就在他附近,车胎完好,外部也没有什么刮痕,估计又是尹水灯为了把人吓走的虚张声势罢了吧。

    一步步往秘密基地的方向走着,秦徐的脚步并不快,他几乎已经确定尹水灯就在那里,但,当他头脑逐渐冷静,回想起自己原先道出的种种,忽然间,他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即将见到的那个人了。

    门板看着很厚,敲上去的声音却是极为清脆的。

    秦徐试着推了推,却进不去。

    记得刚发现这地方的时候,秦徐就教给了他俩不用专门的锁扣就能从里面锁门的诀窍,折间仓库常年失修,原本是没有锁的。

    如此,便能确定有人在里面了。

    “是我。”夜色中,秦徐的声音格外低沉。

    一片寂静,内里无人应答。

    “尹水灯,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不然我就直接告诉你家里人你在这。”

    “啊啊啊!不!”明明是急切的语气,声音却还是那么,秦徐感受得到,尹水灯就在一门之隔的另一边。

    “出来。”秦徐的语气染上了些许无奈。

    终于,五秒后,尹水灯开了一条很的缝,露出了一只被揍得青紫的脸。

    乍一看还蛮好笑的,不过出于礼貌,秦徐没有笑出来。

    在确认外面真的只有秦徐一个之后,他终于挪开了一个身位,让秦徐得以进来。

    看见他的全貌,秦徐才知道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磨磨蹭蹭的了。

    虽然是个alpha,但总体来,尹水灯算是个弱者,纤细的身形没有比omega更强壮,脸大眼睛,又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脆弱感,要不是他的面部线条还算得上轮廓分明,胸前也明明白白地别上了一颗淡蓝测定石的胸章,别人一定不会觉得这人跟“alpha”这个词有半毛钱关系。

    这样一个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秦徐看着看着,就眯起了眼。

    他不觉得欺负这样一个人会有任何胜者的快感,愧疚?怜悯?不堪?他的脑海中依次浮现出这几个词汇。

    倒也不上有多么愤怒,他的语气格外平静,“谁干的?知道名字吗?”

    尹水灯不话,只摇头,他捂着脑袋,靠着墙,坐到了一块薄薄的坐垫上。

    “你父母知道你没有那么干,在找你,你要不给家里报个平安。”

    尹水灯抬起眸子,声音中带着哭腔,他跟秦徐:“我就想呆在这里,不想被……盘问。”

    秦徐默了片刻,坐到了他的身边。

    “谁盘问你?”秦徐看过去,从天窗透下的月光里,尹水灯脸上鲜明的颜色也变得柔和起来,他的眼眸仿佛含着脉脉的水光,一瞬间,令秦徐想到了骆清溪。

    “所有人。”仰头,尹水灯闭上了眼,“我犯错太多次了,大家都不相信我了。”

    这……倒也正常。

    “可这次我真的没有,我都不认识他们的弟弟……再他们都那么丑,弟弟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秦徐抽了抽嘴角,选择不予置评。

    其实这个时候的尹水灯,需要的,也仅仅只是一个沉默的倾听者罢了。

    于是秦徐听到了一个荒谬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尹家少爷刚分化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年龄还很。

    没错,尹水灯是属于那种,年龄很便已然分化的alpha,他被医生诊断为性早熟,这对alpha来,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而显然,尹水灯是“坏”的那一类。

    尹家已然有了两名alpha,而尹水灯则不是被期望作为alpha而出生的,原本,看他的模样,尹家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家中终于能够迎来一名可爱的omega了,他从也被家长按照omega的标准培养着,他被教养得精致、端庄、优雅,可随着分化的到来,他却成为了一名百无一用的,早成熟的,信息素味道淡薄的,最无用的alpha。

    尹家人难掩失落,立即撤掉了一切他原本拥有的优待,按照家主标准所建立的军事化训练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更别,他还很快被分到了alpha们专用的寝室。

    没错,这便是噩梦的开始。

    身为里面年龄最、气味最淡薄、长相最秀气、举止最像omega的那一个,他被一群没素质的alpha轮番骚扰,他们扒掉他的裤子扯开他的衣服,要在他身上寻找他作为omega的证据。

    那些alpha不愿意相信自己跟尹水灯是同类,他们以之为耻,但他们又无法抑制自己充斥着兽欲的好奇心,听尹水灯时候一直跟omega们玩在一起,便一直问他相关的问题。

    “喂,omega究竟是什么味道?难道长得比你还瘦弱?”

    “生**是什么啊?你有没有?”

    “你要是扮作omega进omega寝室,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尹水灯讨厌alpha气息浓郁的雄性。

    特别是当他轮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的床上,按住他身体的时候。

    他们冠冕堂皇:“都是alpha,生什么气啊?有本事回来啊!”

    尹水灯不敢,常年omega式的教育令他只懂得忍受,于是他不想回寝室,每当到了回寝时间,他便偷偷溜到相邻的低年级还未分化的寝室内部转悠。

    反正,他长得那么,没人能够发现。

    那些孩年龄很,在他们没分化、还没有性别意识的时候,他们对所有人都是那么地纯善可爱。

    那时的尹水灯能够蒙混过关,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他也能够跟那些孩成一片,甚至跟他们交朋友、玩耍。

    他喜欢孩子的拥抱,那让他闻到自己仍旧是儿时,还未分化的气息。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约摸半年的时间。

    直到某天,一次机缘巧合,他的一个室友发现了他每天夜晚都会去哪儿。

    他们一传十十传百,最终联名,将他告给了校方。

    “一个已经分化的alpha潜伏在一群孩中间。”多么恶劣的言辞,不明真相的观众会产生什么样的联想,不言而喻。

    然后,尹水灯就变成了不爱去学校的尹水灯,就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孤僻症患者、恋童癖、疯子、变态。

    “我想,我可能真的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吧。”夜色中,尹水灯的声音逐渐飘远了,“但我也没有大家想像得那么坏。”

    “嗯,不坏。”秦徐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但他仍旧强忍着困意,听完了尹水灯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字。

    朦胧中,他好像看见尹水灯转过头,看着他的脸,浅浅地笑了。

    秦徐来不及笑回去,他身子一歪,便坐在尹水灯身边,闭上了眼。

    他忘记了自己迟迟未到的分化,也忘记了明早八点自己的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