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萨关切地问常天辰：“天辰, 你头晕吗？”

    常天辰木讷地摇摇头。

    兰萨又问：“视线还稳定吗？”

    常天辰轻轻点头，幅度很, 兰萨都怕他下一秒会昏迷过去。

    兰萨着急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消极呢：“你怎么不躲呀，伤口再深点真的会出事！”

    然而常天辰只是言简意赅地作应答：“习惯了。”

    兰萨皱着眉，心里堵堵的：“那也不能由着她啊，要是她当时真的碰到刀了怎么办！”

    常天辰平静道：“让她捅。”

    兰萨不能理解：“为什么啊！”

    常天辰也不看兰萨，仿佛在自言自语：“她是我妈。”

    兰萨：“……”她不知该什么了。

    伤口处理好后常天辰就起身进厨房收拾残局, 兰萨也跟上帮忙。

    好在矛盾被及时制止，厨房并没有变得很糟, 两人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干净了。

    这时陈姨从女主人的卧室里出来，看见常天辰和兰萨在扫卫生，大惊失色：“哎呀，天辰你收拾什么，这些给我做就行了！还有萨老师，不用你们来的！”

    兰萨温和一笑：“没事, 已经收拾完了。”

    “赖我赖我, 让客人看闹剧了。”陈姨自责地拍拍脑门，懊悔道, “夫人现在吃过药, 已经睡着了，不会再闹事了，别怕哈。”

    “请问夫人这是……”兰萨刚想询问陈姨, 但顾及到常天辰还在，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了。

    然而常天辰并不在乎，收拾完厨房后又变成了自闭模式，低下头, 一声不吭地进了卧室，“咔哒”带上门，还上了锁。

    陈姨内疚地看着常天辰的卧室门，又一脸歉意地看向兰萨：“真对不住，吓到您了吧。”

    “没有没有。”兰萨连忙摆手，她也确实没被吓到，只是挺震惊的，“夫人这是怎么了？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的。”

    陈姨摆摆手，拉着兰萨坐上沙发，还给兰萨塞了一个橘子：“夫人有被害妄想症。”

    兰萨神情凝重，她就知道是这样，难怪对自己儿子也下得去手。

    “这都要怪天辰他爸。”陈姨一脸愁容，“天辰5岁时，老爷就丢下妻儿跑了，是要去干一番事业，等发达了就回来接他们。”

    “当时夫人才20出头，被不明不白地抛弃，只能带着天辰四处奔波杂工，两人最惨的时候只能睡天桥底下。”

    兰萨立马动容了，她知道没钱真的很痛苦，饥一顿饱一顿更是折磨人，但至少她还有个破破烂烂的屋，要是连住处都没有……她没法想象。

    “大约一年后，老爷的确发达了，也遵守了承诺，回来给可怜的妻儿安排了这栋别墅，还留了很多钱，够俩人花一辈子还多。我也是这个时候来到常家的。”

    陈姨越眉头蹙得越紧：“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但怪就怪在老爷从不自己的钱是怎么来的，只是不停让夫人不要管。”

    兰萨有些紧张，她知道常天辰的父亲是干什么的，不免心虚起来。

    陈姨娓娓道来：“后来，老爷又消失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过了，只是每个月固定给家里钱，通通电话，但就是不肯回家。”

    “夫人质问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但老爷对自己的事闭口不谈，也不自己在哪里，只是一个劲跟夫人撇清关系。”

    到这里，陈姨有点激动：“直到一天，家里冲进来一帮□□，挟持了夫人和天辰要挟老爷交什么……交货，对，交货！”

    兰萨心底一紧：“然后呢？怎么解决的？”

    “最后是老爷派人救下了夫人和天辰，我们这才知道老爷是去勾结□□了！难怪要跟家里撇得那么清！”

    兰萨一愣：“啊？您就这么告诉我了？”

    常元江是走.私.犯这事能随便的吗？！

    “这不是秘密。”陈姨摆摆手，“启明星学院里所有学生都知道天辰他爸是干走.私的，警方也知道。只是老爷办事特谨慎，让警察抓不到一点把柄，所以没被抓。”

    “原……原来是这样。”兰萨讪讪道。

    不得不，从另一方面来看，常元江也算个人才。

    陈姨无奈地摇摇头：“夫人受了这么大惊吓，又得知自己丈夫走了不归路，就这么吓疯了，家里把知名医生请了个遍都没能治好……唉，可怜天辰了，从就没了爸妈的陪伴。”

    兰萨心底泛起一股酸涩，她也是弃婴，太能感同身受了。

    但还是那句话，兰萨幸运，她遇到的都是温柔的人，但常天辰明显被丢在深渊里，无人关心。

    “萨老师，常天辰他不爱闹事的，他架都是因为……因为……”陈姨一把抓住兰萨的手，语气因情绪起伏而激动不已。

    兰萨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您慢慢。”

    陈姨像是憋了一口气，喉头哽得慌：“这都是因为……那些学生，天辰爸爸是杀.人.犯！”

    兰萨心尖一颤。

    陈姨的眼神愈发恳求：“您相信我，天辰他不爱闹事的，是那些学生太过分把他逼急了，所以他才动手！”

    “陈姨，你冷静一下。”兰萨安抚着陈姨，把她的情绪抚平，“一码归一码，那些学生骂天辰是他们不对，但天辰动手伤人也不对。”

    陈姨听了这话，难受地低下头。

    “但是，”兰萨话锋一转，“现在我是班主任，我可以保证，在天辰返校后，不让任何人再去随意招惹他，也不让他再动手伤人。”

    陈姨倏地抬起头，眼里放光：“真的？”

    兰萨认真地点点头：“真的，我保证。”

    陈姨顿时眼眶一热，泪花就这么盈起来了，不住道谢：“谢谢萨老师！您还是头一个……这么关心天辰的老师！”

    “不客气。”兰萨觉得没什么，这是她应尽的职责。

    不知不觉，天已经悄悄挂上了暗帘，兰萨知道自己不能再逗留了，她知道够多了，便起身道：“陈姨，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但回去之前，我想跟天辰句话可以吗？”

    “当然！”陈姨连忙答应，把兰萨领到了常天辰的卧室门口。

    兰萨缓缓抬起手，敲了敲房门：“天辰，我有话想对你。”

    门内没有回应，不过兰萨也不指望他会开门。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开口：“陈姨有我的电话，你如果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甚至是法律求助，你都可以找我。”

    “我叫兰萨，是9班新上任的班主任，我向你保证，你会回到一个安静和谐的班级，没有人会辱骂你、刺激你。”

    “9班随时欢迎你回去。”

    卧室里还是没有回应，不过依常天辰的性格，不理人也正常，兰萨知道他听得见。

    完，兰萨正式跟陈姨道了别，离开了别墅。

    ＊

    回到筒子楼已经是晚上八点，兰萨又疲又饿，倒上床就是睡。

    “叩叩叩。”

    好死不死，这时候门被敲响了，兰萨又不得不拖着累得半死的身子去开门：“谁啊——”

    “是我。”

    开门的一瞬间，门外立马钻进来一个瘦的女孩，是亦文静。

    兰萨瞪了瞪眼，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我在楼上看到你回来了。”亦文静把手里的袋子往兰萨怀里甩。

    兰萨下意识接住，发现是面包。

    “我看你赶着下班，估计没吃饭。”亦文静也不客气，进门就往沙发上躺，“我在楼上盯了两时才盯到你回来，吧，是不是去见常天辰了。”

    兰萨幽幽地拆了包装袋，一边吃一边送过去一双拖鞋：“进门要换鞋。”

    “啧，真麻烦！”亦文静白了兰萨一眼，但还是乖乖把鞋换了，“啊，你是不是去常天辰家了！”

    “查岗啊？”兰萨挑眉，挨着亦文静坐下，“对，我去了。怎么了？你吃醋？”

    “吃个p的醋。”亦文静嘴角一抽，“你见着常天辰本人了吗？是不是特别可怕？”

    “不可怕，眼神有点凶而已。”兰萨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嘟囔。

    亦文静摇摇头，觉得兰萨谎：“我不信。”

    “不信算了。”兰萨又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吃得很满足，“你等我两时就是为了问这个？”

    “怎么可能。”

    亦文静又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掏了出来，调出了校园贴吧，点开热搜榜一，递到兰萨眼前。

    兰萨凑上去看，愣住了，嘴里的面包都忘记嚼了。

    亦文静翘起一个神秘的笑：“惊喜吗？”

    “我去……”兰萨拿过亦文静的手机往上划拉，想从头看起。

    然而基本所有楼层都是在感叹+诧异，甚至还有膜拜。

    好不容易划到第一层，只见主楼贴出了一张成绩单，亦文静的名字被框进了一个蓝色圈圈，只见她的名字后面对应着她的成绩——

    【亦文静】

    【实践测验成绩】

    【突击：A+】

    【模拟驾驶：B】

    贴里更是呼声一片——

    【2L：这里是启明星学院对吧，是那个实践测验分很严的启明星学院吧？！】

    【3L：突击等级A+，这已经可以备考军校的陆兵系了！】

    【4L：我好想哭啊！地下姐真的没有出事，还开始好好学习了！果然陈放只是她生命里的一道门槛！】

    ……

    众人几乎是要把所有赞美和感动都给亦文静，看得兰萨心底暖流翻涌。

    “太棒了！”兰萨一把抱住亦文静，“没白疼你！”

    “别他妈整这肉麻的！”亦文静脸一红，别扭地推开兰萨，“我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我一定会考进年级前50，你承诺过的没忘吧。”

    “当然。”兰萨当然记得，不就是给亦文静讲自己在部队里的事吗，“那你的笔试得加强了，理论占总成绩的一半，可你只考了5分。”

    亦文静干咳两声：“都了，这是开始，我到后面还会更厉害。”

    她从兰萨手里抢回手机：“行了，我考这么好，你得给我奖励。”

    兰萨就知道不简单：“你要什么？”

    “我今晚要睡你家。”

    “啊？”兰萨表情一个扭曲。

    她家这么破有什么好住的啊？！

    然而亦文静撂下这句话就不做声了，自顾自把腿翘上沙发，闭上眼睡觉，不给兰萨拒绝的机会。

    “……”兰萨看看这个缩在沙发上的丫头，又看看手里的面包。

    最后，她叹了口气，回卧室给亦文静拿了条毯子，帮她把灯关上，自己也回房间睡觉了。

    ＊

    于此同时，常家别墅。

    常天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毫无困意。

    兰萨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到了，却无法像平常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专程跑来，居然不指责也不训话，而是欢迎他回班，真新鲜。

    而且，不止是兰萨专门对他的话，就连兰萨和陈姨的交谈，常天辰都在卧室里听得一清二楚。

    常天辰盯着天花板，心窝深处有一块地方痒痒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催促他拿出手机。

    而他的确这么做了，还开了拨号页面。

    他看着最上面那串一个月前来的号码，想点上去，拇指却悬在半空，像有一层无形屏障隔开了屏幕和手指。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不，是有这个念头都不应该。

    但兰萨今天的行为激起了他内心深处，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名为“思念”的情绪。

    这份情绪让常天辰明知故犯。

    他按下了这串号码。

    “嘟……嘟……嘟……”

    一组三声，响了三组，电话终于接通了，但对方很心，没有出声。

    常天辰眉眼微垂，从不主动与人交流的他当了先开口的一方，喊了一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