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十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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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王出宫居住, 虽有藩王的威慑, 然到底这京师少有藩王留下的前例, 朱高煦留下来后短时间内不敢过于嚣张放肆,这住所还算是份例内的标准。

    何玉轩到的时候, 已然能看到府前留有不少车马。

    柳贯停住马车, 请何玉轩出来后, 那府前守着的门房认出何玉轩, 连忙躬身前来, “尚书大人。”

    何玉轩摆摆手,视线正好看到了程子安, 看着他焦急的神色便知道这件事看来还算是严重, 两人并肩往里走, 程子安一边低声给何玉轩解释。

    “汉王前些时日就过身体不适, 当初院使派来了几位御医,都道是发热,吃药好些休养就是。如今突然变成这样……”程子安的声音虽然低, 但是何玉轩也能听出他的无奈着急。

    但凡这太医院内的人, 大抵都是害怕这种事。

    治好了人是份内的事, 可要是一直没好, 这脑袋可能也别要了。

    何玉轩跟随来, 除了职责所在外,其实也想来看看这位王爷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朱高煦不肯就藩的理由千奇百怪, 最初是云南偏僻, 何以如此待他, 而后便是因为赐婚的事而又求了大半年宽裕的时间,如今完婚在即,又闹出这高热。如此手段频出,怨不得人多疑。

    太医院院使早已到了,老院使看到何玉轩的时候倒是有点惊讶,拱手道:“尚书大人。”何玉轩连忙扶起太医院院使,这位老大人与戴思恭相差十岁,对何玉轩向来很宽容。

    “院使,这情况如何?”程子安已然进去,何玉轩看着里面忙乱的样子,驻足站在外头。

    老院使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道:“是发热所致,拖久演变成高烧不退。”

    何玉轩微微蹙眉,若真是单单伤寒,这太医院的人不可能束手无策!

    何玉轩的视线落在门口,听着屋内内侍尖细的叫嚷,“你们这些御医究竟是如何看病的?汉王殿下都发病了将近十日,如今拖延至如此,不怕咱家去告你们一个懈怠之罪!”

    张御医苦口婆心地道:“你且先让开,让我等再细看。”

    那道嗓音越发刺耳了,“汉王殿下还未离开京师你等就如此懈怠,之前那十日干什么去了!方才不是都诊脉了吗?怎么不算数还要如此折腾汉王殿下?”

    何玉轩和院使同时抬头,老院使叹息了一声,掀开衣裳下摆正算进去,何玉轩抬手按住老院使的动作,微一摇头后迈步进去,平静地道:“既你不信任他等,那由我再细看如何?”

    那内侍桑科不满地抬头,眼神在触及何玉轩那一瞬突然僵住,下一瞬突然转变了脸色,谄媚地道:“那自然是好,何大人请——”

    何玉轩是匆匆过来的,身上只穿着常服,这汉王府从门房到内侍都认得他……何玉轩漫不经心地想道,可不知道汉王殿下是得多怨恨他?何玉轩低声询问了桑科关于近日汉王的情况,诸如胳膊麻木病情药方等的内容。桑科全然没有刚才那气焰高涨的模样,而是细细把所有的详情告知。

    何玉轩留意到桑科细微变化的表情,微蹙眉头,然不语。

    落座后,何玉轩仔细探看了下如今朱高煦的情况。

    他似昏似睡地躺在床榻上,被褥盖到胸口,俊朗的脸色带着两坨红晕,满头大汗地皱着眉,呼吸很是急促,手心的温度很高,几乎要烫人一般。

    何玉轩沉心把脉,许久后抬头看了眼正立在床边的内侍,继而起身走到诸位御医面前。

    张御医苍老的声音响起,“尚书大人诊断如何?”

    何玉轩温声道:“汉王殿下的病症乃发热、头弦、目涩、手臂痉挛……其病症虽多,可当以退热为要,可以天麻、僵蚕为君、升麻知母为臣,蔓荆甘草……”他与诸位御医探讨起来,把药方定下来后取给院使过目。(注1)

    老院使看了片刻,点头应允了,便着人去取药,药方则是备入脉案里。

    汉王身侧那位大监刚要让人去取,就听到何玉轩幽幽地道:“汉王殿下如此严重的情况,还是得请诸位御医亲自走一趟为妙。”程子安机敏,听到何玉轩的话后,便立刻跟着那取药的内侍走了。

    大监桑科看着何玉轩片刻,笑着道:“尚书大人还真是细心啊。”

    何玉轩懒洋洋地靠着门口的门扇,屋内的内侍宫女进进出出,用冷水擦拭着朱高煦的手脸,试图降降温度。亲自去盯着煎药的御医是张御医,待煎熬后方才要药童端过来,在桑科的喂服下,费尽心思总算是让半昏厥的朱高煦把药吞服下去。

    半个时辰后,汉王的病症总算稍稍褪去,那呼吸的频率也缓和了些。

    桑科欠身道:“尚书大人辛苦了,如今时辰也晚了,不如诸位大人且留下歇息如何?”

    原本太医院今夜轮值的御医就只是张御医,然汉王府入宫求太医的人态度强硬,言辞中颇有太医院治不好的指责,张御医把消息报给院使,老院使犹豫再三才点了大方脉的数位并伤寒科的两位御医。

    何玉轩语气平静地道:“不必了,今夜就我留守查看汉王殿下的情况,其余诸位先各自休息去。还请院使大人排个班次,每时每刻都需有人跟着汉王殿下,免得诊断不够及时。”他的眼神与老院使对上,老院使并未因何玉轩越过他下令而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道:“尚书大人得有理。”

    虽汉王是藩王,桑科是汉王最信重的大监,可如今何玉轩虽是作为太医院的吏目前来,实则他那正二品的官员无论如何都不能轻忽,一旦何玉轩表露出这意思,且又是合情合理为朱高煦好的建议,桑科也不能强求。

    程子安自愿留下来与何玉轩一起守夜。

    汉王身边总不会只有桑科一人,如今这屋里守着四个内侍,一旦朱高煦有什么动静,他们几个跑得比何玉轩与程子安还要快。除此之外,所有能让朱高煦入口的东西都需要经过他们两人检查。

    何玉轩一直守到他需要上朝的时辰,柳贯已经回去给他取了朝服,何玉轩稍稍擦洗了手脸后,低声嘱咐了程子安几句才离开。

    马车摇摇晃晃地带着何玉轩往午门而去,何玉轩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按了按穴道让自己清明些。一夜未睡到底对何玉轩还是有些影响的,好在现在不是冬日,还未严重到不清醒的地步。

    朱高煦是真的发热了。

    何玉轩与张御医院使等人都讨论过,确实是正常的病情,只是不知为何从发热拖到如今,可何玉轩在研读了朱高煦之前的脉案后,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汉王的脉案所载,此前他曾因喜食生冷食物而导致脾虚,太医院批养血补脾之药,若过用养血补脾的药剂,闭塞火邪,时间长久就容易流溢于太阳膀胱经,此起至阴,终睛明,故会目涩头弦,且支走三焦经,故而胳膊痉挛……此种种后果都反应在如今朱高煦的病情中,因而何玉轩才会想用引经之剂,试图让朱高煦的高热速退,这热症退去,其余诸病状皆会慢慢好转。(注1)

    如果只单单如此,何玉轩倒不必深思,可从上回朱高煦把太医院的张御医责了一顿后,何玉轩深知这位向来是不爱吃苦药的……能按着份量吃完就已经是好事了,还能吃多到这种地步……就连发热这十天都还会养血补脾?

    他揉着眉心,这可能怕是不高啊。

    ……

    “呸呸呸——”

    朱高煦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连呸了十几下,差点没呕出来。

    他刚醒,这口舌弥漫着一股又酸又哭又粘稠的恶心味道,差点没把朱高煦的胆汁都给吐出来。

    桑科连忙让人擦拭污渍,而后示意留守的御医上来把脉,那刘御医上前,片刻后道:“汉王殿下的病情退去,再服药两贴便无需服药了。”

    桑科让人跟着御医去煎药,而后扶着还有些迷糊的朱高煦靠坐在床头,低声道:“昨夜何大人也来了……”他快速地把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告知朱高煦,虚弱的汉王听完后勉强支撑着自己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这整个太医院哪怕知道我是自己灌病自己的,难道敢同父皇道吗?”

    何玉轩的出现确实让朱高煦诧异,在他印象里,何玉轩可是特地避开他所在的场合不肯出现的。他接过桑科递过来的温水喝了大半口,阴沉地道:“把我备好的折子递上去,就我因太医院医治不够及时而身体虚弱,需要好生休养。如此,哪怕完婚了短期内父皇也不会再让我就藩。”

    朱高煦完婚的时日在即,可他却兴致缺缺。

    自大明朝定下规矩,皇室的正妻皆是从民间官选拔而出后,正室压根无法给他们带来多少的助益,要如同前朝一般借助妻族的力量行事,对大明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朱高煦是藩王,想要什么美人没有?这正妻不过是按着要求走而娶的人罢了。

    这些时日随着朱高煦完婚的时日越发逼近,朝廷要求汉王就藩的呼声越来越强烈,朱高煦可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踢去云南!

    那云南看似面积广大,实则是蛮夷之地,朱高煦实在厌恶,定然是他那好大哥特地给他挑选的好地盘!

    朱高煦到底身体虚弱,再吩咐了几句后又陷入了沉睡中。

    桑科依命行事,在上午的时候便把折子递了上去。

    帝王震怒,责罚了太医院轮值的数人,待何玉轩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何玉轩蹙眉,欲寻个空闲的时间去太医院看看,却得到了程子安的亲自上门,接到程子安在外面候着的消息,倒是把何玉轩吓了一跳。

    “子虚勿要把此事往上捅。”程子安甫一见面就道:“老院使不愿太医院卷入争端,虽然有所责罚,却不是大事,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这是老院使借着程子安的口示意何玉轩稍安勿动。

    太医院到底是何玉轩曾经安身立命之所,从太医院出来后,何玉轩对其仍有关注。正是因为这般,老院使才会特地让和何玉轩相熟的程子安来请求一二。

    老院使在太医院待的时日远比何玉轩程子安要久得多,久到他清楚这种事情如何处置才最合适的。如今太医院大方脉一科虽受责罚,可这不过是汉王算计的时候捎带一二,尘埃落定后他定然不会在想起这的太医院。

    汉王强留在京城的缘故不能深究,越往下挖掘就越能触及根本,老院使年老,可这心眼依旧清明。

    太医院一旦牵扯进去捅破此事,对太医院来才是大祸!

    何玉轩叹息着道:“我知道。”

    从一开始何玉轩就深知这是个无解的难题,这诸位御医里头不难有人感觉到这病案的问题,可谁能真的捅破这其中的真假?或许早前负责汉王的刘御医与陈吏目不清楚,可昨夜张御医这等老资格肯定是看出来了。

    不然昨夜桑科等人为何一直不肯让那些老御医查看,要不是后来何玉轩入内,怕是就按着那几位年轻吏目诊脉的结果下判断了。

    程子安抿唇,那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很是不爽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烦透了。”他或许不知道这内情,可从老院使与何玉轩这一通隔空的对话,还是能察觉一二。

    这姜还是老的辣,何玉轩默许了此事。

    日头正盛,午时翩然而至,乾清宫依旧遣人来请何尚书。

    工部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目送着何尚书离开后,一个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乾清宫。

    “子虚身体不适?”朱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走神的何玉轩惊愣,握着的勺子跌落碗边,溅落的汤汁浇到了何玉轩的衣襟。

    何玉轩揉着眉心道:“昨夜未休息好,扰万岁的雅兴了。”朱棣让郑和给何玉轩寻了衣服,何玉轩避去隔间替换。

    帝王低沉着嗓音道:“今日送来的何府消息呢?”

    早朝至今的事务繁多,那每日一送的奏报朱棣还未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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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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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字数少了点,有点卡文qwq。

    (注1)引用自《中国宫廷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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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前面的评论问我走不走,我翻了下我在晋江的合约到8.4刚好还剩两年。我从08年开始在晋江看文了,自然是期待晋江越来越好的,虽然有时候……怎么呢,看日后吧,暂且合约也不可能解除,也懒去折腾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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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每一个遭受这番折腾还留下来的天使比一个大大的心(*  ̄3)(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