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灿烂的微笑刹那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白衣青年, 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眉眼、身形。又不死心地回头量着身边的黑衣青年。

    两人站得近了，对比也非常明显。

    一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一个儒雅里带了些不怒而威的气势。

    雪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反复来回逡巡, 终于翻出脑海里对从前的师侄的印象——

    天璇师侄，白衣胜雪，温润如玉。

    紫衣女子惊讶：“你师叔那岂不是……？”

    “黛黛！”

    这一刻，紫霞般罗裙婀娜飞舞, 紫衣女子舒展开娇柔的双臂，乳燕投林径直飞扑到少女怀里。

    雪茶——应该是黛黛，整个人僵在原地：“你, 你又是……？”

    她那么眼熟。

    像一个朋友。

    天璇是个她朋友的同门。

    难道她是——

    紫衣女子嗓音娇媚动听, 惹得人心都酥了：“黛黛你还记得我么？云中城——”

    跟她一起被牢兰宫追杀的那头狐狸？

    “你是阿狸？！”

    “是我呀。”阿狸在她臂弯蹭阿蹭，俨然激动万分的模样。

    黛黛简直如遭雷劈。她是阿狸、那个白衣青年是天璇……

    那他呢？！

    他不是天璇, 他又是谁呢？

    “不知前辈是……”

    那边是一段感天动地的故人重逢, 天璇道人也不便扰, 只好自行请教。

    ——天璇，久仰大名。

    黑衣的青年微微眯眸，幽深的黑瞳深不可测：“在下孔苍术。”

    黛黛僵硬地转过头, 望向一身黑衣的青年。少女碧色的眼瞳里，闪动着不可置信的光。她缓缓推开怀里的紫衣狐狸，走到青年面前。

    苍术见她走来, 镇定自若，微微一笑。

    “啪——”

    清脆的一巴掌。

    青年面如冠玉的脸上迅速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

    “骗子！”

    少女捂着脸, 含恨怒骂，转过身便化成虹光——

    她跑了！

    青年脸上的笑意瞬间冷却，在失却温度后不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乌黑的眸光霎时间一片波谲云诡。

    一道闪烁着玄妙符箓的虚空之门闪现空中, 紫光一闪，青年身影由实化虚。

    眨眼间，同样也没了影踪。

    一番兔起鹘落，被推开的阿狸、围观的天璇都惊呆了——

    故人重逢，怎么就都跑了呢？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但转瞬间，阿狸激动了，她纤纤玉指戳了戳天璇的前额，娇喝道：“愣什么愣？呆木头，一块追呀！”

    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刚才无缘无故了她还要搜她魂，报应来了吧！跟上去有得好戏看了。

    ◆

    孔苍术、孔苍术、孔苍术！他还真特娘的叫孔苍术！

    她真是瞎了眼了，当时怎么没看出他心机如此深沉，居然冒充天璇，骗取她的信任，还跟她……还伤阿狸，在她面前威胁她的朋友。

    呸，简直不是人！

    骗子骗子大骗子！

    黛黛坐在云端，气得在以指作剑，欺负天上的云出气。剑气纵横，云海翻腾，好好的云团，被切得七零八落，跟狗啃的似的，刷——击中了一片铅云，天穹下面斜飞起了绵绵密密的雨丝。

    淅淅沥沥，滴不尽，数不完，像是少女的心事。

    她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容易叫人见了追过来。

    “一个人生什么闷气。”

    一片玄色的衣角出现在云海之间。

    黛黛一见着这衣缘上熟悉的淡银云气纹，厉声叫道：“不听不听！你走开，别让我再看见你！”

    “你不顾我也罢了，那两个朋友也不顾了么？”孔苍术的话从云端飘来。

    他还敢提天璇和阿狸。如果不是他冒充天璇，她早就能把天璇救下了。

    黛黛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一双饱满的杏眼瞪得更圆，恨恨望着面前的青年：“要不是因为你，他们怎么会被人围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天璇和阿狸都平安无事，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呀！

    猫生起气来也是要扎刺的。

    越越气，手里扇子一扇，凌厉逼人的太初之风呼啸着朝青年而去。

    孔苍术眸光微沉，指间猩红的光芒跳跃了片刻，又在转瞬间暗淡下去。

    风的速度多快呀，那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血痕般般，俊美的脸上已经添了几道狰狞的血痕，使得他也染上了一丝慵懒的邪气。

    他竟不闪不避，全不作抵抗，负手迎风，顶着凛冽的风刀霜剑一步步走来！

    他怎么不躲？

    黛黛皱着眉头，抿着唇，扇子却已经悄然自行合上了，云停风止。

    苍术淡淡道：“越越糊涂了。怎么又扯到我的头上了？”

    他居然还在装傻。

    黛黛直接点破，指着他十分气愤道：“你为什么冒充天璇！”

    要的就是她点破。

    青年脸上的惊讶之色不似作伪：“孔某什么时候过是他？”

    “你——”

    黛黛正高涨的气势立刻停住了，她好像底气忽然没那么足——他好像是从没过一句他是天璇的话，从头到尾，他都是自称的，孔苍术。

    呸，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相处这么久，他难道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么？

    黛黛问：“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么？我为什么要救你？”

    孔苍术奇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心善么？”

    “……”

    “再那个天璇是你的师侄，我与他容貌大不相似，修为也并不相同，我冒充他，你为何看不出来呢？”

    他一番反问，把黛黛问得张口结舌——

    “关、关你什么事？”

    难道还要告诉他她脸盲么？她为什么会把他认成天璇，那当然是因为那个破法术失灵了呀！

    这种事情这么丢脸，死她也不会。

    孔宫主一向脸皮厚，张口就来一点不脸红，明明是恶意冒充，还要刺探黛黛的消息：“本不关我的事，但你既我冒充，那自然要问个清楚了。”

    黛黛才不告诉他。少女哼了一声：“很久没见了，不可以么？”

    孔苍术轻笑：“可以。”

    黛黛没话了。毕竟是她先认错了人，就算他有什么心思，也……没干出什么坏事来。

    ——更何况天璇如今平安无事。

    倒是青年脸上巴掌印红得刺眼，再加上几道皮肉翻飞的疮疤，狼狈得很。

    “傻不傻呀。”

    居然躲也不躲。

    黛黛望着他，抿了抿唇。

    素白的指攀上青年的侧脸，指尖冰冰凉凉的，心疼地抚过狰狞的伤，指尖拂过之处，血肉迅速地生长着，转瞬愈合如初。

    虽然再晚半刻的话，他这伤就要自愈了。

    孔苍术不动声色，血淋淋的右手轻轻捉住颊畔的那素手。

    少女僵了僵，或许是顾忌他的伤，并没有挣扎，于是他得寸进尺，双手将她的手轻握掌中。

    手背被粗砺的指摩挲着，黛黛脸色微微发红。那双手一收紧，她于是身不由己，便落入温暖宽阔的怀抱之中。

    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黑沉沉的眸光落下来，黛黛心里扑通乱跳，她低下头，把脸埋在他颈窝。

    他将下颚抵在她的颅顶，轻抚着她的发丝，嗓音低沉：“我该叫你雪茶呢，还是……”

    “黛黛。”

    短短两个字，被他念出了缱绻的意味。

    他喉咙发出轻微的震动，黛黛心尖好像也跟着颤了颤。她轻轻道：“随你吧。”

    “……嗯，你真叫孔苍术啊？”

    “不然呢？”

    “好吧。”

    黛黛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姓孔，一身黑衣，在云中城，受了那么重的伤……

    这些条件，听着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另外一个人也完全满足这些条件啊——

    她忽然笑出了声：“我怎么觉得你挺像一个人的。”

    “谁？”

    少女仰面，笑靥如花，柔声道：“孔青。”

    “……”

    孔宫主整个人都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