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稍作休息, 吃过午饭后，陆宁便让司机带着林建生和秘书，去逛两人想去看的景点。到了晚上, 他做东请人吃京城特色的烤鸭, 吃饱喝足之后, 又带人去歌舞厅喝酒消遣。

    这些南方老板, 是先富起来的暴发户, 早早经历改革开放春风的洗礼，对腐朽资本主义生活十分享受。

    林建生有点钱，但也不算太有钱, 见过世面，但又不算太见过世面。京城文化与羊城文化，天差地别，或许这里没有那么多笙歌乐舞纸醉金迷, 但权力中心自有羊城远远不及的地方, 两天下来道听途的一些传闻, 才知这偌大的首都城，水是真深, 要做生意没有点背景, 是寸步难行。

    而这个年纪轻轻的陆总, 无论是阔绰的出手, 还是言谈之间偶尔透露的蛛丝马迹, 无疑不在表明，这不仅仅只是个单纯的富二代，只怕家中还颇有点深不可测的背景。

    林建生旁敲侧击好多次, 只可惜对方始终太极, 也因此, 他更加笃定对方来头不。

    林建生是有点宏图大志的，他自认不是土老板，读过大专干过技术，威克的产品无论是工艺还是质量，绝对都是国产品牌里的佼佼者，他想做大做强，做成全国知名品牌，然而辛辛苦苦几年，才勉强开拓出一块南方市场。

    如今竞争日益激烈，谁走在前面谁就是赢家。这两天他在京城电子街考察过，发觉除了国外的牌子，国内品牌在京城也都是散兵游将，还没有成气候的。

    如果有一家实力雄厚且靠得住的代理商，帮忙开拓北方市场，自己岂不是等着收钱？

    被灌了两天迷魂汤的林建生，心态从出发前的“随便来看看反正也不损失”，转变成了“好像真的傍到了一棵大树机会难得不能错过”。

    及至第三天上午去宁新商贸办公室时，他其实已经定了主意。

    宁新公司的办公室很宽cutexx敞，六个职员正在办公。其中两台电脑前的男职员，正噼里啪啦熟练敲着键盘，看起来个个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

    那必然是，因为这六个人，除了两个新招的女秘书和文员，其他四人正是陆宁宿舍友情出演的室友——京大高材生，正经八百的知识分子。

    陆宁跟他们自己开了间公司，但刚开张，什么都没有，怕客户看不上，让他们帮忙装装门面。

    对于刚上大学的孩子来，开公司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听到报酬是随便使用电脑，几个人立马跑了过来当免费临时工。

    平时在学校机房用电脑，不敢玩游戏，这两天终于在陆宁办公室玩纸牌和扫雷玩了个够，这会儿客户上门，才开始假模假样的工作。

    林建生默默量外面的办公室，目光落到靠墙的一张柜子上，摆放的各种录音机等电子设备。心里头微微一提，看来陆总考察的不止他一家。

    也对，他们威克又不是什么大品牌，人家这么雄厚的实力，只怕是广扫网重点捕鱼。

    林建生随着女秘书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陆总，林总来了。”女秘书敲了敲虚掩的门。

    “请进！”屋内的陆宁应声。

    林建生推门而入，陆宁从办公桌后起身，迎上来与他握手，笑容可掬道：“林总，这么早就到了？”着，又吩咐门口的女孩，“李秘书，给林总泡杯茶。”

    李秘书点头：“好的。”

    “来来来，请坐！”陆宁邀请林建生在黑色的皮沙发椅坐下。

    “陆总不用客气。”

    林建生边坐边不动声色量了一番这间办公室。装修虽然简单，但很雅致，一张红木大桌后，是一面书架，上面摆满了书。跟他们南方老板截然不同，一看就是有家学底蕴的。

    当然，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一书架书，除了同学们的教材课本，就是陆宁和周家遇的室友们和班上同学，帮忙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每人借四本，几十个同学加起来，也就足够装点这一面书架。

    简单来，陆宁这间公司，除了门外那四个友情出演的室友，自己这办公室书架里的书也是临时演员。

    秘书端来茶水，放在两人中间的几：“陆总林总，慢用。”

    “行，你出去吧！”

    待秘书退下，陆宁伸手示意：“林总喝茶。”

    林建生拿起茶呷了口，是上好的绿茶，入口清香，回味悠长。

    “林总，我们公司你也看到了，因为是刚刚分出来的业务，公司人员不多，除了办公室几个，还有几个业务员在外面跑业务，剩下的就是仓库里的员工了。”

    业务员是没有的，仓库当然也是假的，合同都没签，他哪敢租仓库。

    林建生点点头，笑：“你们是商贸公司，跟我们制造厂性质不同，，员工本就不需要多。”

    陆宁不置可否，待对方放下茶杯，又漫不经心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林总抽烟吗？”

    林建生摆摆手：“不抽了！”

    陆宁点头，随手将烟放在桌上。

    林建生瞥了眼那烟盒，白色包装，没有任何品牌名，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知道，只有一种烟是这样的，那就是他只在传中听过却没有见过的“特供烟”。

    心下当即又对陆宁身份确定一分，哪怕生意做得不好，傍上这种人，以后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林建生开门见山道：“我这两天了解了下京城这边的市场，确实很有潜力。陆总公司的实力我也很信任，由您的公司做我们威克的华北总代理，我很荣幸。我们直接谈合同吧。”

    陆宁笑：“林总爽快人。”他起身从办公桌上，将印好的合同拿来递给对方，“这是我们宁新拟定的代理合同，您先看看。”

    林建生接过来，低头认真看。

    合同简单明了，条件也不算苛刻，华北地区唯一代理，出厂价与南方相同，每月按采购合同出一次货，运输由威克工厂负责。

    这些都没问题。

    第一年最低五百万的采购额，也非常有吸引力。威克现在一年的营业额也就五百万，这意味着，如果真的成功，工厂一年后就能至少扩大一倍。

    只是……

    林建生指着结款方式一段，道：“陆总，这个结款周期三个月，我们公司目前做不到。哪怕是老客户，最多也是两个月。这样吧，我们很看重北方市场，也完全相信陆总的实力，我给陆总破个例，前半年月结，后半年双月结，从第二年开始季结，您看如何？”

    陆宁笑：“难不成林总还担心我拿了货跑路？”

    林建生忙不迭摇头：“哪里的话？陆总的实力我是完全相信的，只是新客户一来就季结，我们确实没这个先例，我也做不了这个主。”他思忖片刻，又，“要不然这样，第一批货我们现结，我也好给我们老板看看，让他吃个定心丸，从第二批开始，我们就季结，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陆宁很明白，在这个网络不发达的年代，刚合作就要求账期三个月，对于大部分企业来，都不太可能做得到。林建生希望第一批货现结，之后就季结，也确实是很大的让步。

    但问题是，第一批采购金额就要五十万，他现在全部家当不到五千块，还是周家遇老婆本剩下的，就算他想答应，也做不到。

    当然，他绝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不答应，是因为掏不出钱。

    他淡淡一笑：“林老板，威克在北方可以是半点知名度都没有，我这个总代理，需要从零开始做起，我的算是第二年就做到一千万。但做大后最终受益的还是你们威克品牌，而不是我这个代理商。大家都是生意人，我个人是很喜欢你们的产品，但坦白讲，反正都没有知名度，我能选择的并不只是有你们一家。如果你们这点利都没法让，我还跟你们合作的话，我个人也很难对上面的股东们交差。”

    林建生心知对方是在跟自己讨价还价，但一来就三个月，他确实不敢马上做决定。

    他思忖片刻，决定以退为进：“陆总，这个我真的没办法做主，这样吧，我回酒店跟我大哥商量一下，如果他同意的话，我再来跟你签合同。”

    陆宁道：“行，您先回去和大林总商量，我等你的消息。”

    他语气轻松，看起来对这份合同也并没有非签不可。

    林建生心思沉沉地带着合同走了。

    亲自将人送出去后，陆宁转过身，办公室里四个人八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李磊笑问：“我们表现如何？”

    陆宁笑着点头：“挺好的，人走了，你们可以继续玩游戏了。”

    “欧耶！”

    四个人立马凑到两台电脑前，开始疯狂游戏，嗯，纸牌游戏和扫雷。

    陆宁回到办公室，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包特供烟，这是他让赵凯旋从爷爷那里拿来的装逼利器，就这么一包，得省着，回头应该还有不少出场机会。

    他将烟放回抽屉，了个传呼给周家遇。

    对方大概是在自习室，过了十几分钟才回电话。

    “家遇哥，你把晚上时间空出来，去岭南饭店演场戏。”

    “演戏？什么戏？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我爱你你不爱我我非要爱你？”

    陆宁被逗笑：“给威克的林建生演场戏。”

    周家遇：“那不是三十多的男人吗？我能跟他演什么戏？”

    “放心，没让你跟他演爱情戏，见面了再告诉你。”

    *

    陆宁画的那五百万一千万的大饼，确实让林建生蠢蠢欲动。但一上来就季结的账期，对他们来，也实在是太冒险，资金压力也大。

    做生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对方强硬到连第一笔现结，后期便开始季结的提议都不接受，多少让人有点不放心。

    要么就是这公司有鬼，要么就是对方确实对拿下威克总代理，没那么看重。

    林建生在酒店长途电话，与羊城的兄长商量了半天，两人一时都不太敢决定下来。

    及至中午，去楼下粤餐厅吃午饭，他还是满脑子举棋不定，吃起东西来都没半点胃口。

    就在他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座位，有人在用大哥大电话。

    他转头瞥了眼，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男人操着南方口音：“嗯，我刚到酒店，正在吃饭呢。这家公司是我京城朋友介绍的，实力很雄厚，最近在做电子产品代理业务，我跟他们老板聊过，他对我们的产品很有兴趣，约了明天面谈。”

    那边不知了什么，男人压低声音：“他们那个老板姓陆，二世祖，不到二十岁，但家里有背景，各大商场随便铺货，如果真能让他代理我们产品，北方市场不用愁了。”

    “什么背景？这个具体我不清楚，都是听我朋友讲的，反正抽烟都抽特供，你想想什么人才能抽特供烟？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看上我们产品呢？现在市场竞品那么多，我们公司的工艺，白了不算有竞争力。不过产品以后可以改进，主要是希望能搭上这根线有合作机会。”

    陆老板，不到二十岁，特供烟，电子产品代理。

    林建生心头一个激灵，这不就是陆宁和他的宁新商贸么？

    果然人家是广撒网，自己不过是仗着产品工艺颇佳，被他列为重点考虑的一家，但明显也不是非他不可。

    林建生无心再吃饭，随便结了账，带着秘书匆匆上楼，先是给羊城的大哥了个电话，把这事了，对方闻言，一咬牙道：“如果真照你的，人家那么雄厚的背景，我们能搭上是我们运气，让点利是应该的。而且这世上哪有光赚钱一点风险不用承担的好事。你赶紧把合同签了吧，以免夜长梦多。”

    “行，我这就联系陆总。”

    出租车内，被周家遇拿在手中的大哥大响起，他朝身旁的陆宁扬了扬，笑盈盈道：“你猜猜会不会是那个林总？”

    陆宁笑：“如果是，你刚刚的表演那就值一百分，我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周家遇笑着点头，抬手做了个让他接听电话的手势。

    陆宁摁下手机接听键，林建生的塑料普通话从电话中传来：“陆总啊，我费尽唾沫，终于服了我大哥，他同意给你们账期季结，我下午去你公司签合同，你看方便吗？”

    陆宁笑：“没问题的，我大概三点回办公室。”

    挂上电话，陆宁笑着周家遇摊手：“吧，周大股东，需要什么奖励？”

    周家遇抱臂往椅背用力一靠，觑眼看他，老神在在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陆宁望着他，心中重重舒了口气。

    人生如戏，全靠忽悠啊！

    作者有话要：

    我爱你你不爱我我非要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