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九十九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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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如此, 何玉轩与张御医很是不错, 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这般随意地话。

    何玉轩略站了站和张御医盛寅两人聊了聊, 而后便不得不告辞离开了。张御医捋着胡子站在原地看着那行人渐行渐远,含笑道:“子虚还是老样子。”

    他一边着一边无奈地摇头,瞧着何子虚那疲懒的模样,就好似在朝廷混迹的这两年一点都没有变化。

    盛寅的声音平静过了头,“我虽然知道他在万岁面前很是得宠,但是日日如此?”他的话尾带着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困惑。

    张御医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 和蔼地道:“寻常也有其他的朝臣享有这般荣誉,可日日如此的, 唯有何子虚。”

    他背着手慢慢往前走,盛寅跟在张御医的身后低着头, 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傍晚盛寅回到何府的时候,瞧着正屋已经亮起了灯光, 瞧着应该是何玉轩回了。

    莺哥从门内出来,看到盛寅的时候笑着欠身, “盛大人回来了。”

    盛寅摆摆手, 冲着那亮着烛光的屋内道:“师叔回来了?”

    这明知故问的问答得到了莺哥的回应,莺哥道:“盛大人若要进去便直接进去吧,大人常让您勿要顾忌这么多礼数。”莺哥完后就匆匆往后厨。

    盛寅被莺哥这句大实话弄得有点下不来台,不过他还是迈步进去屋内。

    何玉轩听到声音, 懒散地抬头, 瞧着是盛寅的身影, 那散漫的姿态到底收了收, 坐直了身子,“启东来了,快坐下吧。”

    他手里的杂书被他合上,随手搁置在旁边。

    盛寅踱步在何玉轩的面前坐下,他那严肃正经的模样与他往日温和内敛有所差别,何玉轩似是有所察觉,“启东是有事要讲?”

    这门都进来了,想必盛寅是做好了准备的,但是在开口前,他看着何玉轩那疲懒的模样,忍不住叹息着道:“我依旧不喜欢你这样子。”

    何玉轩微挑眉,并未因为盛寅这突如其来的话而惊讶,坦然地道:“我同是不喜你分明孤傲又强装温和内敛的样子。”

    盛寅能看懂何玉轩的某些变化,何玉轩又何尝勘不透他?

    这两人幼年接触虽不多,却也是见过几次。彼此都是聪慧的人,若一下子印证脾性自然是不得行,可要留下个深刻印象却是不难。

    “当初你曾经过要报效朝廷,如今殊途同归,可你为何仍旧是这懒散的死样子?”盛寅宛如褪去了那张温润的面具,话也变得毒舌了起来。

    年少的何玉轩是个活泼的性格,与内敛的盛寅走的压根不是两条道。

    科举与医途两者通往不同的方向,若要盛寅不羡慕何玉轩,那自然是假话。

    他不满于何玉轩的张扬,却羡慕何玉轩的自信,年少的何玉轩几乎是个满身光彩的人物,可如今这般磨去棱角,几近消损光辉而懒散度日……这般疲懒之姿,便是如今身居工部尚书之职位,盛寅依旧看不惯他。

    “能殊途同归便不错了。”何玉轩慢吞吞地道,抬眸瞧了眼盛寅,“你这话怕是憋了将近一年了。”自从盛寅来到京师看到何玉轩的时候,怕是从第一句“师叔”起就对何玉轩不满了。

    盛寅一板一眼地道:“我从未想到再次看到师叔的时候,会是那种隐忍不发,誓死不愿出头,懒散得近乎尸位素餐,确实让人失望。”

    何玉轩低笑出声,“那你眼中什么是合格的官员?如同金大人或者解大人那般?”

    盛寅摇了摇头,“人之不同,处事皆不同,而你之行为不该是你的处事风格。”

    何玉轩嗤笑了一声,勾唇道:“这话便好笑了,启东以为……你多么了解我?”他的眉眼微弯,眉梢流露着笑意的模样,宛如是在着高兴的词句,“莫要忘记了,你我并非旧相识,我之变化,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我便是胡乱度日又如何,我就是恣意妄为又如何?”

    他的眼眸清亮,漆黑中流转着微光,“那皆是我的选择,而与你毫无瓜葛。”

    盛寅面无表情,在何玉轩话后,那神色更近于一片空白。

    何玉轩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平静地搭在腹部,神色已然淡淡,“启东,你所认识的那个何玉轩已经死了。

    “可莫要再把你的想象强加在我身上。”

    ……

    莺哥端着菜肴回来的时候,正好撞到了从正屋门里走出来的盛寅,“盛大人,你怎么出来了?”这个时间该是他与何大人一同进膳的时候。

    盛寅神色自如地道:“不必了,我今日的胃口不大好。”话音落下后,他迈步往客房走去,那背影看着有些寂寥。

    莺哥走进正屋,有些诧异地道:“不知盛大人是怎么了?”他一边着一边把手头的东西放下。

    何玉轩含着淡淡的笑意,“他许是有事吧。”

    这天何玉轩吃的东西其实也不算多,随意解决了晚饭后,何玉轩便一直窝在何府,许是心情不大好,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何玉轩出现在黑屋的时候,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抬手把桌面上的同人本给拿了过来。

    他不言不语的模样看着确实有些冷漠,随着何玉轩毫不停歇地掀开了第一页,那屏幕的人影开始播放起来。

    何玉轩并没有去看同人里面的内容是什么,而是抬头看着屏幕。一旦人影的动作有停下来的痕迹,就又顺手掀开了下一页。

    【……】

    【何玉轩(偏着头)(蹙着眉眼)(壮士漫不经心地推开了朱棣):“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的发.情期快到了,先让我回去再。”】

    【朱棣(拽紧何玉轩的手腕)(冷意四散):“那个标记了你的人到底是谁!”】

    这篇是一个该死的酒后乱性的狗血的ABO故事,何玉轩作为一个调酒师,却偏偏是个一杯倒,这个人物设定,哪怕是现在心情不好的何玉轩看着都很无语。

    假若一个人一杯倒,他又如何能够去品尝自己调试出来的酒的味道?若是不能够品尝,那要如何确定自己调出来的酒当真好喝?

    作者写的时候有没有细想过?

    作者:想是没有的,能爽就行。

    【……】

    【何玉轩(抿唇)(往后避让)(神情很是冷漠):“我与你再无瓜葛,不要再纠缠我。”】

    【朱棣(眼眸幽深)(坐姿四平八稳)(视线盯着何玉轩的行李箱):“……”】

    何玉轩继续往下看的时候,才感觉到这本故事真的是一个如标题后面所言,是一个渣攻贱受与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何玉轩”与“朱棣”酒后乱性,“何玉轩”被“朱棣”标记了,然后一早上起来“朱棣”发现自己没告白的喜欢的人被人标记了,由此产生的一系列爱恨情仇的故事。

    何玉轩:这真的很ooc!

    光是看着屏幕上的对话,何玉轩手痒痒很想揍朱棣一拳。

    注:现实也可,屏幕更好。

    何玉轩深呼吸自我告诫: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自己无人替。

    朱棣是无辜的,他自己也是无辜的。

    要怪只能怪黑屋。

    黑屋:?和它有个屁关系?

    所谓渣攻贱受,就是要渣得一塌糊涂,贱到尘埃里去,这两人ooc到真配对。

    何玉轩堪称是一脸恍惚地看完了屏幕上的内容,低头看着同人本大大的【完】时,何玉轩只想起立鼓掌。

    可以可以,这俩锁死,钥匙黑屋吃了。

    何玉轩看同人也有些时候了,难得看到双方的性格都这么让人不知怎么形容,这简直是另一种极致……令人抑郁的极致。

    何玉轩喃喃自语:“若要爱一个人卑微如此,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见过。”

    黑屋听着何玉轩的碎碎念,悄悄伸出jio把他推出了黑屋,让他滚落到梦乡中去。

    ……

    太子妃有喜的事除了御医知道,就唯有朱棣一人清楚。太子妃在确诊了这件事情后并未大肆宣扬,如今太子朱高炽并不在京师,太子妃不想在这个档口惹出什么大祸。

    前三个月是坐胎的最好时间,太子妃算到三个月后再往外告知。这不仅是为了坐胎,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许是因着身为女子的敏锐,张氏对如今太子与汉王的状况不能是十分明白,却也有所感悟。

    这无形中的较量不仅涉及到他们两人,甚至还牵连到他们各自的妻妾。若是哪个的儿女多些,确实也是一份比较。

    莫要以为这是胡扯,但凡在选择太子的时候,若是其长久膝下无子,容易动摇江山社稷,若有头铁的还会敢上疏请求废太子呢!

    朱高炽早被派去安南,身边跟随着朱能等武将,意欲踏平安南,让安南归顺于朝廷。

    在出兵之前,太子已然知道了帝王的目的,这一场战役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安南,更要把安南收归国土,让他成为大明的一部分。

    安南位置偏远,与大明的政治中心更是距离过远,帝王所坚持的看法,其实让人颇有微词。奈何谁都抵不过朱棣的威严,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帝王从一开始就对安南有所设想,并且这算还是与他野心勃勃试图派人航海的想法有关,自然不容忽视。

    朱高炽带兵仗,最不高兴的人是汉王。

    他原本以为在这件事儿上,帝王会毫不犹豫选择朱高煦,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派出去的人居然是太子!这给汉王的击不亚于当初他得知自己的封国是在云南,这摆明了是父王在削弱他的实力。

    汉王很是不满,却知道这件事不能流露出来。

    明面上表达对帝王的不满是在自寻死路,郁郁不乐的汉王成日窝在府中,不知折腾死了多少人。

    太子并不在京城,汉王持续郁闷,反而让这个京城的秋季过得很好。

    何玉轩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候被朱棣叫到了乾清宫,帝王很少做出这样的举动,何玉轩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接到旨意后就迅速赶往了乾清宫。

    等到他进了南书房后,何玉轩才发现只有他一人,书房内空荡荡的,唯有些许阳光飘浮。他原本以为是为了商议朝廷的政务,如今看来到底是他早来了,还是当真只有他一个人?

    南书房候着的内侍给他倒了茶,轻轻柔柔地道:“万岁就快过来了,请您稍等片刻。”

    何玉轩并不介意等待的过程,他漫不经心喝着茶水,视线在这屋内扫了几遍,原本是漫无目的地乱看,可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般又挪了回来。

    那角落里摆着很多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东西,何玉轩仔细看了又看,发现那与他喜欢的摆件风格一致,活灵活现的雕刻让人喜欢,流畅的刀工确实不赖。而与它们并排的还有些不倒翁,那胖乎乎的肚饥确实让人的指尖蠢蠢欲动。

    想戳。

    何玉轩一本正经地想着某些不太合适的事情,漫步走到架子面前观看一二,直到他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帝王迈步进来,从容不迫的眼神落在何玉轩身上,冷意散去,他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跟进。何玉轩在那道门关上前,注意到门外站着的人是郑和。

    朱棣走近何玉轩,看着他长身而立站在架子前,随意看了一眼架子上的东西,确认了到底是什么把何玉轩吸引过来。

    原来还是这些物件。

    “你向来很喜欢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朱棣随手捏了个木雕把玩,然后把它塞到了何玉轩的手中,抬手握住了何玉轩的手腕,拉着他走到了书桌面前。

    何玉轩眨了眨眼,雕像向来有棱有角,手中握着木雕咯得他的掌心有些刺痛,但是……帝王是怎么知道在那些雕像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个?

    这个可算是最栩栩如生的一个了。

    朱棣并没有给何玉轩开口的时间,他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个匣子。

    何玉轩记得很清楚,这个匣子是他带给朱棣,“万岁查出了问题?”若非如此,朱棣不必强调要让何玉轩过来。

    朱棣随手把这个匣子开,里面还是那团皱巴巴的布料,不过端看这布料的模样,何玉轩判断出确实被人动过了。

    好歹是撕开过又重新给塞回去了。

    朱棣语气淡漠,“派人烧毁华盖殿的人,是老二。”

    何玉轩:!

    当朱棣出派人烧毁这一个字眼的时候,何玉轩忍不住有些讶异。

    这些事何玉轩是思索过的,可纵然何玉轩有所猜测,事实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还是有些无语,“烧毁华盖殿对汉王来究竟有何好处?华盖殿虽然瞧着有些重要地位,可毕竟也只是个宫宇。”

    何玉轩难道是在心疼汉王吗?

    不,当然不是。

    他是在心疼那些重新修缮的钱。

    败家子!

    帝王的眉眼因着何玉轩的吐槽而柔和下来,“他不过是蠢了些,却也足够聪明。”

    蠢与聪明放在同一个句子中不算奇怪。

    朱高煦能想到去烧毁华盖殿,借此祸水东引给东宫,借由他在华盖殿内留下的伏笔,若是真的能成,确实能引起朱棣的怀疑,更甚至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能想出这样的计划,无论是汉王本身,还是他的谋士提出来的,都是环环相扣的。

    只除了两点。

    一则挑选的目标太大,华盖殿一旦再度被烧毁,朱棣定然会派出精锐去查探,如此便会把一些后手给斩断,汉王不敢肆意妄为;二则是那伏笔藏得太深,压根就没找到!

    这藏伏笔的人确实是个天才,那个内侍被烧死在华盖殿内,八成是他藏的。

    这藏在横梁上确实是个好去处,可寻常人是搁置在横梁与柱子的交叉口,谁会去抠那些木板?经过焚烧后,那些纹路早与烧黑的痕迹并在一起,若不是工匠重新修缮的时候擦干了那些痕迹,压根不能让这所谓的伏笔重现天日。

    这不是藏,根本是没算让人发现吧。

    不过锦衣卫没寻到伏笔,然兜兜转转竟然被线索吸引到东宫那里去,帝王一旦深思便容易发现其中的问题,反而剑指汉王。

    事后纪纲其实反应过来了,并把这事视为奇耻大辱,掘地三尺把事情挖得七七八八。奈何朱棣已经下了封口令,哪怕他查出了事情的真伪,这事纪纲也只能咬碎牙口往里吞。

    那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上了纪纲的黑名单!

    何玉轩慢慢地道:“汉王若是能想到这个主意,只能这个伏笔大概有很大的作用。”他低头看着这团东西,偏头想了想,“这或许与朱允炆有关?”

    这名在宫中算得上禁词,何玉轩坦然出来后不止,还继续往下分析,“汉王都耐心布下这么大的圈套,步步紧逼,若是不能一举把太子给拿下,拖延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出事。如此来,这伏笔必然得是一个厉害的物什,臣思来想去,也唯有这个。”

    朱棣颔首,宛如没听到何玉轩正在罗列着与朱允炆相关的物什,“这里头瞧着像是朱允炆的亲笔书信。”

    何玉轩:?

    亲笔书信写在布料上,这得是多明显的皇家专用圣旨之布料?

    “这难道是真的?”何玉轩琢磨着这匣子里面的东西,那修复的人怕是得了帝王的旨意直接撕开了,何玉轩却是懒得去琢磨,而是偏头道:“这字迹要么模仿到十成十,要么便是真迹。”

    他看到了翻出来后的布料上残余的些许字迹,至少翻出来的那个字何玉轩是看过的。

    每个人的笔迹有所不同,各有其习惯。

    这个“朱”字与朱允炆习惯描写的痕迹异常相似。

    好歹何玉轩也算是看过朱允炆的亲笔书信。

    “……汉王与朱允炆的接触甚少,排除掉他在自焚后与汉王勾连的可能,这或许是当初送去北京的诏安信不止一份,汉王私藏下来了吧……”何玉轩喃喃自语,毕竟他从未听过朱高煦接到过诏安的信,唯有朱高炽还被举检了一波,差点出事了。

    朱棣饶有趣味地看着何玉轩的低声细语,那随口而来的分析落入他的耳中,得到了朱棣的点头回应,“老二没有那脑子能与朱允炆合作,这份信要么是假的,要么便是他用原本的诏安信改造的。”

    没脑子?

    何玉轩的许多话都哽住了,朱棣的吐槽未免过于犀利。

    “若是按他的心意来,老大如今怕是要在诏狱里走过一圈了。如今瞧着,老二这谋而后定却也做得不错。然还是有些贪心,不该选择在华盖殿。”帝王轻描淡写的语句在南书房内落下,听着有些令人发冷。

    何玉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您是在、鼓励太子与汉王争斗吗?”

    这话题敏感到何玉轩脱口而出后就发憷,他这是被盛寅的话忽悠瘸了吗?这等皇室隐秘都要插嘴?

    呔!

    第二日朝廷的热议定然是,惊!一男子竟然横尸南书房,凶手竟然是他!

    何玉轩这碎碎念是心里快速进行的,朱棣好整以暇地看着何玉轩混乱完,才幽幽地看着他道:“子虚分明知道我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如何还要怀疑我呢?”

    这前半句忧愁哀怨的话听得何玉轩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随即帝王就正儿八经严肃地道:“为君者必要备受历练。老大于军事上之不足,老二于城府上的冲动,互为踏脚石磨练又如何?”便是何玉轩之前猜到了这个缘由,但是当他亲耳听到朱棣出来时,犹然有种震撼感。

    帝王当真是把两个儿子都当做是厮杀的将军,若是谁能彻底斩杀另一个人,便撒手随他去的意思?

    朱高燧:?我呢?

    而且……何玉轩瞠目结舌地看着朱棣那堪称一流的演技,然后才忍不住吐槽起来:朱棣不一定是个合适的长辈,却的的确确是个合适的帝王。

    这变脸的绝技是从哪儿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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