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母乳喂养的缘故, 又或许是宫中照料有佳，瘦的六公主温宪茁壮成长，如今和正常满月大的婴儿也无甚区别。

    温宪和胤禟不同。

    她不爱哭, 一双如同黑葡萄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对于放置在面前的任何东西都好奇心十足, 伸手指给她的话肯定会牢牢抓住。

    别提有多可爱了。

    任由着胤禛、胤祺和四公主围着温宪转，万安然则是将大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皇后身上, 细细上下量。

    宫妃产下孩子以后，按理会在月子里喝一些断奶的汤药，为的是让宫妃的身材尽早恢复。而如今没有喝药汁的皇后瞧着丰腴许多，怀孕时期变尖的下巴也圆润了不少, 瞧着反而比过去精神多了。

    皇后任由着琪妃量。

    良久她嘴角上扬, 星光闪闪的眼睛看向万安然：“琪妃可否满意？”

    万安然咳嗽一声。

    她摆出严肃的架势, 慢吞吞的点了点头：“自然是满意的。”

    两人相视一眼，紧接着同时笑出了声。

    见皇后健康, 万安然的心也总算落地，她心情不错, 索性起最近发生的事情, 比如昭祥苑内饲养的竹熊又诞下了一只竹熊, 只有手掌大让人看着都不敢碰, 又比如大吕宋送来的雄狮和母狮一对, 体型壮硕威风八面，倒是颇得皇上喜爱。

    皇后笑得温柔。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万安然的手背：“别想那些事，本宫在。”

    万安然笑容收敛，久久应了声是。

    就连年幼的胤禛都不免记挂这件事，更何况万安然自己呢？这些日子她辗转反侧，谨慎再谨慎, 怕的就是出任何差错。

    皇后握住琪妃的手。

    两人没有话，只是静静坐在一起就足以安慰了。

    只是等万安然回自家院子的时候，才知道宜嫔宁嫔那又出了事。

    宁嫔提早发动了。

    万安然脚步一转赶紧往那边走去，只是还未到宫门口就从脚步匆匆，面色苍白的太监口中得知了一个更糟的消息。

    宁嫔产下了一名阿哥。

    只是声如猫叫，脆弱细，瞧着不甚健康。

    万安然停住脚步。

    宫人都这么，只怕……她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转身回了自家院子，果然第二天下午便传来阿哥夭折的消息。

    万安然没心情用膳了。

    同时整个西苑的气氛跌到了谷底，原本到西苑是来放松心情的，万安然却觉得皇上怕是没有再来的心思了。

    康熙甚至迫不及待。

    等皇后一出月子，他便启程回宫，连坐月子的宁嫔都被抛在了脑后。

    宁嫔隔了一个多月才回宫。

    不止是坐月子，她还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宫里的气氛也不太好。

    幸运的是在冬日第一场大雪落下的当天，宣妃也诞下了一名健康的阿哥。洪亮哭声穿破天际的同时，也终于让冷寂许久的宫室里传出笑声。

    等满月以后，康熙为他取了名字：胤俄。

    只是即便如此，万安然也觉得康熙二十三年的新年没有过往热闹欢快。

    就像明明紫禁城里的宫人消失三四成，所有人却表现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唯有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才让人得知宫外的严峻。

    最重要的是在明面上。

    起码皇帝没有处置任何宫妃，皇后似乎也知道缘由，却在万安然问起的时候摇头不，只她心中有数。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

    一切似乎又有很大区别，万安然心情低落，就连年里的杂耍表演也没能让她起精神。

    皇后看着也是心疼。

    听闻皇上要奉两位太后去温泉以后，她也请皇上将琪妃带上：“琪妃心思重，让她宽宽心，松快松快吧。”

    康熙也知道此事。

    他笑着应下此事，奉着两位太后，带着琪妃与诸位阿哥公主，浩浩荡荡出了宫。

    前往温泉的马车不像是从紫禁城到西苑也就眨眼的功夫，慢悠悠的马车足足要晃荡上一整天，摇摇晃晃的足以让人头晕眼花。

    觉得自己已经习惯马车，结果没出一个时辰便觉得头晕眼花的万安然：…………

    万安然决定想些别的来发时间。

    眼看胤禛、胤祺和四公主凑在窗边，望着外面景象叽叽喳喳个没完，万安然眼前一亮索性喊了三个过来问道：“你们可知道车的起源？”

    胤祺和四公主摇摇头。

    胤禛知道，却也不，只一同好奇的看向额娘。

    万安然兴致勃勃的介绍起关于马车的起源：“夏朝伊始，川谷交错，风化未通，九州隔绝未有舟车之用，直到奚仲出世，桡曲为轮，因直为辕，驾马服牛，以待人力。[注1]“

    “夏朝？”

    “对，是几千年前的事情哦。”万安然笑道。

    几千年前？

    胤祺睁大了眼睛，然后提出疑问：“那琪母妃怎么知道的？”

    万安然险些笑弯了腰。

    她揉揉胤祺的脑袋，忍不住轻笑起来：“那当然是从书里听的，这件事在汉朝陆贾所写的《新语·道基》里有提到哦。”

    “汉朝？”

    “那也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他为什么知道呢？”

    “在《吕氏春秋》《左传》之中有提到。”眼看胤祺还要再问，冷汗涔涔而下的万安然赶紧止住他的问题，话题一转：“你们知道马车的重要性吗？”

    “……要是没有马车咱们就得走路骑马了，就出不了远门了。”胤祺想了想。

    万安然用指尖沾着水在桌上写出一个字，她笑着解释：“这个字乃是篆的军字，核心为车，周遭包围的便是军人，可见车对于战争的重要性。”

    连胤禛也竖起了耳朵。

    介绍完篆的军字，万安然又画出好几种战车的模样，她述着战车的来源，曾经立下的功勋，还有各种故事，直到马车停下胤祺和四公主都还念念不舍呢。

    两人盯着马车的眼神都挺不怀好意的。

    太皇太后一眼就扫到这一幕，登时乐了：“这两孩子是怎么了？”

    “回禀太皇太后，臣妾路上讲了一些关于车的故事，两孩子怕是心痒痒了。”万安然掩唇一笑，上前和大公主一起，一左一右扶着太皇太后以后，又回转身喊道：“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过来？”

    太皇太后眸里带着笑。

    她摇了摇头：“随他们去吧，年纪想得多，哀家的时候还偷偷跑去喂牛羊吃花椒果子，被牛角顶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万安然睁大了眼睛。

    她还未话，耳尖的胤祺和四公主已经丢下马车跑了过来，围着太皇太后就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太皇太后噙着笑。

    她一边慢条斯理的着话，一边漫步走入温泉庄子里。

    这里便是天下闻名的汤山温泉。

    到了温泉第一件事当然去泡池子，这还是万安然这辈子的第一次。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泡的是药泉，原本万安然理应要陪着一同过去才是，不过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琪妃偶尔也去松快松快，今儿个就不用过来伺候了。”

    万安然也不推辞。

    她笑着应了是，转身喊上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一同出发，前去所谓的秘汤走一遭。

    温泉庄子和别处大有区别。

    因着地热，明明是冬日这里依然是鸟语花香，曲径通幽，顺着涓涓而下的泉水往上走，就可见到一处极为僻静的亭子。

    不远处水雾氤氲，热气扑面而来。

    早已等候多时的宫女们盈盈一福，上前伺候着诸位主子们更衣洗漱。增加玫瑰花露和十数种药材精制而成的皂子要揉搓在毛巾上，再用毛巾逐一擦洗，万安然嫌烦，刚想挥退伺候的宫女，可几人却是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想来许是行宫里的区别。

    万安然叹了口气，倒是吩咐几人继续就是。等搓洗干净，一行人才走至池边，只见温泉里撒满了花瓣，热气里带着馥郁的花香，氤氲的白色雾气将笼罩在周遭，恍惚间众人还以为置身于仙境之中。

    万安然坐入温泉中，当温热的水淹没自己的肩膀，她禁不住喟叹一声。热水仿佛沁入四肢百骸，万安然的脸颊上浮起一片红晕，紧接着水波荡漾大公主四人也走了下来。

    乘坐马车的疲倦在热水浸润下很快散去，万安然挪动身体趴在池边，惊讶的发现此处竟是在半山腰，往下还可以俯瞰大半个温泉庄子。

    公主们也凑了过来。

    大公主啧啧称奇：“要知道温泉庄子这么漂亮，就应该求汗阿玛过冬的时候都过来才是。”

    四公主虽然年纪但懂得不少。

    她摇摇头：“这里下面离民居太近，汗阿玛不会愿意的。”

    二公主也点点头。

    她指着远处：“甚至从这里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呢。”

    这样的地方太不安全了。

    大公主托着脸颊叹了口气：“要是皇额娘能一起来就好了。”

    可不是嘛？

    起这个几人都忍不住思念起尚在宫里的额娘，倒是万安然噗嗤笑出了声，她歪倒在池边，顶着公主们疑惑的目光笑道：“你们啊还真是各个都还没断奶，这才出门一日就思念起额娘了。”

    公主们齐齐沉默。

    紧接着她们的脸颊一点一点变红，最重要的是万安然还继续念叨着：“你们放心，回头本宫定然会告诉皇后娘娘、告诉荣妹妹，告诉兆佳贵人，告诉宁嫔，你们对她们的思念之情。”

    万安然到一人，对应的公主便浑身一颤。

    等她话语完，公主们也彻底恼羞成怒了。她们飞身上前。

    除去水花飞溅声以外，外面的宫女们还听到公主们的呼声：“琪母妃，您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