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何思鹂跟着跑出去。
校道上,两人像是赛跑似的。
陈戎快速地转弯,何思鹂在后面紧追不舍。因为前方的车辆,他稍稍减缓了速度。
车辆驶过的时候,她追上了他:“你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而是:“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
这时,响起来,是来自倪燕归的电话。
陈戎立即接起:“喂。”
“戎戎,什么事?你到火锅店了吗?”
听见她欢快的声音,他安心了些:“刚才为什么没有接电话?”
“噢,烧烤摊今天买一送一,我买了烤串,两只忙不过来。”
陈戎听见她边咀嚼边话的模糊音:“你去人多的地方,等我过去。”
他挂上电话:“虚惊一场。”
“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告诉你的原因。史智威的拦截,是经我哥传达的,我不确定是否属实。了,你反而心惊胆战。”何思鹂,“我这阵子在周围几条路走了走,没有见到史智威。直到今天,我哥,史智威前段时间在嘉北路上租了一家店。我觉得他是要守株待兔了。”
“什么店?”
“不知道。我刚从家里赶过来,正好见到你要出去。”
“谢谢你。”
“陈戎,军训时你救过我,我当时还了你人情。”何思鹂,“我这次的帮忙,算是还你另一个人情。我哥沉迷络博/彩,欠了很多钱。三年前,史智威来我们家砸场子,被我拦下了。我哥的欠条是白纸黑字,按了印,我们家不占理。史智威要拿我们家的房本去做抵押。到了约定的那天,他没有来。听被警察抓走了。半个月前我才知道,是你把他送进了牢房。我很感激。”
“客气,路见不平而已。”
“我一会继续去校外走走。我之前走过几条街,见到有装修的新店,但没留意是不是史智威的。”
“何思鹂,之前我们对你有误会,很抱歉。”
“我是不是要早点把事情告诉你?”何思鹂独来独往,做事从不与人商量,她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自以为谨慎,但是考虑不够周全。
“现在也不晚。”陈戎笑,“我们有了准备,以后遇到危险,也能跑得快。”
“他要对付你,我不会袖旁观的。”
“今天先这样,你回去吧。我去接倪倪。”
“当心史智威。他坐过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知道。”陈戎,“对了,你三年前见过他,他估计记得你。你别一个人到处走。”
“我不怕他。”何思鹂昂起头。
*
陈戎打电话来的时候,倪燕归的两只各握了十串烤串。听上去数量很夸张。然而棍子长二十厘米,肉却只有三四片。
所谓的买一送一,也就这样了。
烤串的棍子沾了些孜然油,她握上去,上粘粘的。她把两只的烤串并到一只,另一只在包包里找纸巾。
响起,同时,人行道的绿灯亮了。她抽了张纸巾,攥在心,抹着上的孜然油。
走过马路,避开人群,她站到角落,才给陈戎回电话。
之后就往火锅店走。
她这时有些后悔,刚才应该拿一个袋子把烤串装起来,而不是只用纸袋子扎起上门的肉,留二十支棍子在外面。
路边有一个人正在发传单,他走过来:“我们的面店下周开张,欢迎欢迎。”
“知道。没拿传单了。”
这人:“那您记住我们这家店,‘有脸有面’。”
倪燕归望去一眼。门前堆了油漆桶、水泥桶。可能还在装修。
有人推开玻璃门。这人的线条很长。脸像是驴脸,头发大约四五厘米,因为发质硬,根根分明,向上翘起。身子瘦,穿一件绣满了黑色花纹的白外套。
“威哥。”传单男喊了声。
“嗯,过几天就开张了,看着点啊。”史智威转头,和倪燕归打了个照面。
她立即向前跑,她知道派出所在哪,直往那个方向去。
史智威的粗眉揪起,像是两把剑。他笑起来,左上唇会斜斜吊起。他对着她的背影:“踏破铁鞋无觅处。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一来,来两。”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摆出“二”的势晃了晃。“我们的生意做不成咯。”
传单男:“威哥,还没正式开张,不要这么不吉利的话吧。”
史智威:“刚才那女的,见到没?”
传单男:“见到了,很标致啊。”
史智威给传单男整了整领子:“色字头上一把刀,她很彪悍。我消失三年真是多得她不少。”
“威哥。”一个瘦子走出来,“你不是当年是个四眼仔整你的吗?”
“这女的和四眼仔,都有爱管闲事的毛病。”史智威回头,瞥了眼装修的地面,阴阴地笑。
*
倪燕归曾,她记得当年事情的前半段。前半段就是史智威的部分,那时候还没起火。
当然,要一一回忆细节,她也不行。
大概的情况是史智威是去上门讨债,被一个幼儿园朋友撞见了,他捂了朋友的嘴,又被倪燕归撞见。她以一换一。
当时,史智威那边有三个人。倪燕归有把握赢。但她被扎了一针,之后没了知觉。醒来就见到了火光。
那一针不疼,疼的是之后的火燎。
倪燕归万万没有料到,有生之年还会见到那一张驴脸。
她在奔跑的路上,突然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跑?三十六计当中,走为上策在她看来是下策。记忆的遗弃,究竟是因为伤重,或是因为她打了一场败仗?似乎,邪不胜正的信念就是从那时动摇的?
她有疑惑,但脚下的步子非常稳健。到了派出所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东张西望。
史智威没有追过来。
倪燕归突然发现,上空空的。之前买的烤串不知什么时候被她丢掉了。
脑子里像是有火在烧,烟雾中,赫然出现一道人影。她总是想不起来那个少年的样子。
他终于要来了吗?是什么样的?
倪燕归抱着脑袋,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少年走近了。
她拼命回想。
他越来越近了。很快,就会穿过烟雾走到她的面前。
“妹妹。”忽然面前响起一个声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倪燕归抬起头,是个老人家。她站起来:“我没事,就是头疼”
老人家很和善:“要不找个店坐坐,休息一会。”
她摇头:“我男朋友很快来接我的,谢谢。”
倪燕归向旁边走,到了树下。扶着树干,低下眼睛,想让自己回到刚才的场景。
顺着烟雾,她等着看对方的脸。
烟雾散了,他站在面前。
她愣住。
他戴了一个头盔。难怪,这几年她想不起少年的样子。原来他用头盔遮住了脸。
“呼。”倪燕归深深呼出一口长气。不是她忘了救命恩人,而是这恩人做好事不露脸。她伸展着双,“终于记起来了。”
陈戎的电话来了。
她接起:“戎戎,我在派出所旁边的树下。”
他来到她面前,见到她苍白的脸:“发生什么事了吗?”
“戎戎。”倪燕归扑到他怀里,“要抱抱。”
陈戎赶紧抱住她。
“我遇到了坏人,好可怕。”她不顾路人的目光,靠在他的肩上。
“是谁?”
“就是以前,害得我背上烧一大片的人渣,竟然在这里开面店,还叫‘有脸有面’。”倪燕归咬咬牙,“简直没脸没皮。”
“哪条路?”
她的一指:“以后我们不要走那里。”
*
吃完饭,陈戎送倪燕归回宿舍。他:“倪倪,我今晚比较累,回去我直接休息了。”
“好,晚安。”倪燕归把脸凑过去。
他贴上去:“晚安。”
陈戎没有通知任何人,来到了“有脸有面”。
这是一条斜坡路。商铺没有做阶梯式设计,而是统一标高。抬高商铺地面,。商铺和街道的高差间,做了地下式储藏。越临近坡底,储藏室高度越高。
灯光亮着,卷帘门拉下一半。里面有人在话。
他敲了敲卷帘门。卷帘门一晃,“哗啦啦”地从下往上响。
里面传来了声音:“谁呀?还没正式营业,过几天来吧。”
陈戎:“史智威。”
静了几秒,玻璃门被拉开,卷帘缓缓地向上,一个瘦子扶着门把,瘦得颧骨外突,仿佛骨头上打了高光:“你谁啊?”完,他瞪大了眼睛,朝里面喊,“威哥,是四眼仔。”
史智威披着外套,显得肩膀很宽,但脸长,整体比例像横竖嵌了两个长方体。他咧开嘴:“走了一个女的,来了一个男的。我这店也太旺了哈。”
陈戎扶了扶眼镜:“听,你到处找我。”
史智威吊起他的左上唇:“知道我找你,你还敢送上门来,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陈戎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望去一眼:“你敢吗?”
史智威大笑几声:“我是来这里开店,做的正经生意。你三更半夜跑来我的店,这叫寻衅滋事。满十八了没?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通知那么多人来找我,而且是重金悬赏,不是很想跟我见面吗?”陈戎摘掉眼镜,抓住镜片,随意地放进裤袋。“怎么?我人到了,你不欢迎?”
“欢迎。”史智威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非常欢迎。”他做了一个请的势。之后,他给瘦子使了个眼色。
瘦子关上门,又按下了卷帘。这一次,卷帘触底,“嘟”一下停住了。
陈戎见到地上淡淡的影子,倏地转身,擒住了瘦子的腕,往外一折。
“哎哎,痛”瘦子上的针管掉落,针尖戳到地面,弹了一下。
陈戎没什么表情:“你们的待客之道,至今没变。”
史智威抬眼。
瘦子喊:“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哎哎,放”
史智威吸吸鼻子:“来砸场子的啊?”
“对。”陈戎眉目冷然。
史智威拉过椅子:“坐。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和为贵。你是大学生了啊,真羡慕。我连高中也没有读完。”他用脚勾住椅子腿,移过去。
椅子的四只腿正好卡在一片瓷砖里。
陈戎放开了瘦子。
瘦子用另一只捂住自己受伤的肘,自动远离陈戎一米远。
陈戎坐了下来:“吧,找我什么事?”
史智威坐在对面的椅子扶,居高临下地:“三年不见,人长高了,长大了。胆子也更大,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敢来。见到没?”他指指角落的铲子,“我用那家伙往你脸上一割,你这白脸就毁了。”
陈戎冷漠地问:“你刚出来,又想进去吗?”
史智威的笑容卡了下:“你提醒我了。我在里面踩缝纫,你却自由自在。”他走过来,低下身,和陈戎平视,“我讨我的债,你偏偏多管闲事,害我赔了三年青春进去。”他想来拍陈戎的肩。
陈戎一挡住。
“但是啊,你的有道理。”史智威收回了:“我坚持我的原则,我就一放债的,只求财,不害命。我这里是装修现场,铲子锤头螺丝刀,样样齐全。我要弄死你,很简单。不过,杀人是低劣段。我刚从监狱出来,不想再回去。”
陈戎眉峰上挑,目光充满奚落:“是吗?”
史智威左上唇越吊越上:“是啊。”
这时,旁边一直不话的传单男把里的遥控器按下。
椅子下的那片瓷砖,突然往下弹开。陈戎连人带椅就要摔进去。椅子砸到地上,发出“咚哒”的响声。他及时把搭在洞口边缘,没来得及向上用力。瓷砖的关即将合上。
他若不松,就会被直接切断臂。
史智威知道,陈戎会松的。
三秒时间,瓷砖合上。这里像是不曾有外人来过。
史智威先是从鼻子里喷气,接着哈哈大笑:“这不是活该吗?”
瘦子这时才走近:“威哥,你真行啊。”
史智威向传单男伸:“拿来。”
传单男把遥控器递过去。
史智威把玩着的长方块:“天意啊。我正发愁要怎么把他引到这里来,他自个儿找上门了。”
瘦子:“威哥,你相中这店铺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史智威摩挲着遥控器上的按钮:“我过去三年不是白熬的。知道人在监狱最怕什么吗?”
瘦子和传单男没进过监狱,只能摇头,等待有经验的史智威开口。
“怕被关禁闭。第一次去的时候,以为睡个觉就行。坐牢嘛,在哪不是坐。经历了就不是那回事。后来,我跟狱友交流了经验,才知道,这叫感官剥夺。”史智威转向传单男,“这底下的装修,全部按照我要求的吧?”
“是的,威哥。”传单男,“四面墙、天花、地板,全刷黑漆。伸不见五指。”
瘦子问:“这不就跟瞎子过日子差不多吗?”
“大不一样。瞎子没了视觉,还有其他感知。”史智威指指底下,“这里面,是我为感官剥夺专门设计的。那里失去了时间,失去了空间,只有无边的黑暗。感官先会放大,再锐减,最后封闭。人等于困在浑沌里,短时间就会崩溃,甚至迷失心性。”
传单男差点鼓掌:“这招比拳打脚踢都狠啊。要关多久啊?”
史智威看了眼时间:“到明天早上,有十二个时。到时过来看一看。”
瘦子问:“威哥,这人迷失心性的话,会不会变成神经病啊?”
“是神经病就最好了啊。”史智威整了整瘦子的外套,浓黑的眉毛扭了扭,“摧残人的心智比摧残人的身体,前者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