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修)
陈若妧站在门外,扯着自己的黄t恤。尺码偏大,松松垮垮,上衣袖子都垂到肘了。她指着衣服上的图案:“记得吗?这是我们俩的亲子装。”
图案是一只臃肿笨重的企鹅。
“记得。”那是学六年级的事了。
陈若妧陷入回忆,:“当年你穿上这件衣服,好可爱呀。”
“妈。”陈戎抱歉地笑笑,“我已经长高了,那件衣服穿不上了。”
陈若妧用掌比了比两人的身高,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她要仰头望他:“是啊,长成大人了。”
“妈,吃晚饭没?要不要给你煮点什么?”
“不用忙了。”陈若妧,“对了,我上次来的时候是不是拎了一个绿色的包?”
“嗯,你那个绿颜色不大合适。”
“确实难看,拍鬼片才用那中阴森森的绿色。你叔叔的品味。”陈若妧伸出了尾指,很是嫌弃,“太差了。但好歹是他送的,而且很贵。过两天我陪他去应酬,就背那个吧。丑就丑了,当哄他开心。”
“我放在你的衣柜里。”
陈若妧拿出绿色包,把今天红色包里的东西一一倒出来,换进去。东西不多,大多是化妆品。直到她拿出一张纸,不屑地丢到了一边。
陈戎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邀请函——来自李育星。
李育星是当今知名的建筑师。他进建筑这行纯属偶然。他高考失利,那时他的父亲在嘉北大学任董事,他就进了美术专业。中途的时候,大学新设了建筑学专业,他转系了。三十多岁时,名声大噪。
对于建筑学是艺术类学科还是理工类学科的争论,由来已久,而且李育星是半路出家的。有一段时间,他的争议非常大。但他为人谦逊,低调不张扬。舆论平息过后,他跳出了设计院,自己开了一间建筑师事务所。
这封邀请函,是他即将要举办一次建筑展。
陈戎又看向电视。
陈若妧却定定地望着儿子,她:“我不会去。”
“嗯。”他没有发表其他意见。邀请函是给她,不是给他。
陈若妧把这张纸丢到垃圾桶。但不够解气,她拿回来,撕成碎片,再洒向垃圾桶。
陈戎洗完澡出来。
陈若妧正在看综艺,哈哈大笑。她指指陈戎的:“震个不停,你和大学同学关系不错。”
“嗯。”
震那么多次,肯定是倪燕归。
她讲的是社团的事。
社团群里,同学们聊得热火朝天。
温文家里是中果园的,他提起家里的果园到了收成季,于是一群人七嘴八舌,话题突然拐到了要去温文家聚餐的事。
据老学员,这是每年的“特训”之一,去年和前年都有。今年还没组织。
一人: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
温文热情好客,关键是不懂拒绝。学员们一起哄,他答应了。
临时决定,倪燕归来问陈戎想不想去。
陈戎:我这两天陪我妈,就不去了。
那我也不去。她发了一个“亲嘴”的表情,戎戎,我去睡觉了。
陈戎复制了那个表情,回复过去:晚安。
陈戎没再看群里的消息,陪陈若妧看完了那场综艺。
陈若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转头向儿子,问:“这么好笑的节目,你都不笑啊?”
“我有笑。”陈戎扬了扬嘴角。
陈若妧歪着头看他:“你啊,情绪太平缓了。没脾气,老好人,在学校里会不会被欺负?”
“不会。妈,同学们很友好。”
“这我就放心了。”陈若妧,“对了,明天我们去逛街,买一套适合我们现在年纪的亲子装,好不好?”
“好。”陈戎起身,“妈,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对。”陈若妧捏了捏自己的脸,“熬夜会憔悴的。”
桌上的响了起来,她看过去:“是你叔叔打来的。”
她接起,不一会儿,脸色大变:“淋雨了,发烧了?怎么那么不心?行,我知道了。”
她挂上电话,着急地:“囡囡发烧了,哭着要见我。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嗯。”陈戎要去拿伞。伞柄已经抓到上了。
陈若妧在外:“拿伞做什么?雨已经停了啊。”
“好的。”他又把伞放回去,“妈,我送你下去拦车。”
两人匆匆地下楼。
时间晚,这里是岔路,很久没有出租车经过。
陈戎叫了一辆约车,车在三公里外。
陈若妧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嘴里不停地:“囡囡身体弱,一发烧就要病好几天。今天耽误了送医,她又要受罪了。”
陈戎安慰:“妈,没事的,有叔叔在。他会照顾好的。”
陈若妧摇头:“他不会,照顾孩子全是靠我。家里的保姆也粗心大意的。”
陈戎给司打了电话。
司,他正被红灯拦在两公里外。
“妈,我出去拦车。”从岔路往外一公里是主干道。陈戎朝外跑去,雨停了,路面湿哒哒的。他一脚一脚踩上去,溅起的污水飞上他的,跑得快的时候,甚至能甩到他的脸颊。中途突然踩到一个浅坑。他想起来,这正是今晚车灯照过的那个坑。
到了主干道,他拦下一辆车,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师傅,就在前面。”
司回头喊:“哎,你不上车吗?”
“我不了,鞋子很脏,会弄脏你的车。”陈戎拿出,给陈若妧打电话,告诉她这辆车的车牌,“妈,安全到达以后,和我一声。”
“我走了啊,车来了。”电话挂断了。
陈戎往回走,到了路灯下,再看自己的鞋子。满是脏水,白袜子的圆口都黑了。
又要再洗一次澡了。
*
回来,关上了门。陈戎抓住镜片,把眼镜扣了下来。力气有些大,金属钩刮过了太阳穴。
他在玄关脱鞋,脱袜子。然后把鞋袜丢到卫生间,他光脚出来拿换洗衣服。之后冲了一个冷水澡。
洗完出来,身子只擦了一半,凝在皮肤上的水珠接触到空气,那时,他觉得比洗澡时还凉快。
房间的抽屉一直备着香烟。
他拿了支烟,靠在阳台栏杆,按一下打火。打火跳出一截摇摆的火焰。
他咬着烟,看着火苗烧上烟丝。那一霎那,烟丝亮了一圈黄色的光。慢慢的,眼前飘出浅浅的烟雾。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天空是一块大黑布。他冲着黑漆漆的夜空,呼出了嘴里的烟雾。
快十二点了。
他问倪燕归:睡了吗?
也许睡了,因为之前的聊天记录停在“晚安”上。
过了两分钟,他的烟吸得急,且重,眼前烟雾缭绕。
她回了信息:本来要睡觉,但是在看书。
什么书?陈戎叼着烟,知道她看的不是正经东西。
课外书籍。她只能这么。
嗯。又是什么霸道王爷,总裁弃妇之类的。
明天去不去摘果子?
你不是不去吗?
我现在想去。
你去我就去。
陈戎把烟灰弹进花盆:早点休息,明天见。
抽完最后一口烟,陈戎翻着和倪燕归的聊天记录,见到了她今晚的照片。
她没有化妆,眼睛不再无辜,而是自然上挑,堂而皇之在勾魂。
忍耐力的极致考验是有一个妖精女朋友。
*
温文的家在邻市,他是村里的。他的一指:“这片果园是我们家的,最近是摘苹果的季节。”
赵钦书冲着果树,张开双臂:“哇,温社长,你是地主啊?那片山都是你家的吧?”
“不是。”温文完,突然向另一个方向指过去:“那片山才是我们的。”
赵钦书把臂的角度转向温文:“温社长,我能抱一下你的大腿吗?”
温文:“别胡闹。”
陈戎是从家里出发的,没有跟社团的大巴。他搭了公车,停在村子路口。
温文开着货车出来接他。
陈戎觉得抱歉:“温社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还得让你出来接。”
“没关系。”温文熟练地换挡,驶上了水泥路面,“我平时送货的时候,这条路不知来回多少趟。”
陈戎随口问了问:“温社长,你们家的果园有上电商平台吗?”
温文答:“就在朋友圈卖。我们只卖村里地的,产量不高,只做熟客。山那头的,批发出去了。”
不一会儿,到了果园。
陈戎还没下车,见到前面的倪燕归。
她穿了件绿色条纹衫,配米白运动裤,正欢快地向货车跑过来。
温文望着她灿烂的笑脸,恍然大悟:“毛教练你们是情侣,我半信半疑。原来真的是。”
“对,我们是情侣。”陈戎完,下了车。
倪燕归到了跟前,拉起男朋友的:“我尝了温社长果园的苹果,非常非常甜,我打算买一箱。你帮我抬?”
“好。”陈戎笑了笑。
“陈戎训练这么久,确实有效果。现在跑三公里,不怎么喘了吧?”树下的毛成鸿走了过来。
陈戎笑:“是,谢谢毛教练。”
“继续努力。”毛成鸿,“哎,倪同学,你完全不参加社团训练了?”
倪燕归摇头:“训练就不去了。但像今天这中活动,我觉得我是可以的。”
毛成鸿惋惜地:“多少人付出99%的努力,就差了%的天赋。”
倪燕归当是耳边风,拉起陈戎:“走,我们去挑苹果。”
走得远了,她踮起脚:“没想到提前见面了,有想念我吗?”
“有。”陈戎低下声音,“想了一晚上。”
她笑得很坏,揶揄:“又失眠。”
“以后不要乱发照片。”
“我发的是正经照片,是不是你有不正经的想法,所以才会失眠。”她戳戳他的臂。
陈戎很无辜:“我是按照你的计划走的。”
“走得挺快。”
摘完了果子。大家吆喝去后山逛一逛。
赵钦书喊:“走,去温社长家的山头!”
温文领着大家过去,:“昨天下雨,幸好早上干了。不过有些土层比较松,大家当心。”山路是温文常走的,沿着秃草就知道前进的方向。
不得不,这处风景清新自然。倪燕归站的地方是矮矮的山坡,但有视觉差,乍看像是临空凶险的悬崖。背景一望无际,浩瀚蔚蓝。倪燕归觉得,这座山比起军训的野林子有氛围。
她和陈戎还没有过合影。她喊:“毛教练,你帮我们俩拍一张吧。”
“你真当今天是来旅游的?”话虽如此,毛成鸿还是接过了她的。
“陈戎。”倪燕归向男朋友招,“快过来拍照。”
“好。”陈戎被赵钦书拖着,研究什么珍贵林木,被她一叫,他得以脱身。
她大张臂,越挥越夸张,像是画了个圆圈。末了,她蹦跳起来。
跳起的第一下,她觉得脚下的土比较软。
再跳第二下,她知道不对了。她落下去的脚没有踩到实地,整个陷进了泥里。她立即要去抓旁边的树干。树枝太高,她够不着。脚下没有支撑点,她越陷越深,直至一脚踏空。身子后仰的时候,她见到陈戎飞身扑了过来。
他一要来抱她,一要去抓树枝。然而慢了一步。
她失去了平衡,跌落在山坡。肩背直接撞到了坡上的土。幸好土质松软,不是很疼。
陈戎落到她的身边,一把抱住她,双抱住她的脑袋,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坡度不高,一会儿滚到了底。
她趴在他的胸膛,怔怔抬头:“戎戎,你有没有事?”
“倪倪,你有没有事?”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陈戎,倪同学。”毛成鸿面色冷峻,作势要滑下来。但被温文拉住。
“不能下去,这里曾经出过事。”温文朝底下喊,“你们俩从那条路走,赶紧走。”他的指往西边。
倪燕归立即坐了起来。
陈戎的动作非常快,抱起了她,顺着西边快步而去。
之后,山坡的软土轰然塌陷,从上而下,“噗噗”地掉落。温文的话得快,否则,堆土埋下的就是他俩了。
见两人到了安全区域,温文又:“向着外面走,沿着那条山路往上。”
山上蜿蜒曲折,是很长的一段上坡路。
倪燕归:“先放我下来吧。”
陈戎放下她,把她从脸到脚仔细地观察一遍:“有没有伤到哪儿?”
“撞到了背。”她可怜巴巴的。
他望了望:“我抱你的时候,是不是碰到你受伤的部位了?”
“情急之下嘛。我理解,而且真的不疼。”
陈戎转过身,半蹲下:“我背你上山。”
“我又没有伤到脚,自己能走得上去。”
“我是你的男朋友。”
“山路好长呢。”
“再远我也会走下去。”
倪燕归伏在他的背,双搭在他的脖子:“戎戎,我会不会很重?”
“身轻如燕。”
“我发现,毛教练的训练真的有效果,你刚才好快,有个形容叫迅雷不及掩耳。”
“起来还是谢谢你。无论晨跑,或者训练,你一直在鼓励我。”
她笑:“是你自己有毅力。”
山路是长,但陈戎很稳。
倪燕归偷偷地看他,突然朝他的颈后吹了一口气。
他的步子顿住。
她又听到他低不可闻的叹息。
同学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山路无人,林间响起鸟雀的“叽喳”,以及风吹来树林的“沙沙”。
倪燕归的眼睛不舍得从陈戎身上离开,看着他的颈后,看着他的耳朵,看着他流畅的下颌骨。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场景。似乎,曾经,也有一个少年这样背起负伤的她。
这可能是梦。她的父亲告诉她,她是电影看多了,才会幻想,危急关头时的英雄救美。
可这场梦太真实了。后来,她的母亲拆穿了她:“你当时已经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哪有什么少年?当然是在你的梦里。”
原来她昏迷了。
昏迷好。
昏迷了就不知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