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Are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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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结果出来的瞬间, 现场显而易见地出现了短时间的骚动,许多俄罗斯冰迷发出失望的声音。

    他们大概万万没想到,这么一场家门口的总决赛,在三对强势的俄罗斯组合夹击下, 金牌居然会被中国组合摘走了。

    走了一对齐赵, 居然又崛起了一对唐江。

    相对于俄罗斯冰迷难以置信的反应, 国内平台上全是一片欢呼声。

    总决赛前, 齐赵的突然退赛对国内冰迷来,是一个不的击, 因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齐赵近几年来一直是中国花滑的金字招牌。赛前传出他们或许会退役的传闻,对不少国内花滑运动员来, 更无异于像是信仰崩塌般的击。

    人们只好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了唐黎和江锐身上。

    可没人敢真的奢望他们能赢下金牌。

    或许因为他们太年轻了,或许因为他们才搭档第二年,又或许因为他们没有抛四捻四这样的杀手锏……

    但最终,他们还是赢了。

    在俄罗斯几对组合拿下高分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拿出了稳定的状态和绝佳的表现,几乎毫无争议地拿下了那块金牌。

    ……

    当天的比赛结束后,一行人坐车回酒店休息。

    唐黎开手机, 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塞了很多信息,有些来自国家队和ANIC的队友,有些来自学校的老师同学。唐黎翻着手机逐一回复。

    正低头着字, 身旁江锐忽然靠过来, 伸手将单边的耳机塞到她耳朵里。

    唐黎诧异地抬眸:“怎么了?”

    江锐:“琳恩刚才发过来的。”

    着, 他将手机递过来。

    几分钟之前,琳恩发了一条写着“gratution!”的信息过来,然后又发了一个音乐文件。

    文件名上写着两个单词:

    THE ARENA。

    角斗场。

    唐黎想起来一个多月前盐湖城的音乐广场上, 几十名乐手合奏的那首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曲子。

    那首曲子之前还只能算是初具雏形,经过一个多月的磨,琳恩终于完成了它。

    唐黎点了播放。

    耳边似乎响起了风声。

    风声带来远方模糊而辽远的号角声,预示着:有一场战斗,即将开始。

    随着钢琴一连串和弦的奏响,像是展开了一幅中世纪的史诗画卷。

    然后下一瞬,提琴音陡然加入,战争的气氛顿时扑面而来,激烈、热血,仿佛能看到漫天黄沙飞扬,随着无数乐器的加入,整个曲子被营造出了一种气势恢宏的画面感,提琴像是这角斗场上握着刀剑的主角,刀光剑影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很多难以名状的、宛如直击心灵的震撼感。

    这是在描绘古罗马的角斗场,也是在描绘他们面对的那片赛场。

    上面写满了血与汗,写满了胜利与失败,也写满了伤病、勇气和荣光。

    一首曲子听到最后,唐黎抬眸对上江锐的视线。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受到振奋与鼓舞的样子。

    “我忽然有个想法……”江锐慢慢地道。

    话不用完,唐黎就笑起来了。

    “正好,我也有个想法。”

    ……

    自由滑的比赛结束并不代表着总决赛的落幕。

    最后一天是很多人万分期待的GALA,表演滑。

    抛却比赛的压力和竞争的激烈氛围,这纯粹是一场选手与冰迷们之间的狂欢。

    表演滑当天,恰好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索契的大街巷上已经充满了圣诞的气氛,时不时能看到一棵棵挂满了彩带的圣诞树立在张灯结彩的街道上。

    唐黎和江锐原本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准备了一首圣诞颂歌《Carol of the bells》,就像他们之前的每一场入乡随俗、因地制宜的表演滑一样。

    表演滑当天,临上场前,江锐才告诉奥尔德他们要改歌,换表演。

    奥尔德:“……”

    奥尔德早已经对江锐这个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熊孩子心累了。

    他原本还盼着这子跟在唐黎身边能改改陋习,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把她也带坏了。

    唐黎抱歉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啊奥叔,得麻烦你跟赛组委那边沟通一下了。”

    奥尔德无奈地叹了口气:“改成什么?”

    江锐赶紧见缝插针:“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奥尔德:“你们临时换,那考斯腾怎么办?”

    节目他们可以自己编排,但临时上哪儿找合适的考斯腾?

    但两人早就商量好了,江锐:“我们直接穿训练服上去就好。”

    这就体现出表演滑的自由性了,穿什么都行,因此表演滑上有的人上去演大戏,有的人则穿着衬衫牛仔裤,仿佛散步溜达着就上去表演了。

    整场表演滑安排了一共二十四组选手上场,四组冠军被安排在了表演滑的最后。

    现场圣诞的气氛很浓,很多选手似乎跟之前的唐黎江锐想到一块儿去了,冰面上时不时会响起各种各样的圣诞颂歌,甚至还有扮成圣诞老人和麋鹿的选手。

    国内的直播平台上,很多人正翘首以盼。

    直到屏幕中,熟悉的两张面孔出现在了聚光灯下。

    表演滑的现场,观众席上一片漆黑,所有的光线都聚集于冰面上的那两个人。

    两人穿着同款的黑色训练服,非常简单的修身款,勾勒出两人纤细修长的体型。

    唐黎将长长的直发高高束起,一双长腿细直细直,英姿飒爽极了。

    两人默契十足,踩着几乎同步的步伐,干净利落地滑向场中。

    在现场广播的介绍声和观众们的欢呼声中,两人手牵着手,然后向四周微笑致意。

    “现在上场的是本届总决赛双人滑金牌得主,中国选手唐黎江锐。接下来由他们献上表演《The Arena》。”

    话音落下,现场跟着安静下来。

    场馆上空,逐渐吹来一阵风声。

    风声中,号角声和战鼓声由远及近而来。

    场上,原本低头垂眸的两人逐渐抬眸,他们面对着面,四目相对的同时,江锐抬起右臂,右手托住唐黎的后背,而她则将左手臂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同时,她的右手伸长,轻轻握住他的左手——这是一个标准的探戈握持姿势。

    随着陡然加入的提琴声响起,两人踩出一段快而有力的舞步。

    如同骤然拉开了故事的大幕。

    这是一个关于战斗的故事。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角斗场上的两个主角,可以是刀剑相向的对手,也可以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们就像是为彼此而生的。

    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默契。

    而恰恰是这一份默契,造就出了这场无与伦比的表演——

    他们每一个同步的单跳看起来都像是在交锋,他们每一个相拥的托举都像是在携手。

    刀光剑影藏在每一个抛跳与捻转之间。

    完美配合藏在每一个手臂交握的旋转里。

    耀目的灯光下,他们注视彼此的目光明亮如炬,坚定无比。

    场边,奥尔德震惊地看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戴维:“你帮他们编的?”

    戴维的视线完全离不开场上的那两个人,摆手道:“没有。完全没有。”

    众所周知表演滑就是让选手们放松享受放手去玩。唐黎和江锐搭档至今的那么多场表演滑,大部分都是由他们自己编排,希拉和戴维很少插手。

    奥尔德目露赞许地望着场中两人。

    不得不承认,他们俩的成长速度真的很惊人。

    花滑运动员们通常需要花十几年的时间去学习顶尖的技巧,其中有天赋的人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

    探索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的过程往往是非常困难的,一开始通常要学会去模仿,比如以演绎现有文学作品的方式去探索,直到从中摸索到熟悉舒服的规律后,才能逐渐转向探索自己,表达自己,来寻求共鸣。

    而其中只有凤毛麟角的人,可以像眼前的他们一样——

    以他们自己的视野去重新出发,去重新探索他们眼中的世界,然后跟更多的人产生更大的共鸣。

    此刻,他们在表达——

    ……

    隔天,A市医院。

    提琴激昂的旋律回荡在病房里。

    赵浩飞平静地望着电脑屏幕,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房门被敲响,往日总会准时过来的齐悦急匆匆进来:“不好意思啊晚了点,刚才正好在楼下遇到你的主治医生,就跟他聊了几句。”

    平日里赵浩飞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大约是受他影响,齐悦相对变得话唠了许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她叽里呱啦地话。

    “他你的情况最好还是尽快动手术,让我劝劝你——”她在他病床边插着腰,摆出一副黑脸,“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我就是一百遍我也还是要!就算错过了今年,我们还有明年,还有后年,你以前不是答应我了,一定要滑到我们滑不动了为止吗?现在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偏偏要选那条那么短的路!你要是真把我当搭档,你就听我一次!接受手术!不管你怎么样我——”

    “……好。”

    “我都……啊?”齐悦呆住了,眨巴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

    赵浩飞被她傻乎乎的表情逗笑了,目光又落向电脑屏幕里携手的那对年轻人,缓缓道:“我好,我接受手术。”

    他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齐悦,也看到了他踏上冰面的初衷、一直以来对荣耀的追求,还有陪伴着他们一路坚持到现在、帮助他一次次从冰面上爬起来的信念。

    The Arena,竞技场。

    那片赛场写满了他的血汗和眼泪,写满了他的故事,他不想就这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