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Party。
随着世锦赛的落幕, 对于中国队来,这一整个赛季也就跟着落幕了。
虽然四月份还有本赛季的最后一个重量级的国际赛事——在日本东京举办的花滑团体锦标赛。
两年一度的世团赛,是以国家为单位的团体比赛,每个入围的国家分别派出两名男单选手、两名女单选手、一组双人和一组冰舞选手参加比赛。今年只有俄罗斯、美国、日本、法国、意大利和加拿大六支队伍获得参赛资格, 由于中国队本赛季在男女单人项目上都只有一人参赛, 因此积分不够无缘参赛。
不过世锦赛结束后, 中国队上下的气氛还算轻松愉快。
本赛季中国队最大的收获, 大概就是ANIC的强势加入后带出的两组选手表现优异。
唐黎江锐初次代表国家队参加成年组比赛就斩获一块世锦赛铜牌;方信维的表现虽不及他们那么亮眼,但他实力的稳步提升也有目共睹。
赛后王越涛带队道回府, 江锐提出他和唐黎就不跟大部队回去了。
“你们不回国留在这干什么呢?”
“我们先去美国玩几天再回去。”
国家队管理严格,一般不允许运动员私自行动。但王越涛架不住江锐的巧舌如簧,现如今赛季都结束了, 反正回了国也会给他们放大假,不如就提前给他们俩放假吧。再了,他和唐黎从就是在西雅图长大的,去那边就跟回家一样。王越涛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江锐就租了车,直接带着唐黎从温哥华出发,一路沿着加拿大的99号公路往西雅图开。
温哥华与西雅图之间相距两百多公里,除开通过入境口岸的时间, 开车只需要两三个时。
两人下午出发,临近傍晚时就到达了西雅图。
车速缓下来。
唐黎开车窗,半趴在窗沿望着外面似曾相识的景色。
气流卷着西雅图特有的湿润气息而来。
唐黎深吸一口气, 闭上了眼睛。
车子拐入街区。
“还记得这里吗?”
唐黎闻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别墅区。盎然绿意间, 一栋栋造型独特而奢华的别墅错落伫立。
前方不远处那一栋, 就是唐黎和江锐从长大的地方。
江家的别墅坐落于与西雅图隔着华盛顿湖相望的麦地那地区。
作为这一带的顶级富人区,麦地那风景如画。得天独厚的湖畔景致被圈进了无数私人后花园,站在窗前就能享受一整片绝美湖光。
唐黎支着下巴笑道:“你家啊, 怎么可能不记得?”
江锐放缓车速,随口笑道:“也是你家好吧?”
唐黎笑笑,没反驳。
严格来,的确如此。她这二十年的时间里起码有一半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这栋房子里几乎有着她所有快乐的记忆。
车子刚要驶入江家的车库,他们后方忽然有辆敞篷跑车呼啸驶过,车子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下来,又快速倒了回来。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朝他们扬声道:“嘿!你们是谁啊?不要随便把车子开进别人家的车库啊!”
话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金发姑娘,长相非常出挑,穿着一身金色的洋装,漂亮极了。
江锐抬眸看了一眼,随手将车子停好,开车门起身倚在门上朝她没好气地道:“我停自己家你也有意见?”
“Raymond!你回来了?”金发姑娘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车,嫌弃道,“你怎么开着这么破的车?你家破产了?”
江锐翻了个白眼:“刚从温哥华回来,随便租的车。”
“回来长住?”
“住几天就走。”
两人聊了几句,并没有长聊的意思。
姑娘算个招呼就走,目光忽然扫过江锐车子的副驾。
傍晚光线模糊,从她的角度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轮廓,似乎是个女孩子,她调侃道:“趁着父母不在带着女孩子回来过夜?你子大半年不见,变化挺大啊!心我找阿姨告你的黑状。”
江锐手臂搭着车顶,闻言失笑着叩了叩车顶,对着车里的人道:“还不赶紧出来见见你的姐妹?害羞吗?”
不等他完,副驾的门已经推开了。
唐黎从车里站起身,先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昔日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笑着唤道:“Bel,好久不见。”
这姑娘叫贝拉,从也住在这一片,跟唐黎同年,两人从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中学都是同学,关系非常好。
她一现身,贝拉愣了一瞬后,顿时惊喜地捂嘴尖叫了一声:“Liz!!”
两个姑娘同时快步向对方走去,第一时间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贝拉激动得原地直蹦,抱着她道:“我好想你!大家都好想你啊!你还记得她们吗?”贝拉报出一串她们以前姐妹的名字。
“我们今晚在我家有派对,你回来得正好,等一下你一定要过来知道吗!哇,我真的迫不及待想告诉她们你回来的消息!”
唐黎笑着应了:“好,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去。”
双方暂时别过。
江锐将车子驶入了江家的车库。停好车后从后备箱拎下两人的行李,抬手开了门。
跟在他身后的唐黎抬眸看去。
别墅客厅内窗明几净,江家人虽然搬去了中国,这边的房子还是会有人定期扫,方便他们随时回来住。
客厅的装潢与她离开那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简洁大气中透着温馨,处处可见到生活的痕迹,比如谢如苇手工制作的东西,壁炉上依然摆满了照片。
唐黎走到壁炉边定睛看去,发现自己跟他们的合照依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是不是跟当年一样没什么变化?”
唐黎回眸笑道:“相框多了两倍,这叫没变化吗?”
江锐笑笑,站在楼梯边用大拇指指了指楼上:“还住你的房间?”
唐黎诧异地看向他:“我的房间?你们该不会还留着我的房间没动吧?”
“那倒没有。”
“噢。”唐黎点点头跟着他上楼,心想这也正常,她都离开五年了,他们不可能一直保留着她的房间。这么想着,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
江锐走到二楼原本她的房间前,靠在门边看着她的表情,笑道:“不高兴了?”
“我哪有不高兴。”
“你都写脸上了。”
“……”
江锐笑着偏头示意她自己开门。
唐黎疑惑地看他一眼,抬手开门。
随着房门一点点开,房间里的陈设跟她记忆里的房间样子的确不一样了。但看得出来,房间布置得依然像是个女孩子住的房间,里面甚至摆着不少她眼熟的东西。
“前两年我妈翻修,将我们两个的房间都重新装修过了。那时候我跟她将来你肯定还会回来住的,到时候你都长大了,总不可能还用姑娘的粉红色装饰吧?所以我妈就全换了,你看,床也换了大床。”
唐黎有些感动得不知道该些什么好,半天挤出一句:“……替我谢谢阿姨。”
江锐撇嘴道:“怎么不谢我?你可真没良心。”
唐黎无语瞥他一眼,然后抬手将他推出了门。
……
唐黎在房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
虽然答应了贝拉她会去他家的派对,但回过头来,唐黎却有些犯难。
这一次是出来比赛的,她没带什么衣服,参加派对的礼服更是一件都没带,行李箱里也都是最简单的便服。
正想着她究竟该去哪里变出一套礼服来,江锐站在门外敲门道:“缺衣服就开衣柜看看。我妈平时塞了不少衣服进去,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唐黎依言开衣柜。
衣柜一开,里面琳琅满目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
一半是唐黎以前的旧衣服,另一大半是全新的衣服,从便服到外套到礼服,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唐黎挑了件淡蓝色丝绸的及膝连衣裙,非常有质感的设计款。
她站在落地镜前来回量自己,衣服很合身,谢阿姨的眼光也很好。她从衣柜下层拎出一双细带高跟鞋穿上,鞋子稍稍大了半码,但也还算合脚。
最后简单化了个妆,整理了下头发,她便开门出去了。
对门是江锐的房间,他也刚穿好衣服,正对着镜子整理袖扣。
他闻声看过来,两人在镜子里视线一碰,他便笑了:“这算什么?心有灵犀?”
镜子里的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比平时穿训练服的时候看着多了几分斯文气,有种少年雅痞的味道。
乍一看他的衬衫颜色与唐黎身上的裙子颜色十分相似,仿佛两人就是奔着情侣装挑的衣服。
都换好了,总不可能让他再去换。
唐黎靠在门边量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撇开眼道:“走吧。”
……
唐黎迫不及待想跟过去的姐妹们碰面了。
贝拉家距离江家并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
今晚的派对很热闹。
人们聚在一起,喝酒烤肉,唱歌跳舞。
天色暗下来,贝拉家后院花园里从地面到树梢上挂满的灯泡就整片整片地亮了起来,将花园装点得如同世外桃源。
唐黎被贝拉拉进了姐妹中间,一一与姑娘们热情拥抱,六七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叙起了旧。
过了一个多时,姑娘们的欢迎仪式才告一个段落。
唐黎喝了几杯酒,不知道酒的度数多少,只知道几杯下肚她有些晕乎乎的,于是走到后院透透气。刚到花园,就看到江锐拿着杯饮料,懒洋洋侧身靠在栏杆边,身边围着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大家正有有笑。
她脚步一停,下意识远远地量起他。
这一刻的江锐,与她熟悉的冰场里的他不太一样。
他天生带着几分雅致的贵气,这份贵气令他即使身为运动员,也总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甚至还有人称呼他为冰上的贵公子。
可直到眼前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贵公子”三个字的真正意思。
今晚受邀的年轻客人们非富即贵,都是有钱的少爷姐,而他身处其间,恰如其分地融入其中,却又依然是最出挑的一个。
大半年的高强度训练令他的身材比之前结实了不少,精壮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在衬衫下隐约可见。
唐黎看到不少女孩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甚至还有一个女孩子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抬手亲密地捏了捏他的手臂。
唐黎:“……”
就这么任由别人碰吗?
这一刻,她忽然就感到有种自己的东西被陌生人触碰的不适感。
还没来得及分辨这份不适究竟合不合适,她已经下意识地轻唤出声:“Raymond……”
她的声音不高,周围音乐的音量却不。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本该是听不见这一声的,江锐却仿佛像是听见了,若有所觉地抬眸看过来。
“Lizzie?”他拨开人群走向她,走到她面前,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你脸有点红,怎么了?”
唐黎用手心摸了摸脸颊,是有点烫。
她老实:“喝了两杯,可能有点度数……”
江锐“啊”了一声,抱歉道:“我忘了提醒你了。贝拉现在就是个女酒鬼,特别爱喝高度数的鸡尾酒。你现在还好吧?”
唐黎缓慢地点点头:“还好,我吹会儿风就好了。”
江锐立刻:“我陪你走走吧。”
“……嗯。”唐黎看了一眼他身后热切盯紧他们的姑娘们,“那些人是谁?不招呼就走没事吗?”
“没事,就是些高中校友,本来就不太熟。”江锐自然地扶住她的腰,将她往花园深处带。
贝拉家的花园很大,可以直接走到湖畔去。
湖畔也有所布置。
星光般的灯光沿路铺到了湖畔的一座亭子前,然后将整座亭子装点成一片近在咫尺的星空。
两人在这片星空下停下脚步。
这附近很安静,没有人来。
凉凉的夜风一吹,唐黎觉得整个人没清醒多少,反倒更有些晕晕乎乎起来。酒的后劲似乎上来了。
她抬起迷蒙的眼眸看向江锐。
他熟悉的眉眼在头顶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她努力睁大眼,依然有些无法看清他,甚至无法确定身边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然而夜风一吹,吹来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独特的,清冽又温暖的气味。
这令她稍稍安下心来。
她靠过去,掌心摸了摸刚才那个姑娘捏过的地方。
“Lizzie?醉了?”
她低声咕哝:“没醉。”
她的掌心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双手绕过他细长的颈项,在他颈后交叠,然后她顺势将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江锐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腰,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身上。
唐黎穿着高跟鞋,个头一下拔高了不少。
平时两人要么都穿平底鞋,要么都穿冰鞋,身高上总差着二十来公分,现在两人身高差陡然拉近了十公分,她抬起下巴刚好能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江锐勾唇笑道:“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平时她怎么可能这么主动投怀送抱啊?
他在她耳边轻声询问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唐黎倔强道:“我没醉。”
怕他不信,她抽回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开始掰着指头数数,“一……二……三……你看,我不是数得挺清楚的吗?不信我还能给你背《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江锐哭笑不得地抓住她的手:“行了行了,我相信你没醉。”这怕是已经醉得不轻了。
“啊。”唐黎忽然抬头,道,“是我点的歌。”
江锐闻声侧耳。
夜风将远处的悠扬旋律送了过来。
一改之前快节奏的舞曲,这首歌曲旋律舒缓优美,钢琴与吉他声交织中,有人在缓缓轻唱:“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Qu’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vie en rose.”当他轻拥我入怀,低声对我细语,我的眼前便浮现玫瑰色的人生。
这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法语歌,《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女歌手用慵懒而浪漫的法式唱腔将这首歌唱得无比婉转,像是一块含化的巧克力,醇香甜腻。
“Raymond,我们来跳舞吧。”
唐黎重新将自己挂回江锐身上,脚步慢慢地跟着旋律踩出轻缓的舞步。
江锐垂下眼,无声搂住她的腰,跟上了她的脚步。
她想跳舞就跳舞吧,他总是顺着她的。
……
西雅图的春夜,夜色静谧,晚风微凉。
两人在低沉缠绵的歌声中,安静相拥,轻缓地来回踏着不知名的舞步。
“Il est entré dans mon c?ur, Une part de bonheur, Dont je ais cause. ”
仿佛一股幸福的暖流,淌进我心扉,我清楚它来自何方。
唐黎闭上眼睛,下巴搭在他肩膀。
如此静谧的时刻,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刚才贝拉对她的话。
“真高兴你回来了。”
“你不知道你突然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有多消沉。我认识他十几年就没见过他那样,整天整天地在冰场里发呆,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
“刚才看到他站在你身边的样子,总觉得过去的他终于又回来了。”
她听得百感交集。
仔细想想,他们自重逢以来,他似乎始终在无条件地对她好。
他将她拉出了火坑,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一个继续自己梦想的机会,还坚定地陪着她往下走。
他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看似玩世不恭,实际却虔诚无比。
唐黎轻叹了一声。
他真的……对她有点太好了。
仔细想想,他给了她很多,她却几乎没给过他什么。
江锐若有所觉,像是安抚孩子般拍拍她后背,柔声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唐黎枕着他平直的肩膀,轻声,“我想送你点什么,但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闻言,江锐脚步一顿,忽然问道:“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酒精在甜腻的气氛里开始发酵,她的思绪逐渐变得格外迟缓,却又异常清晰。
她抬眸望向他。
他的眼睛里有期待的光。
仿佛在等着她往下。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缓慢道:“嗯,只要我有。”
虽然这一刻她模糊记得自己之前始终固执地有自己的坚持,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不应该跨过那一道防线,此时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他愿意捧给她一颗真心,那她也愿意好好收下,然后同样奉上自己的一颗真心。
星光下,江锐笑起来。
“你。”他低下头,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我想要的只有你。”
唐黎睫毛轻颤,微笑起来。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他。
“那……”她轻笑一声,“那你就要吧。”
她不要当胆鬼了,也不想当骗子了。
她想要变得像他一样勇敢,想要就想要,喜欢就喜欢。
于是她仰头亲上他唇角。
下一秒,她被他稳稳抱了起来。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