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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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自从认识郁衣葵以来,就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当即心下一惊,上来就扶住了郁衣葵。
郁衣葵惨白着脸,摇了摇头,没话。
展昭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是因为和死人一起关在棺材里么?
他扶着郁衣葵,温声问道:“郁姑娘,你能站起来么?”
郁衣葵恹恹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搭上了他的肩膀,又试着站了站,这才虚弱地道:“好像不太行。”
展昭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忽沉声道:“郁姑娘,得罪了。”
着,他俯下身子,忽然拦腰抱起了郁衣葵。
他是个武人,虽然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那劲瘦修长的身体却极具爆发力,只抱一个女人,根本算不得费力气。
郁衣葵浑身都是血污,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妥帖的将她从薄皮棺材里抱出来。
几个衙役这时才匆匆赶来,看见这场面都愣了一下,展昭没解释什么,只淡淡的了一句:“将这二人带回去,棺材里的尸首也带回开封府。”
年纪稍长一点的衙役忙道:“知道了,展大人。”根本没给年轻衙役发挥的会便把他拉走一同处理事情去了。
展昭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对自己怀中的郁衣葵轻轻道:“郁姑娘,烦请抱住展昭脖颈,展昭现在带你回家,可好?”
郁衣葵轻轻地点了点头,依言伸出双,抱住了展昭的脖颈,她的指碰到展昭温热的后脖颈时,他忽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半晌,他才道:“你的好冷。”
郁衣葵没话,她好似已经很脱力了,有些无力的把头靠在了展昭的胸膛上,展昭眸色深沉,并没有话。
他稍稍一运气,整个人平地掠起,迅速的朝着郁衣葵的家掠去。
她从东安侯府逃出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是深夜了,此刻被展昭送回自己家时,已是三更时节,然而郁府之中,却有三三两两的衙役还在忙碌。
郁衣葵昨夜被劫,几个时辰之后,事情就传到了开封府。展昭当即带人封了郁府,进去一番搜查,企图找出一些郁衣葵失踪的线索。
谢天谢地,郁家假山旁的池塘里,掉落着一把长刀,正是因为这把长刀,才叫展昭找到了东安侯府。
从一把刀追溯到东安侯府,这并不是一件容易排查的事情,开封府出动了衙役数百,展昭还动用了他以前在江湖上的关系,这才在一个白天之内,锁定了东安侯府。
这天夜里,展昭原本欲夜探东安侯府,却不想正好看见东安侯府的府兵出动,将大门门拦得严严实实,又有两个府兵,抬着一口薄皮棺材就出来了,他悄悄跟上,这才发现了在棺材里头的郁衣葵。
见她如此,展昭虽然很心焦地想知道她在东安侯府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不忍追问,将她送回府内之后,就拜托府中的魏厨娘烧几锅热水,让郁衣葵先好好的洗个澡。
他的绛红官服之上,也留下了许多血污,魏厨娘见状,便对展昭道:“展大人,我多烧一些,您也洗洗干净吧。”
展昭微微颔首,温声道:“展某不打紧,用井水便是了,先紧着郁姑娘。”
魏厨娘惊道:“展大人,这可使不得,如今已是深秋了呀!”
展昭温和一笑,宽慰她道:“无妨。”
着,转身便走了。
郁府的武师在郁府自然有住处,展昭打了井水,暂时进了一个武师的房间,将衣裳脱去,露出紧实的腰背,用毛巾沾着水细细擦去脸上和脖颈上的血迹。
他的面色却并不轻松。
昨日郁府的六七个武师,被东安侯府的人杀了三四个。
这些武师都是他的朋友。
这些武师的武功虽然没有那么高,然则护院已是绰绰有余,谁知道那东安侯府竟派了二十多人若不是他们想要留下郁衣葵的性命,那她如今岂非?
展昭不敢再想,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擦洗完毕之后,换上了一套武师的备用衣裳。
本欲等郁衣葵洗好澡再去找她,但他的脑海里却总是乱糟糟的,不受控制的想到她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苍白如纸,浑身冰冷僵硬,而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然而刚刚,她眼中的那种绝望和恐惧,却是无论如何压制都是压不住的。
展昭怔怔地想着,有些出神。
他忽然走出房间,又掠出郁府,直奔州桥街。
州桥街乃是汴京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夜间有夜市,热闹得同白天没什么差别,只是再热闹的夜市,到三更十分,该散的也都散了。
展昭没走着去,而是加急上房顶,施展他那神乎其神的轻功,饶是如此,到了州桥夜市,也只见行人早已散去,摊贩们也散了大半,只余三三两两还在收摊。
展昭心中着急,直奔夜市东头而去,好在他要找的摊子铺场还在,只是摊主人已在收拾了。
展昭站定上前,道:“李老丈,这桂花糕可还有热乎的?”
李老丈一转身,就看到了一身黑色短打劲装的展昭,他平日里都是儒侠打扮,穿的也是蓝色长衫,从未穿过这短打,今日一穿,只显得他英挺逼人,腿长腰细,周身一股子摄人的气度,叫这李老丈一刹那还没认出来。
李老丈老眼昏花,平日里全凭衣裳任人,今日听见有人叫,眯着眼看了半晌,才道:“哎呀,是展大人啊,今日怎么这么晚来?真是不巧,桂花糕已卖没了。”
这老丈的口音不似是汴京本地人,官话里也带着些吴侬软语,竟是从江南那头来的人。
展昭略有些失望,又一眼瞄见了李老丈摊子上的罐儿,便道:“老丈可否这桂花卤如何卖?”
李老丈道:“展大人这、这可不兴空口吃啊。”
展昭无奈轻笑,道:“某知道,某也是江南人士,怎能不知?”
展昭是李老丈的老主顾了,二人相熟的很,见展昭执意要买糖桂花卤,李老丈就干脆直接把剩下的这半坛直接送他了,嘴中还絮絮叨叨了一气怎么做这桂花卤。
展昭含笑,一一应下,又执意留下了十五个铜钱,这才抱着那一坛桂花卤回到了郁府。
此时烧热水自然不像现代一样简单,所以郁衣葵此刻才刚刚洗上澡,魏厨娘也刚刚歇下。展昭不欲麻烦魏厨娘,便自己钻进了厨房。
江湖中人,风里来雨里去,时常风餐露宿,在野地里抓兔子抓鱼吃。就连那冷漠孤傲的锦毛鼠白玉堂,也有几把子做菜的功夫在,又遑论展昭?
烧火,开锅,煮糖桂花的卤子,勾芡,令又撕了些银耳同煮,不出片刻,他便盛出一碗热腾腾的糖桂花来,端着去了郁衣葵的屋子,敲响了门。
郁衣葵刚刚洗完澡,冰冷的身体这才热过来,她听出了展昭的脚步声,便道:“请进。”
展昭推门而入。
她没把头发擦干,半湿不湿的搭在肩上,而肩上的衣料已湿了一些了。
展昭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今天的郁衣葵远不如以往生龙活虎,见展昭端着东西进来,只勉强笑了笑,问道:“这是什么呀。”
展昭把那碗塞到她上:“是糖桂花。”
她微微一怔,抬头看他,展昭此刻也正巧垂着眸子。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也是个温柔细心的好男儿,此刻他垂下眼眸,正巧与郁衣葵对视,他那双如水玉一般的眸子温润而柔。
见她看他,只轻轻笑了笑,才道:“我时候怕起来,我娘都会做桂花糕来给我吃,只是今日太晚,卖桂花糕的摊子已收摊了,只能浑沦做一碗糖桂花与你。”
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除了她母亲,也从来没有人给她做过什么东西吃,展昭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恐惧,还如此贴心的准备了暖洋洋的甜食。
郁衣葵低头,有些怔怔地看着那一碗糖桂花。
桂花用的是丹桂,深红色,散发出一种带着暖意的桂花甜香。
一口下去,暖意顺着喉管下滑,甜味从舌尖开始蔓延。
郁衣葵道:“没想到汴京城的夜市里,还有卖丹桂制的糖桂花的。”
展昭微微一笑,道:“那卖桂花糕的李老丈是江南人,与我是同乡,江南人到了秋季,家家户户都做桂花糖的,整条街上都是甜香。我娘善作桂花糕,年年做了要与街坊分的,我反倒吃不上几块。”
展昭家中父母早亡,他离开武进县已许久,只是隔几年回乡扫墓。似这般提到自己年幼时的回忆时,眉宇舒展,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是幸福长大的孩子,郁衣葵却不是,这样安静祥和的童年,她是没有体会过哪怕一秒钟的。因为性格太不讨喜,长大之后也没有相熟的好朋友,因此也极少听见别人这样跟她分享童年。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好像在:摩多摩多。
她其实鲜少露出这种神色,展昭一看到她这幅表情,一时便有些语塞,停下话头之后,见她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没法子,只能继续下去。
“州桥夜市的李老丈做的桂花糕,乃是一绝,若有会”
他顿了顿,接着道:“展某邀郁姑娘同去。”
郁衣葵笑了笑:“好啊。”
她又道:“你你时候怕的时候母亲就会给你做桂花糕么?”
展昭唇边溢出温柔笑意,眼神也有些迷蒙,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的确如此,起来惭愧,展某幼时除了怕狗,还怕那鹅,偏偏那鹅是最凶恶的,追着孩子不啄一口不放过,邻居家养的鹅可吓我许久。”
郁衣葵笑道:“那你岂不是日日有桂花糕吃?”
展昭无奈道:“为了桂花糕去被那鹅啄?那还是算了吧,实在是不划算的很。”
二人一齐笑了起来。
展昭的目光落在了她半湿不湿的发尾之上,忽道:“头发湿着容易着凉。”
郁衣葵却不甚在意:“无妨,头发太长,擦起来实在费劲,自己干了就行了。”
所谓由奢入俭难,作为一个习惯了吹风的现代人,一朝回到古代,这么老长的头发,只能用毛巾擦干还不是速干毛巾,擦洗一回得老半天,郁衣葵才不会乐意。
所以她从来都是只擦头顶,把发根擦得差不多,剩下的地方水拧干了自己慢慢风干就是了。
展昭的眉头却不赞同的皱了起来:“深秋已至,寒气颇重,不擦不行。”
他一向都是个很好话的人,这话却的很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郁衣葵抬眸看他一眼,他却已站了起来,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块毛巾,跨了两步走到了她身后。
他上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他就用那块柔软的毛巾包住了郁衣葵的头发,轻轻搓揉了起来。
一边搓揉,他还一边出言提醒道:“若是扯得你头发痛,就告诉我。”
这般细心,实在不太像本朝特色直男。
郁衣葵忍不住道:“展昭你知道的细节真不少。”
展昭在她身后闷闷地笑起来,道:“我知道有些女子,最是怕痛,莫梳发髻,就连平日梳头都会扯痛,所以需得加倍心。”
郁衣葵却沉默了一下没话,再话时,那语气倒是陡然有几分奇怪了起来:“哦?这么来,展大人还帮女子梳过头?”
展昭上一抖,差点把郁衣葵的头发扯到。
他立刻解释:“展某平白无故为何替女子梳头?只是年幼时父亲为母亲梳头时,听过母亲抱怨,方才得知。”
郁衣葵:“哦”
展昭无奈:“郁姑娘,展某没有骗人的习惯。”
郁衣葵也闷闷笑了起来。
展昭无奈摇头,又垂眸细细替她把头擦干。
她的头发乌黑而柔软,像是一团甜蜜的乌云一般,展昭上动作妥帖,心里却有些乱糟糟的。
孤男寡女,本不该共处一室,只是想着她今日受了大惊吓,才为她送来甜汤,朋友之间,最亲密的距离,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与她靠得这样近,又为她擦干乌发,该做么?能做么?是君子所为么?
当然不是,绝对不是,万万不可。
可是他竟然也借着关心之意,就行了如此逾越之事。
展昭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 新年快乐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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