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带着太子在慈宁宫用的午膳。

    太子保成今年四岁，豆丁大的人儿板着脸摇头晃脑背书的模样有多招人疼就有多招人疼。不止康熙看着欢喜，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脸上也露着浅浅的笑容，搂着的保成直叫心肝。

    用完午膳，保成就起哈欠。

    太皇太后眼神微闪，使着苏麻喇把太子抱下去休息。明白皇玛嬷有话要和自己，康熙也就没有阻止，默默端着茶盏抿了一口。

    太皇太后虎着脸：“皇帝啊……哀家知道你重视太子，可是皇后……你就这么干晾着？你知不知道皇后近来身体差了不少？前些天还得了风寒？你有没有去看过一眼？有没有问过太医一句！？”

    他不知道。

    康熙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

    太皇太后一眼就看出答案。

    她眉角微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皇帝，哀家知道你记得赫舍里氏，更看重保成，也因此不愿意和钮钴禄氏亲近。只是你一边亲近佟佳氏，一边又疏远钮钴禄氏，你知不知道如今后宫都出了两种声音？”

    康熙皱了皱眉：“表妹不是这种人。”

    太皇太后呵呵一声：“她不是，不代表宫人们不会看脸色！其他不，哀家可没听过未经皇后允许还可以擅自挪动后妃的。”

    万安然以为自己只是个无名卒，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连太皇太后都记在心里。

    康熙自然也记得这件事。

    太皇太后提起这事，他顿时无话可。

    太皇太后也明白自己太过为钮钴禄氏话，只怕还会引来反面效果。她也不提万答应，转移话题又回到皇后身上：“你有多久没去看看皇后了？自从钮钴禄氏册封为后后，你留宿了多久？你去了承乾宫几回？”

    “这事和佟佳氏……”

    “哀家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皇帝要记得这后宫平衡还是看在你的身上。”太皇太后过去也不太喜欢钮钴禄氏，可是起码她对仁孝皇后态度恭敬，为人处世皆是端正谨慎，比起佟贵妃那是不知道好了多多少！

    太皇太后苦口婆心：“哀家知道你是为了抬高保成的地位，可你想想没有你在后面助阵，皇后这段时间有多难？”

    康熙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不管康熙什么反应，她就直接拍了板：“今日保成就留在哀家这里，你好好去坤宁宫看看皇后。”

    康熙来到坤宁宫时还有三分怀疑。

    钮钴禄皇后是装的还是……可是这思绪刚刚浮起，康熙目光就被瘦削了一大圈的皇后给吸引住了。他眉眼间难掩震惊，止不住上前一步：“皇……后？”

    钮钴禄皇后容貌在宫妃中只能算得上一般。

    举止端庄，进退得体又不失少女活泼性情，赫舍里氏还在世时钮钴禄氏就常常撒娇卖萌，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般闹腾。

    以上便是钮钴禄皇后在康熙脑海中的印象。只是眼前的皇后或许能婉约贞静，端庄秀美，却是和活泼稚嫩谈不上一丁点的关系。

    钮钴禄皇后对于皇帝的出现也很是吃惊。

    她嘴角弧度扬得恰到好处，起身深深蹲福：“臣妾给皇上请安。”

    紧接着钮钴禄皇后上前将皇帝迎入殿内，伸手替皇上褪去斗篷，再奉上热茶。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见慌张，好似皇上不是两月以来头一回进屋，而是日日过来一般。

    康熙反而是无措的一个。

    没有见到钮钴禄皇后之前，他可以将一切异常视而不见，可是等见到了钮钴禄皇后以后，他却无法将一切异常视若无睹。幸亏康熙是理智的，他迅速地将自己混乱思绪压到脑海深处，指着对面的位置笑道：“皇后坐下吧，最近政事繁忙朕与你……也许久没有话了。”

    钮钴禄皇后笑了笑。

    她柔声道：“朝堂政事繁忙，后宫诸事臣妾一定会为皇上管好的，皇上尽管放心就好。”

    皇后越是这么，康熙越觉得自己良心不安。尤其是看到皇后瘦削的身体，他更是忍不住发问：“皇后的身体……是怎么了？”

    “……臣妾无事。”

    “周嬷嬷。”这点康熙就不相信了。他目光转向周嬷嬷，算从这位皇后的奶嬷嬷口中得到答案。

    周嬷嬷不怕皇后。

    面对钮钴禄皇后示意的眼神，她依然是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将皇后不听规劝废寝忘食之事了个遍。

    周嬷嬷得越多皇后的脑袋垂得越低，到最后除去看到满头秀发外是看不到一丁点的表情。

    康熙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尤其是听闻皇后之前还得了风寒，依然操持宫务没有停歇更是无语。他下意识想要让皇后分点宫权让旁人做事，话到了嘴边又怕刺激到皇后，只得耐下性子好言劝：“瞧瞧你瘦成这样，不好好养身体怎么能成？这几日用的多少膳食统统拿来让朕瞧一瞧。”

    周嬷嬷巴结地送上单子。

    比起前面鸡嘬米式的用膳，今日午膳的登记让康熙有点愣神。他念着这明显比旁边要长上一大截的菜单，难掩眉眼间的疑问：“今日的午膳……”

    周嬷嬷想起来就眉开眼笑。

    只要让皇后娘娘高兴那就是好人！她不吝赞赏地朝着皇上明：“多亏了九阿哥和宣嫔娘娘、那拉贵人和万答应，主子是难得用了一个午膳呢。”

    康熙微微愕然。

    周嬷嬷唠唠叨叨了一大串，康熙看了看皇后弱不禁风的模样又想了想太皇太后的话。他眸色一暗，很是随意地道：“既然如此，就传朕的口谕晋咸福宫万答应为常在。”

    当御前太监来咸福宫宣旨时，万安然和海桃都还在忙碌。她这回裁剪皮草料是算做两双鞋垫子，花盆底踩起来的感觉不比高跟鞋好，甚至更难把持平衡，最重要的是自带的底部凉飕飕的，夏天估计舒服冬天就是折磨了。

    万安然心翼翼地裁剪形状。

    她屏气凝神，就差最后一点，夏嬷嬷惊喜的声音就破了东厢房的寂静。

    万安然手一滑……QAQ

    眼看着这块好不容易从海桃手里得到的兔毛皮草变成了两半，万安然默默地将其塞在软榻后面：“夏嬷嬷，这是怎么了？”

    夏嬷嬷眉开眼笑。

    她恭恭敬敬地笑道：“主！是大喜事啊！御前来人了，是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口谕要晋主为常在呢！还请主赶紧跟着奴婢到前面谢恩吧！”

    万安然和海桃的动作猛地僵住。

    主仆两人眼睛睁得溜圆，皆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嬷嬷，良久才惊声道：“哎！？？？”

    自己可是连皇帝的脸都还没见过啊？

    万安然一脸懵，很快又想起这里头还有皇后两字。恍惚间一座全新的大门徐徐在万安然的眼前开，原本不止是嫖康熙能上位这一条路吗？还可以……抱大腿？

    听起来似乎挺好的。

    可是转瞬万安然又哑然一笑：无论是皇帝亦或是钮钴禄皇后，想要讨好奉承的人有多多少？又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念头刚刚在万安然脑海里出现又很快地消退，安静悠闲的做自己，不好吗？

    恢复平静以后万安然也没有刚才的兴奋了。

    她含笑望着脸蛋涨得通红，双眼亮晶晶的海桃：“走吧！咱们去前面接旨。”

    夏嬷嬷看着泰然自若的万常在，暗暗满意不已。要是晋升常在万常在就控制不住的话，那就得禀告于宣主子，后头要好好管束才是。

    去了前院接了旨意以后，万安然又带着两个宫婢和一行端着赏赐的太监走回了东厢房。

    踏入东厢房的一瞬间，万安然了个激灵。她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略有些困惑地转身看去。

    西厢房外竖立着两名宫女。

    一切看着都和之前一样，平平淡淡，安安静静。

    是自己的错觉？

    万安然若有所思地走入室内，紧接着就迎来了欢喜非常的海桃。海桃跪在地上给万安然磕了个头：“奴婢恭喜主！贺喜主！”

    万安然笑着叫起。

    紧接着她将视线转向两名新来的宫婢。

    两名宫婢年长名紫苏，曾是一位已过世太妃的二等宫女；另一名年幼名橘白，乃是今年秋天刚入宫的宫女。加上海桃一共三人，刚好凑齐了人数。两者见万安然目光投向她们，带着点紧张蹲福一礼：“奴婢给万主请安，万主金安。”

    万安然叫了起。

    虽然来了新人，但是万安然却没有让她们即刻伺候的念头。一来是用惯了海桃，二来新来宫人究竟是什么性子也不确定，因此万安然让两人给海桃了下手，算看上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比起万安然的慎重海桃倒是挺开心的。

    一个人伺候主的时候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而如今有了新的姐妹她那叫一个热情百倍。她满脸笑容地迎上前，拉着两人去梢间整理赏赐的同时细细着关于东厢房的事情，力图让两位宫女尽快融入进来。

    比起胆怯中带着一抹好奇的橘白，紫苏就显得慎重心许多。在太妃去世之后，到万常在身边伺候已是她能得到的最好机会，紫苏细心地听着海桃的介绍，逐一将诸事记在心中，并且迅速开始帮忙整理赏赐的物件。

    上等的狐狸皮五张，上等兔子皮二十张，还有时兴的宫缎绸料等共计十匹，另外还有颇为精致的妆匣摆件等。

    对于这些万安然都表现得很是淡然。

    让她最开心的是待遇的上升，同赏赐一起来的还有补足的俸禄和份例，猪肉从一斤八两升至了五斤，另外还有茄子黄瓜等蔬菜，调料的数量也提升了一大截。

    瞧着其中一些答应位份没有的材料，万安然眼前一亮。她右手握拳敲在左手心里，笑着道：“今日的晚膳就吃烤肉吧！对了，我去问问宣主子、那拉姐姐和徐常在，要不要一起来吃！”

    海桃乐呵呵地应了是。

    紫苏倒是吓了一跳——身为常在请嫔主子和贵人来用膳？她连忙声提醒：“主，若是庆祝的话还是……”就屋里吃一顿怎么样？

    可紫苏的话尚未落下，外面就响起清脆的声音：“还有我！我也要参加！”

    来者是九阿哥万黼。

    他如同兔子一般窜进屋，围着万安然蹦蹦跳跳的。垂涎三尺的模样，看着都知道他想着烤肉不知想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