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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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丹的术最终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开始。

    术室门口有一盏灯,照在走廊上不太清楚。

    沈乔打着哈欠,眼皮子都耷拉着,整个人头朝后仰,靠着墙忍不住瞌睡。

    医院就这条件,大家夜里都是这么凑合的。

    郑重将要闭上的眼又睁开,虚虚抬起来护着,生怕她一下子砸下去。

    沈乔其实一直留意着外界,猛地坐起身:“我不困。”

    也不知道是在服自己还是跟别人。

    徐桂花忍不住道:“没事,你再睡一会吧。”

    她本来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是一般,跟沈乔比起来还是好不少,她实在长得太瘦弱,尤其是睡着的时候不自觉缩着,更是只有一团。

    沈乔眨两下眼醒醒神,趁这会功夫跟她商量道:“等下李胜搭车回去,我跟郑重去买点东西,你自己可以吗?”

    又不是大术,徐桂花道:“当然可以,其实我自己待着就行。”

    她为增强服力,道:“我奶去世之前在床上躺过半年,都是我看顾的。”

    不过话出口,她又觉得这个类比多少有些不吉利,道:“总之没问题,你们放心去吧。”

    沈乔看她的样子,放心:“我给你带午饭。”

    徐桂花“嗯嗯”两声,赧然道:“钱票我回去给你。”

    沈乔一样没推脱,这时候谁也不会白吃别人的口粮,那是顶缺德一件事。

    她想到这儿看郑重,原来她也有很多原则,不过遇见他以后早就悄悄抛在脑后。

    郑重对她的信号全化为三个字,问道:“饿吗?”

    沈乔看表,现在天才蒙蒙亮,离早餐还有一会。

    她摇头:“等一下吧。”

    几个人着话,术室的门打开。

    陈丹面色仍旧不太好,却已经能上几句话,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知青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毕竟独木难支。

    沈乔给她掖被子,:“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陈丹心思转着,因为麻药不出两个字。

    她虚弱地笑笑,反而有一种脆弱的美。

    病房里照例挤不下太多人,李胜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待在这,索性揣上刚跟沈乔借的十块钱和票:“我去买个东西就回去了。”

    毕竟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两次县城,不管原来是什么目的都得去一趟百货商店才行。

    他一走,沈乔可怜巴巴:“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了。”

    她随身有带钱的习惯,但那是为以防万一,不可能是全副家当。

    郑重觉得她原本划在两个人中间的线在变淡,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们这代人还是相亲居多,哪怕是处对象也很谨慎,因为那意味着一生的承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约定将来。

    即使是沈乔憧憬着自由恋爱,对此的认知也是一辈子只有一次。

    在她看来,点头的那瞬间就预示着她想要跟这个人共度余生,是社会给她的约定俗成。

    两个人怀抱着共同的想法,有形无形上都更为亲密。

    这正是郑重想要的,他解开口袋扣子给她看:“都给你。”

    估计就是怕丢东西,口袋做得极深,劳动的人穿什么都不贴身,裤腿晃悠悠地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沈乔惊讶道:“这么多?”

    郑重解释道:“昨天要给你看的。”

    本来要作为他买得起百货商店里头东西的证据。

    沈乔最近这一二十个时事情满满,才反应过来:“傻子。”

    艺高人胆大,也不怕有人拦路抢劫,现在这种事可多得很。

    郑重默认下这个称呼,毕竟他一向觉得自己不怎么聪明,不过谨慎把扣子又扣上,:“我保管,你花。”

    不是舍不得给她,而是她看上去就是偷最爱惦记的类型,毕竟花掉的钱和被偷的可是两个概念,后者能让一个勤劳能干攒钱的人以头抢地。

    沈乔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听上去就像是有人挣钱有人花。

    她其实一直挺想过这种日子的,试问谁不想没有压力的活着。

    只是那种因为全身心负担在别人身上而被放弃的痛苦还在眼前,她不能轻易让自己重蹈覆辙。

    所以她仍旧会积极参加劳动,但还是为这样的话语而喜悦。

    她再次发言道:“你自己这么的啊,那怎么花就得听我的。”

    郑重理所当然点头,等两个人到百货商店好一会,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沈乔是挑了不少东西,但其中大部分都是给他的,看架势是从头到脚都要给他换新的。

    郑重原来那些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的东西,他自己也没觉得怎么样过。

    勤俭几乎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他对沈乔的舍得只是建立在希望她开心和她值得上,对自己仍旧苛待。

    然而他几乎是刚想提出一些意见,沈乔就已经谴责道:“你要对我话不算话吗?”

    大有原来你是这样的男人的意思。

    这话郑重没法轻易承认,他犹豫半天还是:“是给你花的。”

    这个“你”的意思,是花在她身上。

    沈乔大剌剌拿着刚买的奶粉,:“我也有花啊。”

    郑重嘟嘟囔囔道:“才五块。”

    仅占他带出门的钱的十分之一。

    沈乔在他臂上拍一下,:“已经很多了。”

    要不是本县自产的,卖得还要更贵些,大家只舍得给孩子泡一点。

    郑重给她花五十都不嫌多,给自己五毛钱都肉疼。

    他制止道:“我有衣服穿。”

    烂布条子一箩筐,沈乔憋了好久,这会才:“你那些还能撑多久?”

    那简直是不成样了都。

    郑重本来还想犟一犟,但想想现实还是:“要不找人做吧。”

    买的都是布,这样更省钱,只是她会累,还是等于划不来。

    沈乔瞪他一眼,:“你到底会不会过日子!”

    怎么不干脆到海边去撒钱。

    郑重想起她上次做裤子,眼下就黑央央,:“那你别去上工。”

    白天黑夜地熬绝对不行。

    沈乔本来要拒绝,想想这次的工程量也挺大的,毕竟一口气是两套衣服,最终点头道:“行。”

    郑重原以为要花很多力气服她,反而有些不上不下的,预备好的话到喉咙,改成:“好。”

    好什么好,真是傻子。

    沈乔睨他一眼:“换一句。”

    郑重从善如流道:“饿了吗?”

    一天好像就操心她三顿饭。

    沈乔好笑道:“怎么感觉你问过我好几次。”

    从早到晚都是这一句。

    郑重回想一下,:“好像是。”

    但这是他最朴素的想法,人最重要的毕竟就是这点事。

    沈乔有时候跟他话,也常常觉得话头就断在一半,这事要搁在别的男人身上,她一准没有聊下去的**,可这个人是他,她就想着这样能让自己随心所欲想从哪里起头就从哪里,这会:“我想吃肉。”

    不是鸡鸭那种的,对大多数人来,单用这个字的时候都是指猪。

    郑重比她来县城的次数更多,:“吃封肉吧。”

    是用五花肉做成的本地的特色,家家逢年过节会做的大菜,国营饭店的厨子以做这道菜出名。

    沈乔光听名字就咽口水,:“走走走。”

    样子就很迫不及待,恨不得抬脚就能到。

    郑重也馋肉,毕竟他仍然是这时代的大多数人,他:“那多吃点。”

    甭管是一份两份,只要不撑坏就行。

    沈乔忙不迭点头:“肯定的。”

    虽然她脸上已经是乐开花,但郑重犹嫌不够。

    在他的设想里,今天是应该给她买新衣服、给她带好吃的,现在差一样多少差点意思。

    他心里想着还是应该再给她买点什么,就是可惜钱已经花得差不多。

    下次进城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公社的东西他又觉得不够好,真是叫人为难。

    沈乔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一门心思就是惦记着肉,她老远就闻到味道,兴冲冲道:“国营饭店。”

    其实连招牌都还没看到。

    郑重倒是认得路,:“再拐过去就到。”

    两个人隔着段距离走路,中间有个人过去都行,这也是这会的常态。

    即使是老夫老妻,都不会在大街上太亲密。

    沈乔侧过头看他,忽然往前跳一步。

    郑重只顾着看她,这会才发现地上被哪个孩子用粉笔划着格子。

    他:“沪市也有这个?”

    对大队的人来,沪市首都这样的地方总是有许多神秘色彩,想象中加上写离奇古怪的成分。

    沈乔笑道:“都有。”

    又想起个笑话来,:“我刚来大队的时候,军叔还问我‘沪市人是不是顿顿大米饭’。”

    倒不是嘲笑的意思,但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郑重心想大家都吃供应,城里人是阔一些,但也不至于阔到这地步。

    他:“一个月能吃几次?”

    沈乔摇头:“一次也不吃。”

    郑重显然震惊,眼睛都更大些。

    沈乔道:“我在家的时候,月供应是二十七斤,细粮粗粮是三比七,其实从来没买到过。市里头连菜都要凭票,米饭其实是大头,大家都是细粮拿去换地瓜,一斤能换五斤呢。”

    纯细粮的东西,也就过年那一顿。

    郑重还是头一次听这些细节,毕竟对他以前来,这些都是没有用的知识。

    他道:“那队里还可以。”

    沈乔又摇头:“是你可以。”

    就她那点工分,也是粗粮吃饱的程度而已。

    这倒也是,不过郑重:“我每年有五十斤大米。”

    其实队里也是分粗粮为主,不过大队长看在他工分的份上,总会给得更多些。

    沈乔还没听过谁一年有这么多,再次感叹道:“你真的好能干。”

    郑重倒不是为炫耀自己,而是:“都给你吃。”

    不够还可以跟人家换,队员们也是舍不得吃的,像他以前一样。

    沈乔心想那可真是太奢侈了,决定好好跟他讲讲什么叫过日子,她:“这样不行。”

    对她来,能每顿吃饱饭就已经好过现在很多。

    郑重以为她又是要跟自己对半分的事情,既为她这种什么都要分自己一口的挂念而喜悦,又无奈道:“我可以不吃的。”

    他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下去。

    沈乔道:“不,你必须吃。”

    又:“不用把最好的都给我。”

    这明显有悖于他的生活方式。

    郑重心里不觉得这是最好的,不过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而已,他道:“要给。”

    每次都是最短的话,最坚定的意志。

    沈乔不知为何,觉得老天爷始终是待她不薄的,她声道:“我好喜欢你啊。”

    郑重听得真真的,耳朵一红,:“我更喜欢你。”

    不是跟谁比较,而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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