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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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景弘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衫, 趁着灰蒙蒙的清就推开了门, 鼻翼呼吸间皆是湿意, 昨夜的朦胧雨让今的空气极为清新。

    他推门而出时,正好撞见院落中的人,微愣:“昨日守夜的不是你?”

    三宝刚挥退旁边的内侍,自己了水,慢腾腾地漱口。

    三宝、王景弘、侯显等人都是燕王身边的近侍,但是负责的方向各有不同, 虽然同样亲厚,然三宝确实是他们几人中较为受重视的, 几乎时时刻刻跟着燕王。

    三宝瞥他一眼,高挺的身影微顿, 又弯腰洗脸, “王爷一宿没睡, 刚刚侯显他们伴着王爷出门了。”

    侯显跟着去的, 而三宝被留下来,想必是有要事要三宝做……

    王景弘下意识闪过几个念头,但都被他平静的神色给压下来了。

    王景弘踱步过去,也没让内侍水, 自己随意就着冷水擦了把脸,然后听到三宝淡淡道:“你那个徒弟看好了些。”

    王景弘双眼微眯。

    “若非他,昨日王爷也不会召何大人来不是?”虽莺哥单纯天真了些, 好歹是个听话的, 王景弘不愿随意折了他。

    三宝近乎淡漠道:“王爷不算追究。”

    三宝和王景弘都是聪明人, 这句话后,王景弘自然而然明了了三宝的意思。

    昨日莺哥入内院报备,遇到了自家义父。他对王景弘向来是不设防的,王景弘这做义父的也毫不留情地在义子口中得到了不少消息。虽不知三宝对何玉轩的看重意义为何,然三宝的关注,便意味着他背后实则是朱棣的关注,王景弘自然不敢觑。

    果不其然,三宝得知这场短短的对话后,不过一刻钟,三宝便从王爷那得到了新的口谕。

    这一遭可真让王景弘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如今三宝这句话,意味着不论何玉轩做过什么。今日往后,一笔勾销,再无留痕。

    那王景弘就不能再把莺哥当做一枚可以任意使唤的棋子了。

    何玉轩的身份已然不是需要监管之人。

    三宝擦干净手脸,王景弘也漱口完毕,两人并肩出门,倒是迈往截然不同的方向。

    三宝背后跟着两个内侍,正往内院去,他将会去见燕王世子,传达燕王想要他知道的消息。

    而这一件事……三宝微不可查地蹙眉,与何大人有着微妙的联系。

    ……

    何玉轩沉睡不自知,都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在酒意中累极的他在梦境沉沦不知几何,最后是在一堆烦乱的噩梦中惊醒。

    何玉轩半睡半醒间抬头望着熟悉的床帐,额头突突作痛,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和般眩晕,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足以让何玉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又一次喝醉酒了。

    何玉轩捂着脸,手指没有移动,只是顺着弧度下滑,然后按着发胀的穴道按压,过了一会后,这不断突突的疼痛才舒缓了些。

    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喝醉了。

    酒非是好物,更能冲昏头脑,一贯不是何玉轩喜爱的物什,如若不是当时的何玉轩急需分散精神,他是绝对不会选择喝酒的。

    浑身都被抛在酒味中的何玉轩皱着脸,苦巴巴地叹气。

    莺哥似是觉察到了屋内的动静,很快就推门进来,就看到一只躺在床榻上犹如被蹂.躏了千万遍的咸鱼何玉轩。

    何玉轩干巴巴地道:“是你接我回来的?”

    他完全没有最后那一程的记忆,只记得自己辛苦爬上马车的过程。

    莺哥点头,麻溜儿地道:“三宝公公来通知的,让的去侧门候着,的这才知道大人出去喝酒了。”

    何玉轩沉默了半晌。

    莺哥有点不自在看了眼何大人,就看到他神情有些不对,眉眼里带着淡淡的困惑,手指落在被褥上,那微弯的指骨白皙干净,像极了瓷白的玉盘。

    大人看起来有点困惑?

    莺哥记下这事。

    何玉轩的教导,莺哥并非听过就忘,而是开始认真地自己思索起每一件事了。

    何玉轩敛眉,他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必然是被燕王看在眼里,可却不曾料到他还是低估了燕王的重视……能精准得知道他去往何处,甚至是到这个程度,看来他是时时刻刻都被盯着了。

    何玉轩未料到竟到这般地步,一时之间也不知些什么。

    该感叹最后他做出的选择是留在北平吗?

    如果不是,岂非他一步踏错就直接了却残生了?

    如果是这样,何玉轩倒是有一点点苦恼。

    想来当初他当背后灵时,听到燕王和道衍的对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燕王怕是看到不止一篇文章……

    回想起这些时日他在北平写过的文章,虽然何玉轩都及时销毁了,可偶尔仗着莺哥不识字,他会拖到睡前才一并焚毁。

    这其中但凡他出过一次门,留存的文章都会被人看去。

    何玉轩背后发凉,不禁快速回忆着他可曾露出关于后世的内容。

    好在关于这部分东西,何玉轩就算死记在心中也少有落笔,应当无大碍。

    至于其他海军出航鼠疫科举吐槽诸如此类的东西,此时此刻何玉轩只当做自己没写过。

    何玉轩冷漠,谁让他是个懒鬼。

    自作孽不可活,一身懒病坑了他自己。

    何玉轩摸了摸还尚在的头颅,又可怜兮兮地捂着脑袋,那隐隐作疼的感觉依旧缠绕着他,罢了。

    何玉轩捂着脸,宿醉后的难受劲使他没心情去再深思。

    莺哥张罗着要给何玉轩准备醒酒汤,何玉轩摆摆手让他不必忙活,拖着虚软的身体下床,在药箱里扒拉了半天,才手指发软地找到了醒酒丸。

    何玉轩干咽下去,然后趴在桌面上发呆,等待着药效发作。

    莺哥准备好的清粥菜放在面前,他却半点食欲都无。

    “我没做出不雅的举动吧?”何玉轩模模糊糊地问道,声音因为是趴在胳膊里的,听起来有点发闷。

    莺哥脸红红,笑着道:“大人并没有做些什么。”

    何玉轩抿唇,听着莺哥话的语调,他便知道自己肯定是发酒疯了。

    何玉轩心里哀嚎了一声,继续趴在胳膊里装作不知道。

    他是真的有点后悔了,虽然听师傅过他酒后无状,应该不会闹得太狠……吧。

    莺哥闷笑,看着何玉轩眼角泛红的模样,忍不住想起昨夜的何大人。

    正如莺哥所,何玉轩是真的没做些什么,或者是太出格的事情。

    不过……昨日他非常好为人师。

    分明被莺哥安置得躺下了,一会儿后又突然如游魂一般飘出来,举着一本不知是何物的书籍站在廊下,气定神闲地念了一刻钟,然后才慢吞吞地爬回去睡觉。

    回想起那幕,莺哥觉得如此生动鲜活的何大人果真有趣。

    何玉轩等待那昏沉沉的痛意散去后,才迷糊地睁眼,拇指又按了几个穴道,让那阵舒缓感袭来后,整个人才显得松活了些。

    喝酒果然误事。

    何玉轩抿唇,麻溜儿地坐起来,挺直腰板坐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洗脸漱口,然后就着清粥菜进行了一番纯粹是为填饱肚子所进行的吃饭活动。

    莺哥看着何玉轩颓废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您这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备受蹂.躏了。”

    何玉轩懒洋洋地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词,你哪儿学来的?”软绵绵的语调听起来没有半点威慑力。

    莺哥:“在外面胡乱学来的,的以后便不了。”

    何玉轩一本正经地点头,“如此甚好。”点完头,他便后悔了,还是不太适合做任何需要挪动头部的活动。

    不过终究休息够了,这人也好了些,待过了一会,何玉轩人就精神许多。

    何玉轩这几日都有点日夜颠倒了,索性今日起来,这时候还算是早,虽然头还隐隐作痛,但是还是了一套五禽戏。

    莺哥生怕酒醒后的何玉轩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今日一直跟着他。

    人跟着,未免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大人会随军吗?”

    莺哥想得不多,在他眼里,何玉轩虽然是从应天府来的,但王爷一直信重他,府上几位大太监也对何玉轩敬重有加,那便是燕王的人。

    府里近来一直各种议论,虽然上头强压着,但这毕竟是起兵作乱,燕王前些日子出门时带走了几个大太监,而如今再回来,定然是会再带人往战场的。

    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随军。

    何玉轩淡淡地道:“这可未必,谁能知道呢?”

    话虽如此,何玉轩不认为他会上战场。

    何玉轩只是个大夫,比他医术高超的人也不是没有,且如今对他而言,最为要紧的不是争功,而是保命。

    燕王定然是有派人在他身边跟着的。

    何玉轩抹了把脸,叹气。

    扪心自问,他何德何能呢?

    搞得他秘密都曝光了,还抬高了了燕王的兴趣。

    不过照着莺哥之前所的……何玉轩这段时日安分守己便是了。

    按着现在的情况,何玉轩被留在北平的可能性更大,这段时日朱高炽的身体在他的调养下有所改变,整个人更为硬朗了些。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在没看到何玉轩对战事更大的帮助前,燕王不至于会调动何玉轩。

    再者,只有燕王出门前有任何一点关于何玉轩的安排,都算是默许了之前的事宜,不会再追究了。

    “大人怎么了?”莺哥看着何玉轩突然沉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

    何玉轩惊醒,顿觉自己又费脑了,这无疑是加速了秃头的可能,顿时刹车止步,“无碍,我不过是个普通大夫,应该不会随军。”

    莺哥笑着道:“那我还可以继续伺候何大人了。”

    何玉轩无奈,“跟着我有什么前途,又不能给你送钱。”

    莺哥认真地道:“可是跟在何大人身边,我好像学到了很多东西。”就像之前何玉轩提醒他要动脑,仔细去分辨每一件事的可能……而这些,便是王景弘也不怎么上心。

    何玉轩抿嘴,无奈摇头。

    七月十三,燕王离开北平,留燕王世子坐镇,郭资守城,一干留守谋士辅佐世子。

    当何玉轩同样听到自己的名头时,便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

    何玉轩摩挲着黑色玉瓶,最终还是把它重新送回药箱,和那神药作伴。

    他该是用不上了。

    莺哥全然没感觉到其中的暗流,也丝毫没觉察到这几日何玉轩是在生死存亡线上挣扎了一圈回来。

    这是一种默认和暗示,如若今日名单上没有何玉轩,那想必就是刑场上见了。

    何玉轩旁敲侧击地和来临的王景弘着机锋,最终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

    此后应当不会再有和之前一般严谨到苛刻的监察了。

    何玉轩舒展着身体,躲懒地靠在软榻上,他身前的桌案上摆列着许多涂涂画画的白纸,偶尔还写着几个看不懂的符号。

    墨水已经写完,何玉轩慢吞吞地研磨,心里念叨着最近看过的同人,他有点头疼,最近要背下来的东西未免过多了。

    何玉轩的背诵记忆不能强,但是学医是背过无数大部头的医案资料,倒也已经习惯,有了自己一套窍门,要在短时间内记住后迅速再默一遍不难。

    然这些不是写出来就意味着能成型,能被何玉轩选中记住的,自然是一些重要的资料,有一部分以何玉轩目前的判断也是能成行。

    “可我是大夫啊……”何玉轩碎碎念,嘟哝着摇头,然后把卷起来的被褥推开,然后把揉皱的纸张丢到一边的炭盆里,还未燃起的炭盆上已经堆了一堆纸山,看起来有点好笑又无奈。

    如今他谨记时时刻刻焚毁证据。

    何玉轩摇头,要他一个大夫往其他方向发展已经够头疼了,居然还有炼钢炼铁……这些果然是在折腾他。

    何玉轩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最近的黑屋宛如一个资料库,不断地加塞知识可还行,还记得你之前原本就是一个同人库吗?!

    何玉轩略显苦恼地看着这一堆手稿,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可心安理得做个懒虫。可要是知道了某些有助益的东西,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

    下午就该何玉轩去给朱高炽请平安脉了。

    何玉轩过去的时候,朱高炽的贴身内侍流露出了淡淡的歉意,低声道:“世子正在处理事务。”

    何玉轩颔首,不在意地道:“臣在旁等待便是。”

    内侍引着何玉轩到了稍间等待,经过门扉时还听到内里的辩驳声。

    朱高炽似乎是被围攻的那位,然而在磕巴数句后,胖子的声音开始稳重起来,大方得体地应对,虽不至于游刃有余,可也不落下风。

    何玉轩在稍间坐定,这里偶尔还能听到隔壁的交流声……倒也不是因为房间不隔音,而是因为争吵的声音过大,何玉轩微微蹙眉。

    一刻钟后,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内侍重新进来,温声道:“何大人,请您过去。”

    何玉轩带着药箱起身,随着内侍进入了屋内。

    朱高炽面色微红,不知是刚才与人争吵还是这天气,“让何大人久等了。”

    何玉轩摇头:“是臣来得早了。”他并未刻意提起刚才撞见的会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后,他取出枕脉,“世子请把手腕放下。”

    朱高炽依言而行,何玉轩安静地感受着脉象,许久后才道:“比以往稍有进展,若是长期下去,世子不会再浑身乏力,容易晕厥。但是这锻炼也是要跟上,虽然前期疲累,然久而久之对世子的身体好。”

    之前朱高炽的身体虚弱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走得过急了,容易喘气,如果跑,容易让朱高炽晕厥,如此虚弱的长子,确实不是朱棣所会喜欢的。

    朱高炽能顺利得当地继承世子之位,除了长幼嫡庶的规矩外,也是源自于当初燕王妃临终前的劝。

    朱高炽抿唇而笑,算是为了这个好消息而高兴起来。

    他这些时日也渐渐感受到身体的变化,起初走一段路就会喘不过气来,偶尔还需要侍从扶着。便是朱高炽长久已经习惯了,但是对这般的情况还是会感到难受。

    可近来他不再如之前那般容易发虚,这走动也不会再气喘,这对朱高炽来已经是巨大的改变。

    而这也不过近十日的时间,朱高炽对何玉轩自然满心敬佩。

    何玉轩把原本的药方斟酌,删减了几味药,又根据朱高炽的情况增添了几笔,然后才把药方递给内侍。等备下医案后就能开始换药了。

    朱高炽的胖手搓了搓膝盖,然后笑着道:“何大人近来在做些什么?”

    何玉轩敛眉,最近他的事可确实不少。

    先是想着要落跑,最终由于种种原因放弃了算,然后又开始是担心自己的命,在确保了命没大碍后,又折腾起了在黑屋里记住的资料,并且被那些连绵不断的东西给垮。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朱高炽,最后道:“闲来无事一直在练字,世子殿下呢?”

    不前不后,倒也是句真话。

    近来何玉轩废掉的墨,几乎是他来北平这些时日的总和。

    何玉轩那句话会这般问,不仅是转移注意力,也是他看出了朱高炽似乎有点不安。他一直都沉浸在一种不太.安稳的状态,何玉轩时不时能看到朱高炽不自觉的动作。

    朱高炽微愣,看着何玉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息着道:“拿这些事来扰何大人的清净,确实不是好事。只是……我的确是有点苦恼,父王算让我监管北平,如果我做得不好……”

    何玉轩淡淡地道:“就继续做。”

    但凡朱高炽是个毫无能力的,何玉轩都不会这么。

    何玉轩来时,正好撞见了朱高炽和幕僚的对话。这一群幕僚是燕王留下的,虽无道衍金忠这等人才,可也都是个中楚翘。

    在短短几句对话中,何玉轩便听到了四五个质疑的声音,随即朱高炽反驳的话语却有理有据,话不轻不重,立刻扭转了整个局面。

    这明朱高炽并非没有能力,实际上,以他燕王世子的身份,所接受的培训与教育比起常人不知高出了多少倍了。他只是太容易被外物所动摇,而且因为长期的体型而自卑罢了。

    “世子殿下如今缺少的,不正是这样一个磨练的机会吗?”何玉轩低沉着道,只是他的语调轻柔,便是再如何低沉,到底还是一把软黏的嗓音。

    不管成与败,如今燕王出征,正是朱高炽能磨练的时机,除开这几年外,再寻这样机会就真的难寻了。

    不经历磨练,空口无凭总是虚话。

    朱高炽抿唇,露出个的微笑,松了口气,“如果不是何大人的话,我也不知能和谁这些。”

    何玉轩敛眉轻笑:“那便问问燕王留下的幕僚吧。王爷定然不会害世子的,但凡他敢留下人来,世子有何疑问直接询问便是,谁敢糊弄您,便直接责罚。

    “如今您代表的是整个燕王府,不必畏惧。且任谁都不可能全知全能。”

    朱高炽自从朱棣离京后,就立刻承当起整个北平的所有政务,搞得他焦头烂额。不过有着燕王的遗威,朱高炽倒也没面临下面人不服的处境。

    这也是正常。令人可怖的不是失败,而是屡战屡败,再无长进。若能一步步见证成长,岂不快哉?

    朱高炽颔首。

    何玉轩离开时,除了拎着的药箱之外,右手还提着一盒糕点,是朱高炽特地准备,是他最喜欢的玫瑰糕,希望他也喜欢。

    胖世子送礼物时真挚羞怯的模样让何玉轩无法拒绝,到底朱高炽还是个孩子,而且性格内敛体贴下臣……不可否认,朱高炽比朱高煦会话得多。

    何玉轩不紧不慢地走着,心里却不禁感叹:他这是已经滩浑水滩习惯了?

    世子与二公子之间可算是一滩烂泥了。

    虽然两位公子还未曾注意到这点,然这隐约已经是个你死我活的严酷问题。

    如果让他在朱高炽与朱高煦身上押宝,何玉轩自然愿意选择朱高炽,而且他也莫名其妙得罪了朱高煦。

    何玉轩抿唇,相比较而言,朱高炽也比朱棣容易相处……等等,何玉轩微愣,如今北平是世子坐镇……

    他回想起那堆密密麻麻的手稿,渐渐露出个笑容。投靠燕王世子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

    黑屋。

    何玉轩的手指在桌面上勾勒,看着的内容不禁摇了摇头,今日的内容过于惨烈了。

    有些词汇他看不太懂,比如开头预警的性转。

    【何玉轩自从成为了燕王的正室,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正巧合了旁人眼中的好媳妇。然只有朱棣知道,他这位好妻子正在闭门造物,不知搞出了多少麻烦,还要弄什么……杂交水稻?】

    【朱棣:这是何物?】

    何玉轩两眼一抹黑,也想发出同样的呐喊,那是何物?

    他怎么就成女子了!

    何玉轩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再看了看自己,痛苦地合眼。

    他算是知道性转是何意了。

    同人还是得看,但是这不适也是真的不适。何玉轩花了一会做心理安慰,他已然经历了生子,这性转也……不是不能接受。

    何玉轩做完了心理建设,低头继续往下看。

    哦,原来他这一次的身份是一个农学家。

    何玉轩蹙眉,农学家……所以是和农事有关吗?

    何玉轩沉默地想了想,然后继续看下去。

    【“‘张五典种棉法’……需要的东西也不是太多,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生产力不足……改进工具会不会好一点,肥料的配方是……”何玉轩碎碎念,头上珠花叮当作响,全然阻止不了她的动作……】

    【……亩产量翻了一倍,这简直是之间从未想过的事情,便是朱棣也很惊讶……】

    【何玉轩喃喃自语,看着种子摇头,“还是不够……难道还是得换一种作物……话现在有玉米了吗……不然番薯啥的也成……”】

    何玉轩默念了几句,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相比较这几日黑屋同人一直轰炸的炼钢炼铁技术,农业的改进更为重要。

    只是这农业的周期太长了,需要足够的时间。

    何玉轩敛眉,这需要很长一段时日的坚持,也得有人推动。他搭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弯,随即又舒展开来,像是主人做了什么决定。

    何玉轩摇头,继续埋头苦读。

    一夜过去,从黑屋中挣扎过来的何玉轩醒来,朦胧着眼看着外头的天色,漱口洗脸后开始了他的每日一练。

    莺哥被何玉轩带得每天早上也一起五禽戏,虽然瞧着简直就是在耍猴戏,但莺哥还是愿意跟着何玉轩一笔一划,听他认真讲解。

    何大人便是不话的时候也像是自带着笑意,素日里话轻柔,语气不缓不慢,虽然话动作都慢吞吞的,却给人很舒适的感觉……莺哥很喜欢待在他身边。

    “大人,这是今日的书信。”莺哥在饭后,给何玉轩取来了东西。

    何玉轩微愣,“给我的信?”

    怎么会有人送信给他,而且还过了燕王府门房这一关?

    莺哥摇头,“的不知,是刚才送来的。”

    何玉轩疑惑地接过这书信。

    书信的后面还带着一个包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何玉轩取来剪刀欲拆开,剪了一半这剪子突然断裂了,他一脸愕然地看着这剪刀,捡着断口看了几眼,忍不住摇头,这铁太脆了。

    何玉轩把断了的剪子放到一边去,索性揪着包裹被拆开的边缘,把布包给扯开了些,看到了被包裹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被分得很详细的一包一包的种子。

    好笑又暖心的触感油然而生,何玉轩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个人。

    何玉轩拆开了书信,果不其然,刘生一手风骨自显的字体跃然纸上。

    正是他送来的包裹。

    何玉轩细细读来,一边读一边忍不住轻笑。

    之前何玉轩曾过礼轻情意重,随后拒绝了刘生的“帮助”,而后虽何玉轩也曾想过情刘生帮他“偷天换日起死回生”,然最终何玉轩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然后过了这么些天,刘生给何玉轩送来了他精心收集到的所有珍贵种子。

    这便是他的“鹅毛”。

    刘生在书信中写道,大人言礼轻情意重,那这些珍贵种子便是他们作为菜农最为珍藏的物什,赠予大人也是一番心意。

    那些袋子上甚至很认真地标好了种子的不同,那字与刘生的书信字体有所不同,娟秀美丽,该是刘娘子的手笔。

    何玉轩把这两件东西收归一起,这心情突然也好了些,眉眼弯弯笑眯眯的,也好似这些日子的郁闷都撒开了一般。

    ……噫?

    何玉轩突然想到一事,把这些袋子里的种子一份份取出来,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标注。

    有水稻,有麦,蔬菜的种子也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拳头大的种子……最终何玉轩在一堆种子中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甘薯。

    何玉轩挑眉,这还真的是巧了。

    何玉轩有了个主意,慢吞吞翻出了自己的钱袋子,低头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数了数自己还剩下多少钱财。

    “这一遭倒是要把全部身家给赔进去了。”何玉轩抿唇。

    话虽如此,但是看着何玉轩随后笑眯眯的模样,却看不出有几分心痛。

    半日后,刘生忽而收到一个包裹。

    送来的人行色匆匆,把东西丢给店铺便直接离开了,这让他很是惊讶。

    拆开包裹后,刘生看着里面的书信以及随之而来的物什,沉思了片刻后,起身入屋,和刘娘子商议起来。

    ……

    何玉轩把包裹送出去后,为开始沉迷于造书。

    他要做旧。

    把书做旧是一门学问。

    何玉轩先是把近日的感悟誊抄下来,特地用了与自己以往截然不同的字迹,偶尔还涂抹几处,做出手稿的痕迹。

    然后把誊抄的手稿托于一新纸上,用刷子使手稿渗出少量墨痕后晾干,然后换法洗去浮墨,再换新的托纸,然后安置手稿于其上。

    用树皮等煮水然后重复刷着手稿,然后留置过夜,晾干,再用清水重复几次,等干后揭开,重新托在新纸张上,最后用白芨水刷一遍,晾干后便可以裱起来。

    这步骤看着难,做习惯的也很轻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是需要耗费些时日。

    干就干,当何玉轩想要的时候,他花费了数日的时间,沉迷于做一本以假乱真的古书出来,致力于达到哪怕专门识假的人在前,何玉轩也能确保他有八成可能认不出来的效果。

    为了这事,何玉轩经常让莺哥出去溜达,免得他发现了什么。

    何玉轩突然有这个算,是源自于黑屋那一堆资料所学。

    他总不能凭空冒出来一个好主意,然后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

    何玉轩此前接触的学问知识无一与此相关,要是突如其来这么,怕是要被人当做是怪力乱神。

    然这些东西若是真的有用,何玉轩也不能一概不知,连尝试都不做。

    然涉及到钢铁煤的东西……何玉轩敛眉,这些若是涉及军工,定不能轻易放行,可若是自己推行,就犹如在作死,何玉轩可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状况。

    这件事与农业不同,前者何玉轩可以从刘生处先尝试一番,后者却是不行。任何涉及到军务的东西,要是让燕王生疑,那毫无疑问是要送命的。

    何玉轩刚刚挣回来的命,还没算就这么丢掉。如此,端看他这本“旧书”能发挥出几分作用了。

    不过这几日随着燕王出去仗,何玉轩两眼一眯。

    他发现他就算是投诚了,在旧书没做好前,暂时也没何玉轩能做的事。

    思及此处,何玉轩开始了他的闲暇时光。

    托了黑屋的福,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何玉轩也不能算是非常的无聊,毕竟有时候看着这些超乎了何玉轩预料范围外的东西,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有的文很毒,但是毒着毒着,何玉轩的雷点也在慢慢地增长,不会再和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就被一个玛丽苏文给毒倒了。

    时至今日,何玉轩竟然有点莫名感动,他居然没有死在那几篇惊天大毒文上。

    今夜闲暇无事,月色如水。

    何玉轩搬了椅子去院子中坐着,直待赏月之时,这才突然意识到又是一个月圆夜了。

    何玉轩低眸看着地上的影子,突然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知道师傅家里人怎么样了。

    何玉轩复又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叹息道:“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他这大半年的遭遇,也算是稀奇了。

    胖世子突然从院门口露头,“何大人在苦恼些什么?”

    何玉轩都不用回身,都知道这是谁,他懒洋洋地起身恭迎:“世子怎么过来了?”

    朱高炽漫步走来,看着胖乎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今夜原是想着请何大人一起过来宴会,但仔细想想,这种场合,何大人想必不会习惯,便给何大人带酒来了。”

    朱高炽的身体经过何玉轩一段时间的调养,现在看起来不再是那种虚胖,身体稍稍好了些。这些都是朱高炽自己就能感受得到的东西,这令他对何玉轩更加感激。

    燕王走的时候,带走了三分之二的兵力与朱高煦,就算是内敛的朱高炽,也会开始怀疑到底燕王是不是越发对他不满意了,又或者是真的要让他……

    这些问题,朱高炽不愿细想。

    不论如何,何大人得不错 。不尝试怎会知道结果呢?

    何玉轩还不知朱高炽短时间内闪过了这么多个念头,回头看着朱高炽,就看到世子手里还拿着一壶酒,“世子,您可不能喝酒。”

    他最近给朱高炽开的药方是需要禁酒的。

    朱高炽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了,这是给何大人的。”

    何玉轩慢吞吞地道:“臣谢过世子的好意。”

    朱高炽就随着何玉轩在身边坐下。

    “何大人这怡然自得的风姿,我果然还是需要好生学习学习呀。”朱高炽感叹了声,然后靠着石椅,瞧着何玉轩开始慢悠悠地品酒。

    何玉轩不喜欢喝酒,他更喜欢在寂寂无人的时候一个人喝茶。

    酒是个好东西,却也不是个好东西,容易让人失去自控,更勿论前几日他刚刚喝醉过一次,今日只敢浅尝即止。

    真话buff和酒并列何玉轩最讨厌的东西之一。

    “世子言重了。”何玉轩转动着杯盏,久久才喝了一口,抬头欣赏着月色。圆润玉盘散落着皎洁银白的月光,难得一个无云天气,坐于院中如银光披身,朦胧美好。

    只是毕竟夜深露重,有点微冷。

    世子自有人伺候,而莺哥则从屋里走出,悄然给何玉轩加了身衣服。

    何玉轩这几日有点着寒,把脉后因着不太严重,就随它去,一直没吃药。

    莺哥细心了些,便时时刻刻注意着给何玉轩添衣裳,免得他寒上加寒,彻底入骨了。

    朱高炽今夜有感,才特地来找何玉轩。彼时他和何玉轩正闲聊着趣事,瞧着何玉轩肩上的衣裳却是愣住了。

    何玉轩把玩着杯盏,似是觉察到朱高炽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笑道:“世子怎么了?”

    朱高炽微蹙眉头,胖乎乎的脸色带着为难,思忖了片刻才道:“何大人,你这身衣裳是……”

    何玉轩低眸,视线触及那华贵的纹路才忆起往事,随口解释道:“这似是臣曾在隔壁那园子席地而眠后,有路过的善心人给臣添的衣裳。只是当时的侍从回去取衣,并未看到那善心人是谁,便一直留在臣这里。许是莺哥不知缘故,误以为是臣的衣裳罢。”

    他好似数日前也曾穿错过。

    朱高炽困惑地道:“可是这件衣裳,当是父王的。”

    何玉轩的脸色古怪起来,突然陷入沉默。

    =.=

    善心人原来是燕王吗?

    换句法……现在他的肩膀上披着来自燕王的关爱。

    何玉轩突地觉得这天儿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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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能日万到几时,过几天要出门旅行估计就没了_(:з」∠)_

    早上好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