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美食街来回一趟,大约要半个多时。陈戎担心女生宿舍要关门，打包了四份章鱼丸子、两碗五色豆花，就送倪燕归回来。

    二人在楼下道别。

    倪燕归依依不舍：“我回去了。”

    “嗯。”陈戎笑,“作业你别担心,我会把你的那一份也写完的。”

    “明天晨跑见！”她轻快得几乎飘着进去了。

    电梯厅,乔娜和三个女生,正在吵些什么。

    乔娜背靠栏杆，冷着眼睛。她的眼睛也有些上吊，但眼白较多，有种天然的厌世感。她的表情很平静，比起对面那个女孩的尖声，乔娜可以不是吵架。

    那女孩叽里呱啦。

    倪燕归听出了端倪，大概就是埋怨乔娜抢了她的男朋友。

    乔娜冷淡地：“张诗柳，是他给我写的情书,是他给我买的早餐。一切和我无关。”

    张诗柳听了更怒：“三！”

    乔娜一搭上栏杆,放松下来：“自己管好自己的男朋友,别来烦我。”

    张诗柳的情绪上来,越来越激动，指着乔娜的鼻子大骂：“狐狸精！”

    另外两个女孩想劝,劝不住,犹豫地站在旁边。

    “乔娜。”倪燕归用竹签叉起一个章鱼丸子，放进嘴里,“在这唱大戏呢。”

    张诗柳望过去。才骂完狐狸精，就真的走来一个狐里狐气的人。倪燕归从入学以来就招了不少闲话。张诗柳听,倪燕归喜欢建筑学系的一个男生，卯足了劲去追求。张诗柳忍不住：“丢人现眼。”

    倪燕归一口一口地咬着章鱼丸子。好是她请客，到了付款时,却被陈戎抢先了。她咬了咬竹签：“谁呢？”

    “你。”张诗柳又指了指乔娜，“你也是，一个宿舍的。全都跟狐狸精似的。”

    倪燕归靠着墙：“干嘛，羡慕我魅力大呀？”

    张诗柳嘲笑：“谁不知道你在追人。”

    倪燕归：“你谁呀？还管我追不追人？”

    张诗柳：“看不惯而已。”

    倪燕归用牙签指了指走廊外的树：“落叶成堆，没见你看不惯去扫一扫。”

    乔娜之前只是撇清关系。但倪燕归的嘴巴却不饶人。张诗柳的怒火转移了，冲着倪燕归喊：“你这个人很讨厌。”

    倪燕归耸肩：“你也不见得很受人喜欢啊。”

    “告诉你，女孩子把身段放得太低，男生打心底看不起。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可我现在快乐得很。”倪燕归拎起几个袋子，炫耀似的，“他请的。”

    “你不知道吗？很多同学要看你的笑话。”这话不假。哪怕在倪燕归班上，也有暗暗鄙夷她的。

    “那又怎样？”倪燕归挑眉，“我还在校会上读检讨书呢，你见我在谁面前抬不起头了？”

    “脸皮厚如城墙。”

    倪燕归笑笑：“不喜欢啊，那你也只能受着。要不要去报一堂心理学，调节调节情绪？”

    张诗柳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你不要脸，我还要。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你慢慢等，我不奉陪了。”倪燕归晃着外卖袋，“乔娜，走了。买了章鱼丸子，回宿舍分着吃。犯不着站在这里被蚊子咬。”

    乔娜越过三个女生，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了。

    乔娜开口：“你太容易得罪人了。”

    倪燕归无所谓：“没事。你也得罪了她。”

    “不管怎么，谢谢了。”

    “不客气。”走出电梯，倪燕归叉起一粒丸子，不经意从走廊望下去，忽然见到一道暗夜里的人影，颀长峻挺。

    那是陈戎！

    她呆若木鸡。他没走？他是不是见到她和那三人吵架了？

    乔娜打开门。

    这次，轮到倪燕归发出递进的三声哀嚎：“啊，啊，啊！”她的善良，她的可爱，去哪里了？

    柳木晞吓得差点摔了眼镜：“不是去幽会了吗？干嘛这副鬼样子。”

    “不提了。”倪燕归爬上床，把和陈戎的聊天框点了关，关了点。

    那边，柳木晞聊完了微信：“我的相有救了！”

    “噢。”虽然倪燕归自己生无可恋，但听到柳木晞的消息，她还是送上了祝福，“恭喜。他赔多少钱？”

    “朱丰羽没钱。我和他约定，他给我当摄影模特，抵债。”

    倪燕归坐起来，头发凌乱：“朱丰羽卖身？”

    柳木晞摔了枕头过去：“是正经模特。我要画一个打拳人设。他是最好的素材。”

    “备个防狼器。万一他突然脱衣服秀肌肉，你弄死他。”

    “练拳击的，肌肉很棒的吧？”

    “很棒又怎样？”倪燕归斜过来一眼，“注意分析他的人品。”

    “我知道。”柳木晞戴上眼镜，指着自己的眼睛，“我有一双火眼金睛。”

    倪燕归埋进枕头，要不要和陈戎解释一下，其实是对方挑衅在先，她才

    念头乍起。

    微信来了消息。

    陈戎：晚安，明天见。

    “哇！”倪燕归瞬间坐起。

    谢天谢地。

    *

    赵钦书正在打游戏，左在键盘上“啪啪啪啪”敲个没完。

    陈戎回来了。

    赵钦书忙里偷闲看一眼，然后盯紧屏幕上闪动的血槽。

    游戏结束。他伸了伸懒腰，想和陈戎话，无意中见到陈戎的搜索页面。

    霸道王爷爱上总裁弃妇？

    赵钦书缓缓地低下身子，凑到陈戎的耳边：“中邪了？”

    陈戎停在电商的页面，将这本书放进了购物车。

    赵钦书问：“这什么书？”

    陈戎若有所思：“她喜欢这个，我买来研究一下。”他搜到一个文本，传到了kndle。

    这个晚上，陈戎沉浸在这本书里。

    第二天一早，赵钦书睡眼惺忪，问：“研究出什么了？”

    “对她，可能打直球比较好。”陈戎拿出负重绑带，先是在腰上缠一条，之后两只腿各绑一条。接着拿起负重钢板。钢板宽约二指，长约八厘米。这是常用的片状负重，一片重02公斤。

    赵钦书看着陈戎一片一片往里插，问：“你每天绑这么重，累不累？”

    “累。”就是要累。

    *

    接下来的日子，晨跑、选修、社团，倪燕归和陈戎天天见面，话题越来越多，从选修的电影渐渐延伸开来，好比，喜欢的食物，或者学习的问题。

    倪燕归甚至觉得，爱情的力量足以令她成为好学生。她：“一个人伪装得越多，他自己都骗过了自己。”

    每回她自欺欺人的时候，林修就泼她冷水：“你在我面前也有一个0度的转变，才叫蜕变。”

    行吧。她只在陈戎面前才能端庄大方。

    柳木晞见倪燕归天天挂着灿烂的笑脸，问：“你们什么时候捅破那一层窗纸？”

    “顺其自然吧。”倪燕归想起一事：“对了，朱丰羽他还债还得怎么样？”

    “还行吧。我改天画人设图，在读者群试试水。”

    “他是不是‘十二支烟’？”

    “他在那一天去过大槐树下。然后——”柳木晞拿出，站到倪燕归的床前，“这个是他抽烟的牌子，跟你的很像。”

    倪燕归看一眼。岂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柳木晞：“但我没有直接问他，是不是抽了十二只烟。以后看看会吧，总觉得我和他没有太熟。”

    虽然柳木晞这么，但倪燕归心底认定了，朱丰羽就是“十二支烟”。不过，她多少能察觉到柳木晞的变化。

    柳木晞向来素面朝天的，最喜欢校服，因为不用考虑好不好看。但最近，她开始研究上衣裙子的搭配，底妆的轻薄和彩妆的自然。

    倪燕归了然，：“你再去打听打听，哪天确定了我再找他算账。”

    *

    十月末，倪燕归查看课程表。

    是空白的。

    柳木晞哀嚎阵阵：“要军训了！”

    考虑到天气的关系，军训安排到十一月初。嘉北的规模不比公立学校，大一新生人数不多，一辆辆大巴载着学生到了军事基地。

    学校里是四人间，而基地安排的是十人间，更多的同学住在一起，磨合需要时间。偏偏在军训里，时间非常宝贵。学生们在时不时的混乱之中坚持了下来。

    柳木晞是宅女，不爱运动。她想象着接下来的训练，禁不住哆嗦。她自我安慰：“听男生那边是二十个人一个间。你想这个天气，一群男的，汗水淋漓挤在一个房间里，太可怕了。”

    基地有热水，但需要排很长的队。而且每个人的洗澡时间非常短，要冲凉还要洗衣服，一切都在抢时间。

    倪燕归懒得去排热水，直接洗冷水澡。

    立正，稍息、齐步走、站军姿，走正步。到了第三天，学生们已经焉了。

    大概教官知道，要想马儿跑得快，得让它吃草。傍晚有一场军训晚会。并非正式的，就是今天自由时间宽裕，有才有艺的同学自己上去表演。以四个就近的方阵为一组，各自围成圈，当是的联谊。

    学生们疲惫了一天，有一个鼓舞士气的会，当然是好的。

    油画系和建筑学系，不在一个组。

    倪燕归这边的舞台中央，站了个美人，换上白色连衣裙、白袜子、白鞋。她的皮肤白，留了长长的乌黑亮发，整一个人很有视觉冲击力，跳起舞来性感可人。

    前排的口哨声不断，掌声一波接一波。

    柳木晞揉着自己的脚：“真佩服这些活力美少女。我的脚底起泡了，站都站不稳，她还能跳得这么美。”

    倪燕归三天没有见到陈戎。军训有规矩，训练期间不能擅自离队。不训练的时候，个个累得半死，恨不得栽在床上不起来。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了。

    她问陈戎在哪。

    他给她发了一个绘地图。他离她的方阵并不远，甚至很近，隔一个组就是了。

    现在几乎和自由时间无异。倪燕归扣上了帽子，打算偷偷溜出去见他。她数着地图上的方阵，跑过去，一眼望见了陈戎。

    他看着中间的表演。

    扭动纤腰的是一个美美的女生，穿着古时衣裳，跳的不知哪个朝代的舞蹈，娇柔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男生们在鼓掌，陈戎也拍了几下，面上有浅笑。

    他果然喜欢这种复古的，传统的？倪燕归发消息：再看我就不理你！

    陈戎的握在上，消息第一时间就到达了。他张望，见到她的身影，他站了起来。不像她猫着腰，他身子很直，一下子被教官注意到了。他笑着和教官了什么，之后向她走来。

    陈戎的肤色深了一个色号。太阳西沉，霞光铺在天空，他脸上沁着密汗，问：“这三天辛不辛苦？”

    “还好。”每个班的训练内容差不多的。她有运动天赋，比柳木晞要轻松。“你呢？教官的训练比毛教练还严格，受得住吗？”

    “没问题，这里就是历练心智的地方。”

    倪燕归刚要话。忽然一个大嗓子喊过来：“倪燕归。”是她的教官。

    “不是自由时间吗？”她嘟哝着。

    陈戎：“我们班教官可以自由活动。我过去你那里。”

    倪燕归转身向教官跑过去，盘腿坐在草地。

    “油画系没有一个人出来表演啊。”教官这话一出，同学们个个低下了头，生怕撞上教官的眼睛，被拉出去。

    唯独倪燕归在搜寻陈戎，她向着他笑，瞬间就被教官逮到了。

    教官：“倪燕归，要不你来一段舞蹈。”

    “教官，我不会跳舞。”她跳舞完全不行，动起来像在打架。

    “不是漂亮女生都会舞蹈吗？”

    “我不会。”但是，陈戎真的过来了，他坐在最外圈，抬高了帽檐，霞光将他的脸照了通红，眼睛里流窜着火焰。

    倪燕归撞了一下林修：“要不我们上去跳个舞？”

    林修顿住：“跳什么？”

    “高中时候，你不是排过一个‘痴汉歌’吗？没人跟你合作，你对我苦苦哀求，我勉为其难答应了。我生平就跳过那一个舞蹈。”

    “这种不堪的记忆。”林修比了一个“达咩”的姿势，“我早忘记了。”

    “倪燕归。”教官又在喊人，“不会跳舞，那来一段歌？”

    “歌也不会。”她五音不全。

    “唱首军歌。”教官板起脸，“这是命令。”

    林修：“麻烦各位做好洗耳朵的准备吧。这是教官的要求，不是燕归的错。”

    倪燕归对陈戎抱歉一笑，开嗓了：“团结就是力量”

    同学们：“”

    倪燕归不敢看陈戎的反应，唱完了，先是和同学们：“谢谢捧场。”再望向陈戎那边，他的人却不见了。

    回来坐下以后，她问林修：“陈戎呢？”

    “什么？”林修没有留意。

    “刚才我唱歌的时候，他坐在那里，现在去哪儿了？”

    “哦。”林修仰头望了望霞光万道的天空，“人有三急，可能去洗间吧。”

    倪燕归给陈戎发消息。他不回复。不会被她的歌声吓跑了吧

    柳木晞指指某个方向：“我看他接了一个电话，去那里了。”

    倪燕归摘下军帽，追了过去。

    空旷操场上没有陈戎的身影。将要走过的时候，她忽然回头，发现看台下的通道里站了一个人。

    红霞推过去，照出他的下半身，他的露在外面，上身隐在没有开灯的阴影。

    倪燕归认出了这是陈戎。她跑过去。

    他却不知怎的，突然向里走。

    她进去，见到自己脚下的灿烂霞光。而他，半身金色早已被阴影盖住。她抿抿嘴，咳了两声。

    那个向深沉暗黑而去的人停住了，转过身。

    她看见他模糊的五官，是陈戎。

    他走了回来。

    她却掉头出去。猛然间，腕被身后的人拉住了。“干嘛？”她理直气壮地甩。甩不开，可见做家务也是体力活，他越勤快越有力了。

    “歌唱得很好听。”这是陈戎惯常的温和声音。

    他不还好，一她就冷笑：“你又没听，怎么知道好不好？”

    “我听了。你自己调整了音调。”

    “胡，你都来这里了，你从哪里听的？”

    “我听完了才出来接电话的。”

    “我不信。分明听我唱了一半，受不了了。”

    “我没”可能是嘴笨，半天憋不出其他话。

    倪燕归乘胜追击：“藏在这里，是生怕我找到你吧？”

    “不是外面太吵了，我听不到电话。”

    “你刚才去里面干嘛？肯定为了躲我。”

    陈戎吵不过她：“倪燕归。”他将自己的帽子戴到她的头上。

    帽檐压下，她的脸上也只剩下阴影。

    “倪燕归。”

    光叫名字几个意思？她心里琢磨着。

    陈戎按了：“我真的听完了。”

    四周回荡着歌声：“团结就是力量”

    她拽了拽帽檐，遮住脸。

    昏黑里，耳朵放大了声音，每一个音调都响亮清晰。可谓是公开处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