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气味
约摸是因为惦念着骆清溪的事,秦徐的第一次到访显得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好在后来霍雨在场地内的亮眼表现致使秦徐不由得心生危机——这家伙的水平显然已经比自己离开志泽时高得多了。
那种即将被赶超的迫切感令秦徐捏了一把冷汗,他注视着场地内得以光明正大参与训练的候选士兵们,不羡慕是假的,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油然升起的,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甘——为什么自己不可以?他该怎么证明,才能达成自己的夙愿。
回程的路上,秦徐自然是一个人,尹水灯将他送到目的地之后就匆匆离开了,而他只能等在这些正式士兵解散之后,才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往来时的路走。
自认为自己记路的本事尚且还算不错,秦徐估摸着时间,骆清溪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回到墙面下方,他会在哪里呢?是墙上的伤兵营,还是墙下的医务室?
不自觉地,秦徐加快了脚步,当他被身后某道熟悉的声音叫停了脚步,霎时,冷汗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秦徐,你怎么在这?”霍寻南和霍雨鲜少同时出现,然而今天无疑是个例外,秦徐回头,望见二人手中正抱着一些训练的器材,便知道这约摸是因为霍雨被自家哥哥要求留下来整理训练器材。
站在霍寻南身后的霍雨明显比秦徐本人还要紧张,他一个劲儿地冲秦徐使着眼色,秦徐盯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索性放弃了,他正视霍寻南,直接:“抱歉,是在没忍住,今天偷跑过来看你们训练了,你知道的,我向来放不下这些。”
凝视着秦徐,霍寻南的神色颇有几分呆滞,“不对,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这是秘密训练,按理你没道理知道才对。”
秦徐自然不会供出霍寻南和尹水灯,他选择答非所问:“喂,霍大少爷,看了一眼,你们这个训练好像对人员名单核对也并没有那么严格,加我一个,怎么样?”
像是听不下去了,霍雨这个时候走上前来,“是我告诉他的,哥……”
霍雨鲜少这样软着嗓子用央求的语气叫霍寻南一声“哥”,不光是秦徐,想必霍寻南自己都呆滞了。
“况且,今天首长不是,只要是你觉得可以的士兵都能拉来训练吗?秦徐你也是知道的,让他来呗,最后选不选他就是你的事了。”着,霍雨还冲秦徐使了个眼色,秦徐于是走上前去跟个狗腿一般帮霍家兄弟分担手上的重物,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这要求显然令霍寻南有些为难,他只叹了口气所了句胡闹后便再没提及其他,本就因为被发现而心虚,而不敢再要求太多,一路上他跟霍雨都用眼神交流,在空气中就已经大战了三百回合,霍寻南自然也将这些看在眼里。
“你们关系倒是不错。”意味深长地盯了秦徐一眼,“行吧,我向上面请示一下,不一定有用,而且只是准许你在工作之余来训练场地,不会再有别的。”
秦徐点头如捣蒜,生怕霍寻南后悔,他凑到他面前,用力按住他的肩:“一言为定啊。”
无奈地盯他一眼:“好好好。”
霍雨本是算跟着秦徐一起到围墙下吃晚餐的,听秦徐有事,还不耐地啧了一声:“那我在餐馆等你啊,别放我鸽子。”
秦徐心道我几时放过你鸽子,忙冲霍家兄弟摆摆手,揣进裤兜,便头也不回地往伤兵营的方向走。
明明是个正式的医务工作人员,秦徐徘徊在外围,却觉得自己跟做贼似的,没有别的想法,他就是想知道骆清溪究竟在不在这里。
他不想被骆清溪发现,也不想被骆清溪看见,他只是想知道骆清溪此时此刻的情况。
没在,也对,骆清溪可是长官,一般的长官怎么会跑到伤兵营去治疗。
秦徐很快腰绑着绳子抵达到墙面下方。
这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医务室,内里环境干净整洁,比伤兵营的氛围要好上许多,只是一些士兵为了不耽误训练的时间往往不会到墙面下的医务室来休息,秦徐缓慢着脚步,走过一排排窗棂,发现骆清溪依旧不在。
也对,后知后觉的秦徐觉得自己简直傻了,跟骆清溪住了这么长时间,他居然忘记了骆清溪是从来不会去伤兵营和医务室的,毕竟他们二人合住的家里就有全套的医疗设备,那个时候自己也会帮骆清溪清理伤口。
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待秦徐回过神来,他便已经踏上了去往他和骆清溪曾经住处的那条路。
远处,那个独栋的房子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秦徐越是接近,心跳便跳得越快。
内里的灯光正亮着,骆清溪果然在里面,微微长大了眼睛,窗外,秦徐便能望见骆清溪正咬着纱布为自己包扎的模样。
手臂上的伤透过白纱布还渗出丝丝的血迹,骆清溪赤着上身,饱满的肌肉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有一种如雕塑一般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质感,他垂眸,咬着纱布的样子也有一种不出的色气。
秦徐从不知道,原来骆清溪为伤口包扎的手法可以那么熟练,那整齐而紧凑的边缘,是秦徐学了这么长时间的包扎术都还未能完全掌握的。
回忆起骆清溪抱着手臂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好痛非要自己再包扎一遍的模样,秦徐这才发现,原来那时的他并非不可以……而只是……
秦徐做贼一般,隐匿在不远处的大树后方,发呆一般,凝望着骆清溪的模样。
骆清溪很快包扎完毕了,他看见骆清溪久久地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像。
然而下一刻,那雕像眨了眨眼睛,落下了两滴泪来。
而后,源源不断的泪水从骆清溪眼中流淌而出,骆清溪像是毫无察觉,他的脸上带着悲切而冷淡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未曾抬手擦拭自己的脸颊,而任凭泪水自下巴处滑落……
秦徐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望着窗内的骆清溪,产生了不顾一切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这天晚上秦徐再次梦到了骆清溪,梦里,儿时的骆清溪时而跟在自己身后,时而抱住自己的腰,恳切地抬头,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些什么。
隐隐约约,梦中秦徐好像意识到这画面究竟从何而出,仿佛就只有一刻,他就能够拼凑出自己未曾听到的,关于骆清溪的段落。
但当天亮起,秦徐睁开眼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又归于沉寂了,他想到自己今天得早点做完前辈下发给的任务,然后再去问问霍寻南霍雨他们,事情怎么样了。
随后的几天,日子照常过。
秦徐如愿得到了傍晚时分去禁地极限队的培养班训练的资格,每次,当他从去往那里的路上经过的时候,近乎情不自禁地,他就会想到骆清溪。
等下次见面,一定要开口,秦徐这样算着,他发现随着标记时间的延长,自己渴望见到alpha的心情便也逐渐热烈起来,虽然霍雨这有可能是完全标记所致:“等他的标记过去了,你看你还想他不。”
秦徐下意识地想反驳,他知道自己之于骆清溪的感觉并不是单纯的标记所致。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得到答案了,他得找个机会告诉他。
其实那天之后,秦徐有刻意留意过骆清溪的行踪,但不知为什么,好像那之后的骆清溪都不再回他们那个的房间,秦徐甚至也再没在去往训练场的路上望见他。
不后悔是假的,他觉得自己一度错失了跟骆清溪好好话的机会,但他又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可能并不像现在这样准备充分。
他觉得自己很不合格,看见骆清溪的眼泪,居然也只是默默地离开,这让他觉得自己或许不配跟骆清溪提起那么郑重的话题。
这天,因为霍寻南有事,离开前便将整理器材的事物交给了秦徐和霍雨。
其他士兵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秦徐和霍雨抱着器材落在最后面,他们不免都有点兴奋,因为今日他得知,过段时间他们便会进行第一次的快速离开墙面,急跳进入禁地中的训练。
最兴奋的是秦徐,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做这样的训练是不被允许的,但既然霍寻南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又怎能拒绝呢。
许久以来所期盼的事情终于要实现,秦徐脸上挂着笑容,霍雨不适时宜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差点令他撒开手,将手里的器材丢到地上去,“你是不是有毛病?”秦徐拧眉,不甘示弱地装撞了回去。
“看你那副样子,明天等着被怪物吞下肚吧。”又撞了过来,显然,此刻的他心情也很不错。
回忆起当初自己刚跟霍雨认识时的剑拔弩张,秦徐不免失笑,他铆足了劲儿再次撞向霍雨,“跟我比力气?你还早十年呢!”
然而这回霍雨却没有再不甘示弱地撞回来,他站在原地,全然换了副神色。
秦徐正疑惑,下一刻,弯钩深入墙内的响动,以及自下而上的脚步声便侵入了他的耳朵。
秦徐愣了愣,在他回头的瞬间,恰好,他望见了自下方跃起的骆清溪。
优美的身形,宛若夜间矫健行进的猫科动物。
自他之后,其余几位长官也接二连三地自下方探出头。
秦徐和霍雨近乎是瞬间夹紧了身子,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好了立正的姿势,并齐声道:“长官好!”
骆清溪身边的几个老兵微微额首,算是回应,他们显然十分劳累,除开骆清溪,其余几位气息都有些不稳。
秦徐和霍雨理所当然地立正在原地,照规矩,他们的确应该就这样目送长官离开。
拜托,动一下啊。潜意识里,秦徐这样对自己呐喊着。
他看见骆清溪的脚尖转了一个方向,向自己走过来。
点什么也好,他想,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要是只是骆清溪一个人……
然而骆清溪的脚步终是错开了他,甚至没有停下。
“既然分手了,身上就不要留着我的气味。”当骆清溪走过自己的时候,十分清晰地,秦徐听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