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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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真冷。

    潮湿阴冷,尤其在江边。

    以前朱丰羽来这里,狮子头会被吹得跟稻草一样。自从剪短以后。他迎风而坐,露出高阔的额头,利落分明。

    夜宵档里烟雾弥漫,有炒菜的油烟。以及顾客的烟支。老板站在门口炒菜,左握住锅柄,向上翻三下。海蛎子壳和锅撞击,发出清脆的爆炒声。

    坐在朱丰羽左边的,是陈戎。

    右边是坐着杨同。

    面前摆了几个盘。椒盐濑尿虾,紫苏炒田螺,蒜蓉海蛎子,酱汁拌通菜。

    今天是朱丰羽的生日,由他来请客。他负债累累,这是他掏空了所有钱包请的一顿饭。

    陈戎面前,放了一瓶可乐。

    朱丰羽和杨同,各自有两罐啤酒。

    杨同夹了一个海蛎子:“老大,我跟你坐在一起吃饭,好像是上个世纪的回忆了。”

    杨同认识陈戎的时间不长,他是跟着朱丰羽混的,因朱丰羽的关系,才认识了陈戎。

    杨同是圆脸蛋、圆身材。他打就幻想,自己瘦下来以后,变身为一个特立独行的酷哥。

    朱丰羽很酷,面无表情,拳头狠辣。

    陈戎更酷。一个全方位伪装自己的人,并非泛泛之辈,这难度系数比面无表情更高。

    所以,杨同,朱丰羽是他的偶像,陈戎是他的老大。

    老大挑选女朋友的眼光,和常人不一样。杨同只能远远地站在老大背后,每次见面很悲壮。

    陈戎拨着里的花生,先按下去,花生“叭脆”一声,接着掰开。炸得焦黄的花生粒到了他的掌心。他:“以后有会的话,我把你们介绍给她。”

    朱丰羽敲了敲桌上的烟盒,提醒:“她对我恨之入骨。”

    杨同舀了一勺子的田螺:“正因为如此,你更要把这事扛下来。我观察过嫂子,这人是暴脾气,要是知道老大才是害她检讨的人,指不定她会干出什么来。”

    朱丰羽横过去一眼。当事人就在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同:“老大,我这是风险预测,你得未雨绸缪。古人有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古人又有云,纸包不住火。古人还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古人——”

    朱丰羽弹了个花生壳过去,正中杨同的脑袋瓜子。

    杨同“哎呦”一声。

    朱丰羽:“别云了,他读的书比你多。”

    “但是古人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大是困在局里了。”杨同振振有词,“老大的女朋友,将来要跟老大躺一张床的。难不成,老大半夜睡觉还得戴上眼镜,对她笑眯眯的?奥斯卡影帝也有卸妆的时候,是不是?”

    “话糙理不糙。”朱丰羽看向陈戎。

    “我不谨慎不行。跟你们认识,是一场赌博,你们接受了我,我赢了。如果你们不接受,赌局就散了。但我不亏什么。”假若把赌局设在他和她之间,他输不起。

    至少在现阶段,别十成的把握,他连五成都没有。尤其倪燕归几次强调,她喜欢乖巧听话的男生。

    朱丰羽用筷子串起一撮通菜:“我同意杨同的观点。”

    杨同的圆眼睛挤了两下。

    朱丰羽:“我是觉得,如果在自己女朋友面前都要强颜欢笑,这场恋爱不如不谈。”

    陈戎又拨了一粒花生,放在嘴里,“咔滋”清脆。他:“这场赌局,我不想输。”不能输,所以也不想赌。

    杨同:“老大,你怎么一眼相中了这脾气的?”难伺候。

    陈戎:“感觉到了。”

    杨同托起脸颊,仰头望天。朦胧的月亮挂在天边的一角:“我什么时候才能恋爱呢?”

    朱丰羽扯起了笑:“思春了?”

    “你们俩成双成对的,只有我一个人孤影自怜。”他捂起胸口,“我这里酸溜溜的。”他嘴里分泌的口水大有酸味,又见到一个女孩骑着单车来了。

    这下,杨同的眼角都发酸了。

    女孩单车的篮筐放着一个盒子,上面缠了条半红半粉的蝴蝶结。

    杨同猜,那是生日蛋糕。

    陈戎也见到了女孩,他站起来:“生日快乐,我先走了。”

    杨同跟着:“生日快乐,我也走了。”

    女孩远远地停了车,惊疑地望着陈戎。

    陈戎瞥过去,用指顶了一下鼻梁的眼镜。

    女孩吓得脸色都白了。

    陈戎问:“我很可怕吗?”

    杨同点头:“老大太可怕了。”这在杨同的眼里是一个褒义形象,可怕才有气势嘛。

    *

    倪燕归裹紧了外套,半晌都没有话。

    林修了解她,凭她的性格,知道“十二支烟”不是朱丰羽,铁定要去找正主算账。

    但她默不作声,把帽子的扣子给扣上了。

    人低着头,很不倪燕归。

    林修解下自己的围巾:“天气冷了,不知道自己多穿一件。”

    倪燕归确实冷,把围巾抖开来,当是披风披在自己的肩膀上。“回去吧,这里的风太大了。”

    “就这样?”林修顿一下,问,“那要不要继续打听‘十二支烟’?”

    “不用了。”她感觉自己话时,嘴唇在颤抖,“我上次教训了朱丰羽,这事就当了结了。”

    跳下观众席,罩着路灯的光,林修才看见,倪燕归面色变得苍白,嘴唇像失去了血色。“这么冷?”他脱下风衣,递过去。

    她望着深紫的布料:“你不是很怕冷吗?”

    “这几年身子骨强健,变得耐寒了。”林修笑,“时候,你把衣服给我穿。终于风水轮流转,我能威风一次了。”

    倪燕归想跟着笑,扯了扯嘴角,终究笑不起来。

    林修知道她的低落是因为陈戎:“幼儿园的照片,我发到你的上。你仔细想一想陈戎的话,以及他这个人。”

    “陈戎,他的白月光是当年掐他脸蛋的女同学。”她的人裹在林修的风衣里,衣摆长及她的膝盖。

    儿时,她和林修差不多身高,但林修肉嘟嘟的,她总是央求妈妈买宽大的外套,因为这样,林修穿起来才合适。后来,林修长高了,人也跟着修长起来。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要套在他的衣服里取暖。

    “扯淡吧。”林修直想笑,“谁会把幼儿园朋友当成白月光?倪燕归,这种弥天大谎你也信。”

    她张张嘴,失去了辩驳的勇气。她不仅相信,甚至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在陈戎心里占据了十几年的时光。她当时乐得不行。

    倪燕归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坐下来了。

    林修的风衣重量很厚,压得她的人都垮了。否则镜中的人照起来怎么是没有生气的样子。

    柳木晞端着水果盘过来:“新鲜的草莓。”

    大草莓映着晶亮光泽,嫩得令人垂涎欲滴。倪燕归咬一口:“酸的。”

    柳木晞不信,又挑了一个:“不酸啊,很甜。”

    倪燕归从抽屉里拿出了烟盒和打火:“我吃这个。”

    打火的火苗窜了一下,燃起了烟。烟的一圈泛起了金黄色,像是无人闪过时,拍下那一个金色的头。

    她靠在阳台栏杆,向外面的天空吹烟圈。这几天,她还沉浸在她和陈戎在酒店的激情。

    经林修提醒,她之前被蒙蔽的,或者,不愿细想的东西,忽然一点一点,就像刚刚窜起的火苗一样,从她的记忆里跳了出来。

    从第一次和陈戎见面开始,以及之后在跑道上的冲突。

    橘色圆头嘴里喊着老大。老大是谁呢?是朱丰羽?或者在场的另一人

    那天遇到的白兔姑娘,为什么见到陈戎,就露出惊惧的表情?

    陈戎腰上坚硬的质感,真的是腹肌神器吗?一个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否在短短三月练成那样紧实的肌肉?

    他醉酒时念叨的白月光,是谁?

    毛教练,陈戎飞跃的动作,为什么那样迅捷灵敏?

    无人拍到的画面,陈戎和朱丰羽为什么站在一起?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向倪燕归堆积而来。

    她曾经闪过些奇怪的念头。因为对方是陈戎,她把那些不合理的部分,或者忽略,或者为他圆场。

    就连现在,她也拼命地想要压制自己。

    那不是陈戎。只是一个背影极其相像的人。而且金色头发的人不一定是朱丰羽。只是两秒的画面,她极有可能看错了。

    倪燕归重新拿出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又看。

    这人太像太像陈戎了,连微仰的角度也一样。

    柳木晞洗澡出来了。

    倪燕归还在阳台,不知抽的第几支烟。

    柳木晞敲敲阳台门:“燕归,不要站在这吹冷风啊。会着凉。”

    “对了。”倪燕归突然问,“朱丰羽有什么朋友吗?”

    柳木晞一愣:“那个叫杨同的吧,形影不离。”

    “还有别的吗?”

    “没听他过。”柳木晞耸肩,“我和他不熟。”

    倪燕归的震了震。

    是陈戎的消息:我外带了一份热的姜撞奶,在你宿舍楼下。

    她连吸了几口烟。像是要最终确认什么,她坐电梯到楼下。

    陈戎向她微微一笑。笑意在见到她风衣和围巾时,略微淡了。他提了提里的外卖袋。

    她站在走廊外,用和他:你转过身去,仰头看上面。

    他有些疑惑,但依言照做了。

    倪燕归望着他的背影,打开,比对画面。

    悲哀的是,她太喜欢陈戎了,喜欢到凭一个背影就能判断,“十二支烟”真的是陈戎。

    她突然转身,跑上去了。

    陈戎回头,见到她飞扬的衣摆,以及脖子上绑得结实的大红围巾。

    紫色风衣很宽,是男款。

    围巾,也是林修的同款。或者就是同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