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排长,副连长找你。”远处有人喊。

    “来了！”顾青烈见自家妹子一副气馁的样子，揉了揉她耷拉着的脑袋，对前面的男人：“楚连长,我还有事,要不麻烦你送我妹去军属院？”

    楚岱指尖的烟揣回裤兜，他略一挑眉：“这是你妹。”

    “咱们兄弟俩分什么你妹我妹的，”顾青烈咧出一口大白牙,和他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两颗可爱的虎牙露了出来：“你娘就是我娘,我妹就是你妹,就这么定了。”

    完,不等顾卿卿反应,直接把她往楚岱那儿一塞，自己快步去了营区。

    余富贵带着顾青烈过来后顺便把老婆孩子都带走了,许念也跟着他们去了家属院，现在这里就剩下她和楚岱两个人。

    顾卿卿站稳,见面前的男人好像不太想送她去,于是抢在他前面，脆生生道：“麻烦哥哥啦。”

    着，还露出一个灿烂笑脸,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儿。

    楚岱愣了片刻,神色平静地睨了她一眼，“跟着吧。”

    “欸”顾卿卿笑得更甜了。

    她跟在高大清瘦的男人身后，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时不时踩下他的影子，过会儿又抬头看看天，看看云,看看他。

    只要让她拉近关系，迟早能等到下的会！

    顾卿卿心想。

    兵团的营地都是平房，外墙简单的刮了层白，四周土地齐整，规划有序。

    她踩影子的时候注意到了，土地不是纯粹的土壤，是混了细沙的沙壤。

    只要不是完全的沙地，种菜应该是可以的吧？

    她心不在焉，低着头踩着地下男人的影子往前走。

    楚岱垂眸，后面女孩走路踢起的细沙顺着裤脚滑进鞋子，他忽然停住脚步。

    顾卿卿正琢磨着怎么在兵团种菜，空地这么多，不用起来可惜了，而且平时他们都吃不到青菜，今天她特意看了下，从集贸市场采购的都是土豆南瓜芋头，没有绿叶菜。

    她正想着怎么帮助余叔解决部队没青菜吃的难题，没注意前面的男人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脑袋“啪”一声撞在他宽阔坚硬的后背。

    “嗷。”她捂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楚岱蹲下来，解了鞋带又开始系，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吧。”

    顾卿卿：“？”

    她好像被捉弄了！

    楚岱没去军属院，先来了卫生所。

    赵泽穿的也是绿色军装，臂上戴着卫生兵的袖标。

    “杨立业怎么样了？”楚岱拉开赵泽对面的椅子，抬腿坐下。

    赵泽正在开药方，抬头透过镜片看了眼他，“幸亏你拉他一把，没伤着要害，养半个月就好了。”

    “嗯。”楚岱撸起袖子：“帮我处理一下。”

    赵泽闻言，猛地站起来，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镜：“你受伤了，我看看。”

    “破点皮，就怕老关知道了念叨。”

    “那也是做错了事团长才骂你。”赵泽简单看了下伤口，确实是擦破点皮，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楚岱天生皮肤白，看起来就有些狰狞吓人。

    他放下心来：“你拉杨立业的时候被蹭到的？”

    “嗯。”楚岱侧头瞥了眼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伤员军医的女孩，她见到军医会笑嘻嘻打个招呼问好，看到浑身是血抬进来的伤员后，脸顿时煞白。

    “行了，”见赵泽还在磨磨唧唧地给他清理伤口，他随抄过桌上托盘里的药瓶，白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眼也不眨地从呆愣的赵泽里夺过纱布，自己裹了两圈。

    随打了个结，他起身，“走了。”

    赵泽回神：“不是，你这个得先用酒精消炎，你这么着急干嘛？”

    “老关找我。”楚岱见他还要话，补了一句：“嫂子来了，你去看看吧。”

    “欸？”

    赵泽目送他带着一个女孩走出卫生所，嘴里嘀咕：“不是，这姑娘谁啊，怎么没见过？”

    “孟，你盯下这儿，我去趟军属院，你嫂子来了。”

    “哎好，赵医生你去吧。”

    顾卿卿跟在男人身后，满脑子都是躺在担架上浑身是血的人，她心里很乱。

    村里人提起她大哥二哥都是用有出息三个字来形容，阿爷阿奶对于这两个孙子也是十分得意骄傲，她也一直觉得大哥二哥很厉害。

    从来没想过，二哥在兵团，要出去打仗，也有可能受伤。

    楚岱身高腿长，顾卿卿跟不上，他放缓脚步，等身后的女孩跟上来。

    顾卿卿眼眶微红，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忽然，男人缠着白纱的腕横在她眼前，顾卿卿茫然抬头，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摇摇欲坠。

    楚岱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女孩子真的太柔弱了，经不起一点波澜。

    握着拳的掌缓缓摊开，男人白皙掌心里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别怕。”

    他嗓音低沉，因为没有休息，又莫名带着几分倦懒。

    顾卿卿心翼翼地开口，眼底带着几分希冀：“是给我的吗？”

    “嗯。”楚岱微微颔首。

    顾卿卿心中一喜，从他掌心拿过奶糖，指尖不心触到他的，碰到了一层薄茧。

    她握着大白兔奶糖，有些发愣。

    “走了，”楚岱收回，“妹妹。”

    顾卿卿：“”

    想到狗蛋那句我妹就是你妹，她心更塞了。

    楚岱把她送到军属院，孙淑芬过来帮她提着东西，这边空房子很多，除了她们几个人，就没有来探亲的，条件太苦了，待不住。

    跟她们同火车的文工团女兵也被安置到了军属院，住在南边那几间房。

    孙淑芬带着顾卿卿到了北边的屋子，推开门，拉着她进去：“卿卿啊，婶儿跟你，这里都是一间房的屋子哈，厕所和厨房都是公用的在外面那儿，婶儿给你挑的这间屋朝向可好了，你瞅瞅满意不。”

    “婶，我不挑。”顾卿卿心攥着奶糖，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男人。

    楚岱一条腿站直，一条腿略微弯着倚在门口，双抱臂脊背挺直倚着门框，目光与她交错，淡淡点了下头。

    没一会儿，有士兵过来，敬礼：“报告，楚连长，团长找你。”

    楚岱：“”他站直身子，瞥了眼屋内交谈甚欢的俩人，：“知道了。”

    推门进去前，楚岱整理了下军帽衣领，又把袖口往下扯了扯遮住白纱，这才敲门：“报告。”

    “进。”

    关勋正在看部队作战计划，对笔直站在桌前的楚岱视而不见。

    楚岱双眼目视前方，身体笔直绷成一条线，掌贴着裤边，关勋没话，他也不出声。

    过了半个时，关勋绷不住了，脸色很差：“你他妈打仗不要命了是不是？孤身诱敌深入，你要是出点事我他娘的怎么跟你老子交代？”

    楚岱松了口气，自己找了条椅子坐下。

    老关能发火能骂人，问题不大。

    “关叔。”他斟酌片刻，正要开口，被关勋没好气打断：“我哪敢当你叔啊，你是我祖宗。”

    “我他娘的带了一辈子的兵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人，老子的名声迟早栽你里，楚家就你一根独苗，老首长就你一个儿子，这不是让其他人戳着我老关的脊梁骨骂我不给楚家留后吗？！”

    关勋疾言厉色，指不停扣着桌板。

    门外站岗的士兵听到里面的暴躁怒骂声，目不斜视，岿然不动。

    “关叔，我错了。”楚岱利落干脆。

    “”关勋骂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里的报告狠狠摔在桌上：“你不服？”

    “没有，您骂得对。”楚岱眼神坦荡。

    关勋死死盯着他眼睛，半晌过后，泄了气。

    “我知道，你的作战计划是对的，一个人拖住敌人的主力，给援军争取时间。”

    楚岱打仗，凶名在外，敌人早就恨他恨得牙根痒。

    见有会活捉他自然不遗余力。

    关勋恼怒的不是他的自大，而是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十四岁开始就跟着楚岱他爹南征北战，到处打仗，这些年国家稳定了，好不容易过几天松快日子，这臭子不去南方军区待着，偏偏要跑建设兵团来，离开了他老子眼皮子底下，越发肆无忌惮。

    打仗不要命地往前冲，这两年中过的弹他都不敢跟老首长汇报，好几次差点没救回来。

    这些都是瞒着的。

    他幽幽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楚岱面前，看着这子越发坚毅消瘦的脸庞，抬起，最后轻轻落在他肩膀上。

    “阿岱，你们楚家这辈，只剩你一个孩子了。”

    楚岱心中沉重，想起这几年陆续战死的叔伯堂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光孤寒犹如出鞘的利剑：“国家不宁，誓死不退。”

    关勋劝他的话卡在嗓子眼，他清楚这孩子的性子，一不二。

    劝他退伍回家生子给老楚家留个后怕是行不通了，楚家人忠勇无双，从老首长那代开始与邻国打到现在，这子骨子里流的是楚家的血，天生就是当兵的命。

    关勋站在他旁边，撑着他肩膀，叹息：“受伤了吗？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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