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谢谢。”戚烟回复那个男生，左一伸，两指夹住一条巧克力，甩到台面上。

    男生见状，反倒坦然了，拿着自己买的东西离开。

    收银员在扫码结账

    器“嘀嘀”地响。

    “凯爷，给你。”男生这么着，抛出一听冰可乐给周越凯。

    周越凯双接住。

    戚烟刷饭卡结账，拎着那一袋东西向外走。

    耳边传来可乐罐拉环启开的声音，气流猛然向外涌动，“呲”地一下。

    戚烟用余光去瞥。

    瞥见了一只白皙骨感的，指很长，食指屈起，抵着拉环。

    周越凯在听别人话，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拉环。

    只这一个动作，就觉得他这人懒懒散散的，不像个能靠得住的。

    但他偏偏有颗七巧玲珑心，世故圆滑，堪比老狐狸。

    “可惜凯爷腿伤了，不然咱几个打球去。”一个寸头男道。

    刚刚给戚烟递巧克力的男生：“以前张教招凯爷进校队，凯爷没去，我总觉得有点可惜。”

    周越凯笑：“可惜我没趁着腿伤了，给他们拖后腿？”

    “艹！”附近几个男生被他逗笑。

    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男生插话：“要是今年耐高换了你上场指挥，估计我们学校也不会丢了五连冠。”

    “就是咯，之前看尹姜指挥真的是一肚子火。”

    附近一圈人附和道。

    有两个女生就站在戚烟附近，挽着臂，窃窃私语。

    戚烟听到一句模糊的：“跟问他要个微信而已，怕什么啊？就是想请教他一点问题。你看周越凯，他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勾搭吧？”

    “你真不知道啊？”另一个女生，“他超会拒绝人的，而且李乔妤还一直盯着他呢。”

    周越凯？李乔妤？

    戚烟脚步一顿，转头看她俩。

    那两个女生被她盯了几秒，觉得她莫名其妙。

    其中一个冲她翻了个白眼，拉着另一个走了。

    戚烟有点搞不清状况，头转向另一边，看向正在喝可乐的周越凯。

    他眼皮半耷着，喉结起伏滚动。

    察觉到她的视线，眸光一撇，目光第二次在半空中与她交汇。

    那群男生还在七嘴八舌地聊耐克高中篮球联赛。

    周越凯放下，留下一句“我先回教室了，记得帮我跟老师一声”，就走了。

    戚烟撇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还记得他们班下一节是体育课。

    操场离得并不远，她在看台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

    先是含了两片薄荷压片糖，再挑出一支甜筒，撕开包装，慢慢吃着。

    凉意从喉咙口直窜天灵盖，她打了个哆嗦，心火瞬间被冻没了。

    操场上的学生不少，踢球的、跑步的、散步的时不时还能听到旁边篮球场的嘘声。

    在戚烟左边坐着三个女生，边吃零食，边聊天。

    高中生会聊的话题大抵就那么些，只要不是跟学习有关的，都能聊得津津有味。

    “诶，你们觉得那个男生怎样？刚刚进球那个。”

    “你是皮肤比较白的，还是比较黑的？”

    戚烟咬了口甜筒的脆皮，掏出来玩。

    屏幕一亮，弹出短信通知。

    是“大番薯”发的：物理课？

    脆皮在嘴里“咔嚓”碎成渣，内壁一层稀薄的巧克力甜中掺着淡淡的苦。

    戚烟盯着那三个字，并不意外他为什么知道她这一节上的是什么课。

    她回：嗯。

    “那个皮肤比较白的，是6班的。”

    “起来还挺遗憾的。好不容易跟6班同一时间段上体育课，结果周越凯腿伤了都没什么会见着他本人。”

    再一次听到“周越凯”这三个字，而且还是6班。

    戚烟往她们那儿看了一眼。

    震动，她又收到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翘课？

    戚烟：老师叫我出来的。

    周越凯：为什么？

    戚烟：不想当科代。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天气热，甜筒化得快，她低头咬一口，牙齿冻得发麻。

    周越凯：就这样？

    戚烟：嗯。

    周越凯：你当面顶撞老师。

    这次用的是陈述句，戚烟回他：你不懂。

    周越凯：那你。

    什么呢？

    戚烟将反扣在腿上，转着甜筒啃脆皮。

    跟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男生，她被男老师拍肩膀？戳胸口？摸？还是被他泼湿了裤子？

    戚烟不觉得跟一个男同学这些，能有效解决问题，指不定还授人以柄，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顿悟了这么一件事——男人是无法共情女人的。

    就连每个曾是孩子的大人，都无法理解孩子。

    更何况，男女之间永远横亘着性别之差。

    女生被男生尾随，觉得害怕。

    可其他男人将此事解读成，男生喜欢女生，所以想送她回家，保护她的安全。

    女生不喜欢男生的死缠烂打。

    可在其他男人眼里，这只是普通常见的追求段，可能还会倒打一耙，这女生拿乔，故意吊着这男生。

    戚烟吃掉最后一口甜筒，回他：你知道何高吗？

    周越凯：你们班班主任，物理老师。

    他也就只知道这点东西了。

    戚烟无端端感到失望。

    周越凯：京城人好面子，你当面顶撞他，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戚烟没有回复。

    他换了个话题：甜筒全吃完了？

    戚烟：还剩一支。

    周越凯：我教室现在没别人，你拿过来。

    戚烟：我买的。

    周越凯：花的是我的钱。

    他这话倒是没错。

    戚烟更想吃完剩下那一支甜筒了。

    戚烟：但是是我买的。

    短信发出去，紧接着，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戚烟从塑料袋中拿出甜筒，撕开包装纸，接通电话：“歪？”

    “戚烟。”他又用粤语叫她的名字，声音经由听筒传出，夹杂着些微电流音，很好听。

    实话，戚烟很受用，“做咩？（做什么？）”

    周越凯：“你系咪傻噶。（你是不是傻？）”

    闻言，戚烟话拔高了八个调：“咩？！”

    回应她的，是挂断通话的“嘀”声。

    这一支甜筒有点软了，她用力咬下一口，指在键盘飞快敲下三个字：傻你妹

    还没发出去，总觉得这话像是在骂她自己。

    她果断删了。

    翻看先前的聊天记录，重新编辑内容：想见我就直！

    发送出去后，她没等到他的回复。

    真没意思。

    戚烟站起来，拎着一袋零食，吃着甜筒，回高二教学楼。

    a大附中有着九十七年的校龄，校内的绿化很好，林木高大茂盛。

    走在清幽深长的林荫道上，让人有一种时光忽逝的错觉。

    戚烟踏上高二教学楼的楼梯。

    一路上，能听到各个班级的音响飘出老师们的讲课声，嘈嘈切切，费心尽力。

    经过二楼时，靠近楼道的高二班的讲课声，更是声嘶力竭。

    戚烟凝神听了一下。

    哦，原来是何高在逮着人骂呢。

    感谢那位同志帮她分担了战火。

    戚烟加快脚步上四楼。

    然后在楼梯口犯了难。

    早知道她就走另一边的楼梯了，从这边过去，会经过4班和5班，指不定会被李乔妤跟吴准看到。

    那她要换道吗？

    不，她懒。

    戚烟吃完甜筒，在经过4班时，顺把垃圾扔进走廊的垃圾桶里。

    有老师和学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碍于还在上课，倒没引起什么轰动。

    即将跨进6班前门门口时，戚烟刹住了脚步。

    就在十三分钟前，周越凯还他们班只有他一个人在。

    现在，在他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背对着她，反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听周越凯讲题。

    在他们注意到她之前，戚烟蹑蹑脚地后退。

    周越凯讲题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他掀起眼皮看她，像是在谴责她怎么这么慢。

    戚烟耸了耸肩，退到走廊。

    她大概能猜出周越凯找她是为了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为了一支甜筒。

    她拿出冒着寒气的葡萄味气泡水，打开拉环。

    听到声音，那一男一女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廊。

    只能看到一抹渐行渐远的纤瘦背影。

    走到底，就是理综办公室了。

    戚烟叹出一口气。

    周越凯的是对的。

    如果她没当面顶撞何高，她跟孙莹一起来办公室，好过何高一气之下，要她单独跟他到办公室。

    下课铃声打响，在教室闷了整整一节课的学生，纷纷冒出来透气。

    戚烟丢掉喝空的铝罐，直接下楼。

    她在一楼撞见了几个同班同学，都是下节课去操场上体育课的。

    女生们觉得她脾气大，不好相处，一个两个都装作没看到她。

    只有几个爱起哄的男生靠近她，嘻嘻哈哈地嚷着：“烟妹，牛哇！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样反抗高哥的。”

    戚烟不予理会，只是默默地走，嘴里的薄荷压片糖在慢慢溶解，凉丝丝的。

    那群男生突然喊李乔妤的名字，流里流气的口哨声很响，一个个都没个正形。

    戚烟听到斜后方一个高瘦女生：“乔妤，走快点。”

    唯恐避之不及的口吻。

    戚烟循声看过去。

    李乔妤跟她那三个姐妹在一起，那种乜斜着眼看他们班的男生的眼神，她很熟悉。

    那是典型的、优等生看末等生的眼神。

    曾几何时，她也用那种眼神看过其他班的学生。

    “那个是叫戚烟吧？看我们干嘛？”高瘦女生声。

    另一个做了浅色美甲的女生搭茬：“我看到论坛在，她课上顶撞老师，被老师罚站却偷偷跑了。”

    像是急于印证她这一句话，身后有人跑着冲向戚烟。

    戚烟的臂倏地被人用力拽住。

    莫安妮抚了下胸腔，指着楼上，气喘吁吁地跟她：“戚烟，班主任，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戚烟止步，舌尖抵着薄荷糖，从左颊滑到右颊，抿着唇，缄默不语。

    “凯爷这是要走了吗？现在才第三节课。”李乔妤的一个姐妹。

    因为这一句话，包括李乔妤在内的三个女生都抬起头来看。

    莫安妮也顺着自己高举的指看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就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所有人都开始好奇地抬头仰望。

    就连二三楼走廊上的人，都不由被带着，扬高了头。

    戚烟也回头，撩起眼帘，仰视那一道伫立在走廊的颀长身影。

    风细细地吹着，拂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静默地站着，目光浅淡地掠过楼下的人。

    吴准站在他身边，帮他背着包，双臂在头顶交叉挥动，大喊：“李乔妤！”

    “乔妤，他叫你诶！”美甲女。

    高瘦女也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场面好像是要表白一样。”

    楼上，周越凯单握，头微微低着，像是在发消息。

    李乔妤的姐妹团怂恿她拿出，看下周越凯给她发了什么。

    戚烟的余光里，李乔妤面色绯红，笑盈盈地拿着，按亮屏幕，解锁时发出一声悦耳的提示音。

    那三个女生都把脸凑过来，眼睛闪亮亮的。

    下一秒。

    李乔妤的响了。

    戚烟的在震。

    她咬碎嘴里的薄荷糖，掏出裤兜里的，垂眸看一眼。

    是两条短信——

    有事先走了。

    搞不定再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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