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怀摆出霸王硬上弓的架势，史轸情知这贼船他今日非上不可，已不可能避开，脸容略带苦涩的端起茶盅，揭开茶盅盖子待要吹去浮沫饮一口，叫自己心绪缓和下来，却见清亮的茶水里没有细碎茶沫，有几片青翠欲滴的芽叶在水中打着旋儿浮沉。&p;lt;/p&p;gt;

    史轸微微一怔，心里奇怪，但清幽茶香扑鼻而来，不像是不知煮茶之法，轻抿一口甘润茶水，徐徐道：&p;lt;/p&p;gt;

    “孝宗朝章天阁侍制、参政知事曾相受命编撰武经总要以教朝中文武将吏守战之事，我祖父当时在兵部任吏，有幸参与其事。史轸年青时游学不成，难跃龙门，回到汴京还是托父祖荫护，寄身兵部为吏。也因为父祖的关系，有会参与武经总要后续几次编修。史轸算是对兵事略有所知，但也仅是皮毛而已”&p;lt;/p&p;gt;

    徐怀这时候眼睛才真正焕发异彩起来。&p;lt;/p&p;gt;

    他虽然猜到史轸此时欲金蝉逃壳，必是看透眼前的危局，但他同时也很疑惑，史轸作为兵部吏，半辈子埋首案牍，怎么就有这样的眼光？&p;lt;/p&p;gt;

    长期以来，王禀与他也是有一些分歧的，就是王禀虽然对赤扈人极为警惕，在诸多执政大臣里，甚至可以是最为清醒的一个，但警惕性还是不够。&p;lt;/p&p;gt;

    要不然就不可能发生王番举荐曹师雄执掌岚州军政，他们却为顾忌王番感受而不知会徐怀、最后大家闹得不欢而散的事情了。&p;lt;/p&p;gt;

    连王禀这样的人物，都难逃这样的局限性，史轸为何能有如此清醒的意识？&p;lt;/p&p;gt;

    徐怀没想到史轸从他祖父一辈，就是武经总要的实际编撰人，那这一切就合理了。&p;lt;/p&p;gt;

    朝廷律法并没有一套完整清晰的法律文件，而是由立朝以来所颁布的无数道御旨谕令构成，形成一个极其复杂、甚至前后矛盾、冲突的律法体系。&p;lt;/p&p;gt;

    新上任的官员就算有几年的积累，也几乎不可能搞清楚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因此他们处置各种事务，压根离不开下那些在这套体系钻研了半辈子乃至一辈子的老吏协助。&p;lt;/p&p;gt;

    而因为这种知识性的垄断，也就很容易形成父子相传、对某种吏职的垄断。&p;lt;/p&p;gt;

    史轸从他的祖父到他父亲到他；在他祖父之前，史家甚至就有几代先人在兵部及前朝兵部任吏，都是很常见的现象。&p;lt;/p&p;gt;

    而历朝以来都有任命士臣修撰经义的传统，但大量的资料搜集、考证，乃是实际的编撰工作却都是由具体的吏职去做。&p;lt;/p&p;gt;

    这也就容易形成深厚的家传家学。&p;lt;/p&p;gt;

    大越修撰武经总要，初衷是希望文武将吏都能系统性的学习、学握军事知识。不过，在以文御武、以文治武的祖宗法限制下，武经总要成为士臣纸上谈兵的依仗，而真正有着统兵作战经验的禁厢军将领，却很难参与到军事决策的讨论中来。这使得大越文武将吏对军事知识的学习掌握，是极其流于表面的。相比较之下，史轸及其父祖作为武经总要的实际编撰者，即便他们没有实际的统兵作战经验，但他们在编撰时需要搜集大量的资料，需要掰揉碎了后反复的考证、研究，因而他们对武经总要的研究、理解，远非那些纸上谈兵的士臣能及。&p;lt;/p&p;gt;

    徐怀坐回案席之后，盯着史轸，道：“史先生对兵事略知皮毛，我却想听听所谓的略知皮毛，如何叫史先生身在应州感受到有垂堂之危？特别是刘世中、蔡元攸今日到借兵，又是怎样的略知皮毛，叫史先生立时有如坐针毡之感，迫不及待想抽身逃走？”&p;lt;/p&p;gt;

    史轸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一改之前的谨慎猥琐，饮着茶道：&p;lt;/p&p;gt;

    “蔡元攸等人以为赤扈人蛮族也，新得辽东数千里之地都难以掌握，对南面不可能会有领土上的贪念。他们畏大同残敌困兽犹斗，因此有借兵之念，实属正常。这也是与联兵伐燕是一脉相承的。王禀相公极力反对，但在朝中也是孤木难支。赤扈人数度遣使秘密抵达汴京谈联兵之事，负责招应之胥吏，我也相熟，闲暇茶酒间会谈及赤扈的一些风土人情。而我朝几次秘使归来，也都会有实录呈禀御案之上，最终归档时，我们这些院司的吏也是有会一睹其貌的。事实上赤扈人立国正式仿效契丹行宫帐制，并组建怯薛宿卫军控制体系繁杂的诸多部族后，崛起已是必然，不能再以等闲蛮族视之，很可惜满朝文武能看到这一点，仅王禀相公数人而已——史轸吏职卑微，更是不足一提的。”&p;lt;/p&p;gt;

    徐怀沉吟着没有作声，但他心里清楚，哪怕是王禀在走进桐柏山之前，对赤扈人并没有系统性的认知。&p;lt;/p&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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