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耀七绕八绕，最后来到底下二层。

    他在被围起的铁栅栏里面看到了蜷着身子坐在地上的温正衡。

    他 再也不复之前的潇洒，而是极为狼狈的，坐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双眸涣散，口中不住喃喃。

    像是发生了一件他根本接受不了的事情一样。

    在温正衡的认知当中，温岚虽然有些神经，但毕竟是他的爷爷，他只是伤心温龛的死，没有地方发泄，所以才做出这些事情，并不是有意为之，也不是丧心病狂。

    即便对柯耀有些严苛，也是安稳的抚养他长大。

    而且关于柯耀的病，温岚也告诉他是柯耀自身的身体出了问题，所以才会这样的。

    那样固然会产生依赖，但是如果不吃的话，柯耀就会死，他也是没办法。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寻找解药。

    温正衡将这些当了真，一直都在为温岚找借口。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爷爷会做出那种事。

    也不相信是温岚导致的秦简母子分离，还将另外一个孩子给扔了，让他自生自灭。

    还有柯耀……

    他一直都是把柯耀当成是家人一样，想办法弥补他。

    温正衡的天塌了，他发现他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弥补柯耀。

    秦简和岑堇年没有错，温龛的死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柯耀更是无辜。

    而现在，他们却变成了这副凄惨的样子。

    温正衡一想到那个像个动物的孩，想到那双纯洁的眼睛，他就害怕。

    他不敢面对秦简，不敢面对岑堇年，更加不敢面对和自己相处了五年的柯耀。

    柯耀那么相信他，他却害了他……

    到底，柯耀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温正衡将头埋进膝盖，不肯也不敢面对现实。

    “温正衡！”柯耀叫道。

    温正衡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谁的声音，他怔怔的转头看向柯耀，又堪堪低下。

    “你……你怎么来了？”

    “你是被我爹地关在这里的？”柯耀问的肯定。

    “不、不是。”温正衡连忙否认，又嘿嘿笑起来，装出以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

    “我是自己愿意待在这里的，这很好……”

    温正衡看了一眼四周，全都是黑漆漆的，还被铁栅栏关起来，完全就是古代的监牢。

    “我、我……”温正衡舔了舔唇，“我就是想来体验一下古代坐牢的感觉，真的，真的，我就是贪新鲜。”

    柯耀没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看得温正衡不自觉低下了头。

    空气安静了很久，这种安静的感觉像是在凌迟。

    一刀一刀的割在温正衡的皮肉上，能感觉到疼，却看不到血。

    良久之后，柯耀才开口。

    “我放你出来。”

    “不！不用！”温正衡连忙道：“我就待在这里，这里挺好的。”

    柯耀看了他一眼，没有停止动作，将大门开。

    他来到温正衡面前。

    “我都知道了。”柯耀。

    温正衡这下连装笑都装不出来了。

    “你知道什么了？”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老头给我下药的事情。”他在一早就知道。

    只是当时的他被教导的扭曲，认为温老头所做的一切都是 对的，即便他要害他，他也没觉得 有什么错。

    可是现在不一样，在遇见妈咪爹地之后，他明白相爱的人会相互保护，会担心他的身体，会在乎他的一言一行。

    所以他知道温岚是错的，他对他的态度，没有爱，只有恨。恨不得他去死的恨。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温正衡问，眼底写满了震惊。

    “在他第一次给我下药的时候。”柯耀，面容很是平静，一点都不像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他仿佛在别人的事情，仿佛那个深受折磨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平静的叫人害怕。

    “那你还为什么不？”温正衡问，“你为什么不逃？”

    在知道温岚害他，想要他命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走？

    “在问的认知里面，温老头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柯耀答。

    温正衡不话了，他沿着墙角缓缓滑落。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

    在温岚的教导之下，柯耀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他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思维。

    他觉得温岚的所有行为都是正确的，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该。

    流血也从来不哭，只会躲在角落默默的舔抵伤口。

    而造成这一切的，除了温岚，还有温正衡自己。

    温正衡的世界崩塌。

    他捂着脸，再不敢看柯耀一眼。

    “对不起……”

    呜咽的声音从温正衡臂弯中发出。

    他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柯耀可以想象到那张总是笑意盈盈的脸现在是怎样的泪流满面。

    大人们真是很奇怪。

    总是会一遍遍的道歉。

    温正衡是这样，爹地是这样，妈咪也是这样。

    就好像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有多么罪不可赦一般。

    “你不用道歉。”柯耀。

    他尝试着用大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哪怕他现在只有不到五岁。

    “我没有觉得有多么难过。”

    “如果没有温老头，我可能早就死了。”

    “我很高兴我能够遇见你，也很开心我们在西沙群岛一起度过的日子。”

    关于温正衡，他永远记得的是，他会偷偷摸摸的拿面包给他吃，会在温老头管他禁闭的时候，悄悄带他出去。

    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满是焦急，骂骂咧咧的给他上药。

    也因为如此，温正衡的身上总是带着各种伤药。

    他会护着他，会照顾他，是他为数不多时光里的温暖。

    他会讨厌温岚，却不会讨厌温正衡。

    因为他知道，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

    温正衡还是哭，相对于柯耀，他倒是更像个充满歉意，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孩子。

    “别哭了……”

    柯耀道，开了大门。

    “你走吧……”

    “永远别再回来了。”

    温正衡总算抬头，那张脸一如柯耀所想的那样，全是眼泪，很丑，丑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讨厌那张脸上的不知所措和满满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