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收粮
负责兴凯湖二村的粮站人员朱大贵几乎都认识,不过今天来的这三辆马车里,除了第一辆车上的人,第二辆车上他就认出一个赵新,其他几个都不认识。
不过他注意到在车上坐着的人里,有一个戴着獾皮帽子的子,脸上还戴着副口罩;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对方那双秀丽的眉眼,这才发现居然是个女的。
车队在朱大贵的带领下,一路驶到了晒谷场,村里的粮仓也在这儿。跟住家不同,粮仓都是用钢架搭的,四周用刷过漆的木板围了,顶部铺着芦席;整个仓库的地面离地有一尺高,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防虫防潮,便于通风。
此时架在晒谷场旁边的大喇叭里突然传出“刺啦”一声,没过一会儿,随着前奏的笛子和锁那声响起,一首伴随着响板的欢快曲调就唱了起来。
“青悠悠的那个岭,绿油油的那个山,丰收的庄稼望不到边,望呀么望不到边”
赵新身子一晃,差点从马车上栽下去,心我勒个去,老于可以啊!
眼下北海镇民间的宣教工作都是由于德利在负责,这位在流民里广泛吸纳人才,什么戏班的、书的、甚至连干过唱的也都收进宣传队。主要工作就是下乡演出那些经过他精心挑选改编的后世戏曲和歌曲。
据宣传队最近正在排练由他改编的白毛女、朝阳沟和二黑结婚,准备过几天就开始巡回下乡演出。
此时谷场上的麦子已经都收好装仓,晒谷场就空了出来。马车停下后,众人先是合力将沉重的械磅秤从第三辆马车上弄下来。
这玩意是北海镇自产的,乍一看笨重死沉,好像制作很简单,其实材料上用了四种钢,锻钢、高碳钢、普碳钢、低碳钢;另外计量杠杆则是用黄铜做的。
位于秤盘底部的长短杠杆由承重杠杆和传力杠
杆组成,均为铸钢件。无论是锻造的还是铸造的杠杆,都必须经过时效处理,消除内应力后才能进行械加工。而磅刀在杠杆上的布置,除按力比关系确定其位置外,还应保证各刃口的相对平行度和垂直度。
柴如桂他们三个因为是今年新来的,眼下还是按工分结算,每天都是由朱大贵分配活。真要等到分地,那必须得在北海镇满半年才行。
这个哥仨跟刘老栓蹲在一边看粮站的人准备,都觉得稀奇。南边的大清朝卖粮时都不是用秤,而是用斗。
不过柴如桂注意到,那些粮站的人里有几个人不太一样,他们只是在旁边看着,跟朱大贵着话。其中有一个人的身材很是高大,起话的模样也是笑呵呵,而身为村长的朱大贵却是一副心的模样,于是便问道:“刘叔,那几个人干啥的?”
刘老栓看了会,发现自己也不认识,便凭着经验猜测道:“八成是民政的人。”
“民政?民政干啥来了?”
“是怕粮站的人在秤上玩花活,秤不准的话,咱农户不就吃亏了么。”
话清代计算粮食时主要用斗,把粮食装在斗容器里面,然后用平尺一刮,斗平了,就是标准的一斗。而清代早中期的斗大不一,有很多标准,其中就包括了“户部颁仓斗”、“仓斛”、“漕斛”、京仓洪斛、通仓洪斛、金斗、关东斗,每一种对应的容积都不太一样。比如关东斗是清代早期东北地区征粮专用,每标准斗抵关东斗五升;而金斗也被称为“皇斗”,属于内务府专用斗,每斗合36标准斗。
比如某地每石粮食加耗5斗,则该地“仓斗”就在标准仓斗的基础上每石扩容5斗;或者是用当地的“标准市斗”充作“仓斗”,由于各地“标准市斗”大不一,致使各地仓斗大不一;再者是用本
地“通用市斗”代替“仓斗”征粮。
此时一旁的高六庚问道:“老栓叔,那官府收粮不用斗用秤,咋个算法?”
刘老栓道:“粮站给的章程是一石合25斤,用秤一称就行,比南边官府那仓斗好,不欺负人。”
李清文在乡下就见过衙役在仓斗上玩花样,踢斛淋尖那都是儿科。他“哦”了一声又问道:“老栓叔,恁家今年打算卖多少?”
刘老栓砸吧着烟袋嘴,一脸得色道:“四十石,五千斤。”
之前过(见26章),北海镇的粮食基础定价是参考了济南府的粮食市场。现在关内粮价这块都是由漕帮中人每月传消息到射阳湖,再发回北海镇的。这两年虽然有所波动,但始终围绕着每石5两白银这根基准线。
不过因为清廷在关外用兵,米价倒是涨的厉害。大米的价格由每石2两上升到3两,上涨了四成多;这主要是因为八旗兵的一日两餐还是以吃米为主。
刘老栓卖四十石麦是六十两白银,北海镇银元一枚是克,含银率和带清的925银一样,五枚对应一两,所以刘老栓这一次的收入就是三百北海银元。
李文清愕然道:“卖那老多?万一有个灾的可咋办?”
刘老栓笑道:“后生,再不卖家里都装不下了,俺家西厢房里堆的都是粮食,咱村这公仓也放了不少。不卖等着长虫?去年俺家就卖了三千斤,王爷对咱百姓好,咱也不能拿陈粮卖,留着自家吃就中。等过两年钱攒够了,俺家也起个青砖大瓦房的两进院子,过过地主老爷的日子。”
柴如桂三人听了心下愕然,没想到在北海镇种地居然能这么富。可人家刘老栓也了,两年前开荒的时候苦着呢,尤其是入了冬,白毛风一刮,只能呆在地窝棚里,第二年村里才在民政的帮助下,给每家盖了木刻楞。#b
br#此时二村的各家男女老少都聚集到了晒谷场,这一波那一伍。女人们一律都是坐在板凳上,拿着锥子和针线,要么纳鞋底,要么补衣服,顺再掴打两下自家疯跑的孩子。
各家男人要么凑在一块笑闲聊,要么就围在一处看人下象棋或是新学会的跳棋。农民们忙活了大半年,直到这时候才能歇口气,卖了粮食买东西,都预备着过个好年。
“都静一静,”此时大喇叭里放的音乐已经结束,粮站的人便举着个铁皮喇叭开始点名。
“现在开始叫人了!李富贵”
“来咧!”
“胡全福”
“这呢!”正在下象棋的一村民眼看要输,正好听到叫自己,随即将棋盘拨拉乱,道:“等老子卖完粮再回来收拾恁!”
“呸!老子等着!你个臭棋篓子!连这把算上,恁欠俺两枚白子。”北海镇的一角硬币是用铜铝合金压铸的,因为铝多铜少,也被老百姓称为“白子”。
粮站这边一次叫两人,被点名的人过去后先报上自家准备出售粮食的数量,等粮站的人在册子上登完记按好印,再带人进仓库用粮食探子取样,验看成色水分。
一般这时候民政的监督员就要在一旁检查。他的任务除了要确定磅秤没做脚,也要核实每袋粮食的成色。
确定成色没问题后,下一步就是抽查称重,这也要在民政监督员的参与下进行。
民政派出的监督员都是出发前一天抓阄随分配,粮站的人一般也不知道会派谁来监督,所以到目前为止想要合伙做脚非常难。
抽查结束后,民政的监督员会先在出售的粮食袋子外扣上蓝章,表明这袋是售出状态,接着要开出四联的单据,两份给农户,一份给监督员,一份留存;之后农户就可以凭着第二联单据去另外一张桌子那里结算款项。因为常有人在卖粮的时候临
时更改数量,所以拉粮食的车则会在全部统计完成后再派过来。
晒谷场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赵新和朱大贵则坐在仓库外木板墙下的木桩子上低声交谈,离着晒谷场也就十几米远。
在他身边的陈继山和尹兵卫等四人则是时不时的抬眼打量四周。很快,当陈继山的目光扫过柴如桂等三人,准备继续盯着那两个假赫哲人时,他突然瞳孔一缩,目光又转到柴如桂三人身上,眼睛眯了起来。
这三人别看跟其他老农一样蹲在地上,似乎松松垮垮的,可在陈继山看来,三人那姿势就跟站低桩一样,膝盖微微内扣,脚掌抓地,随时都能跟豹子一样蹿出去。
柴如桂三人都是练武多年,时时刻刻都在打熬功夫,日常的动作都是多年下来养成的。不过来了二村这些日子,发现这里没人懂这个,三人也就放松了警惕。
此时柴如桂三人突然觉得身上寒毛炸起,体内气有感而发,心知情况不对,于是装作不经意的抬头向四周一扫,三人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陈继山身上。
就见那人身高不到六尺,穿着件北海镇“官吏”的上下两件灰色布衣,不丁不八的站在朱大贵对面那个民政官员的身后,也是膝盖微微内扣,此刻正面带微笑的看向自己三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如山如岳,像一座大山般压了过来。
要知道现在的陈继山早已不同于几年前那个单纯的武夫。在经历了多年的军营淬炼和战场厮杀后,无论是气势还是武艺早已大成。他这次从伊尔库茨克回来后,赵新便打算让他进教导队参训,之后提升为营长。
不过陈继山听赵新打算乔装下村考察民情,便请求跟着再走一趟,赵新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毕竟身边有个高,心里多少都会踏实些。
兴凯湖二村的那两个清廷密探至今都没有抓捕,赵新给治安总署的命令是顺
藤摸瓜,一打尽。所以陈继山一进村时,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珠尼色和齐布喀岱身上,谁知竟发现了三个高。
“高!”三兄弟心里顿时一惊,这种气势他们只在师傅苌乃周身上见识过。等再观察那人身旁的另外几人后,柴如桂三人发现除了那个和村长话的人和一个带着帽子的瘦弱个子,其余人也都是练家子;几个人站在那里,隐隐的将坐着的那人围了起来。
高六庚心里又开始嘀咕上了,这北海镇什么人出门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拳师?按刘老栓所,那人不过是民政的一个官而已。难道北海镇连一个官出门都要派高护卫?
不对!这事太蹊跷了。
另一头,陈继山等赵新和朱大贵话停顿的工夫,插嘴问道:“朱村长,那边三个是你们村的?什么时候来的?”
朱大贵抬头一望,笑道:“上个月分来的,开封府的,都是河南老乡。”
“他们叫啥?”
“嗯,最左边那个是老大,叫柴大壮,旁边那俩是结拜弟兄,一个叫高六,一个叫李文。”
“柴大壮,高六,李文”
陈继山嘴里来回嘀咕着三人的名字,引起了赵新的注意,于是随口道:“怎么了?”
“大人,这三人可不是一般的庄稼把式,身上都有功夫。”
朱大贵一听连忙道:“这事俺知道,他们过,来咱北海镇前在村里跟人学过几年把式。”
陈继山摇头道:“可不是几年,没个十几年练不出这气势。”
朱大贵这才明白怎么回事,额头上唰的就冒出了冷汗,连忙道:“这怎么话儿的?要不报官?”话一出口他马上想起来,报谁也没有眼前这位大。
赵新伸拍了拍朱大贵的肩膀,示意对方冷静,然后道:“别慌,惊了村民更乱。这样”
半个
时后,柴如桂三人跟着一个村民来到了村公所的院子里。因为他们仨都是拿工分挣钱,村长安排什么干什么。
等进了院子,柴如桂三人正打算按吩咐进伙房劈柴烧水,就见正屋门帘一掀,刚才见到的那个瘦削汉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
三兄弟目光顿时一凝,再回身朝院门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已经站着两个人,里都端着两把枪对着自己。高六庚知道那是北海镇特有的短铳,可以连发数枪,他在鲸鱼港的治安警的身上见过,只不过形制不太一样。
陈继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走到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三兄弟。而他身后的两人也掏出了枪对着三人。
柴如桂心里咯噔一下,还是一脸平静的拱道:“恁这是干啥?叫我们兄弟过来不是烧水的么?”
陈继山道:“别装了!刚才没动是怕惊了乡民。吧,你们仨从哪来的?来北海镇有何目的?”
李清文撇撇嘴,明白自己三人已经露了形迹,双一抱胸道:“了怎样,不怎样?”
陈继山道:“了,回去安生过日子;不,那咱就过过。”
李清文道:“呵呵,过总得有个章程吧?”
陈继山淡淡道:“行!你们赢了,哪来回哪去,北海镇礼送出境;我赢了,那就别废话了。”
“哈哈哈,行,真长见识,我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么狂的。”听了陈继山的话,李清文嘿嘿一笑,将外面穿的夹袄脱下扔在地上:“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