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十三章 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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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遂的深空万里无比,一弯月牙透出淡淡的氤氲光辉,越发显得澄澈。

    天地如洗。

    湍流的咆哮声将夜的静寂击得粉碎,将入夜后还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彻底掩埋住;偶尔一声狼嚎,杳不知从所处传来。

    一支支火把,几乎插遍北岸长坡,到处都是忙碌的青壮连夜劳作,破山取土,用成百上千辆独轮车,甚至肩挑背扛往北面的营寨运去;嘹亮的号子声会聚成声势不比初秋浊滍水稍弱的湍流。

    为保密,楚山到这时对内还是宣称,这一切是为掩护河洛民众南撤,才动用数千青壮民夫、匠工,要在滍水北岸建造坚不可摧的营寨,防范敌军有可能从宛丘方向进攻过来。

    北岸长坡还是狭窄了一些,而往北地势低陷。

    想要在那里建造两座永久性的坚固营寨,与南岸的雀岗成犄角之势,需要运土填出两片空地,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选定的开渠路线,是一道地势略低的峪口。

    选择这处开渠,也并非看重地势比周边略低两三丈。

    土层薄一些厚一些,问题都不是很大。

    数千青壮民夫日夜交替劳作,开挖两千余步长的渠道,不是多费劲的事。

    关键还是破土露出岩层之后,预计还要继续开凿两丈余深,才能与滍水的河床平齐,同时石渠的底部还要保证足够的宽度,保证汛季滍水、澧水等上游洪峰能顺利往北渲泄,这个难度就大了。

    以传统的段,这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今年冬季不可能完成。

    开挖的石渠就两千余步长,没有太大的空间可以投入太多的青壮劳力。

    实际上,每一组青壮劳力,主要依赖于积薪焚烧、用铁钎子破凿等传统段,整个冬季真能将两千余长、三四十步宽的岩层面凿出多少深?

    徐怀不在舞阳之后,喻承珍、庄庸与陈子箫以及史轸、苏老常等人反复讨论,拆中方案就是要赶在敌军大规模聚拢过来之前,尽可能保证北岸长坡的岩层破凿要能达到一丈深。

    这时候,石渠底部虽然与滍水河床还有约高达一丈的落差,但这除了截河大坝需要比预计建高一丈外,还有就是从雀岗往西,沿滍水以南天然形成的河岸修造一条两丈余高的长堤。

    这么做,后续就能保证滍水的水位始终高过石渠底部,确保上游来水往北面低陷带泄流。

    而滍水、澧水经叶县、舞阳流淌而来,所流经之地,原本就有不的坡降,南岸长堤也仅需要赶在明年汛季来临之前修造约二十里长就够了。

    这绝对要比在北岸多挖一丈多深的石渠容易实施得多。

    而随着上游溪涧携带大量泥沙滚滚而下,雀岗附近的河道会很快跟石渠底部淤平,从而降低对右侧截河大坝的压力。

    这也是喻承珍、庄庸率领百余匠师提前一个多月进驻雀岗进行地形勘测的意义所在。

    他们除了测出厚土覆盖下的北岸岩层深浅,以便找到一条最为便捷、经济的渠道选址外,还对南岸地形进行勘测,事前有考虑后续抬高河床的可能性。

    相比较北岸的忙碌,南岸营寨这时候要安静得多。

    不过,陈子箫在南岸营垒的大帐,此刻仍然火烛通明。

    韩路荣作为第六厢亲兵营指挥,推开木门走进大帐,见陈子箫仍伏案翻阅文书,道:“夜都这么深了,军侯怎么还不歇下来?”走到近处,要替陈子箫收拾案头杂乱的书函,见陈子箫所看乃是雀岗附近将要修造的渠坝大堤图,疑惑不解的问道,“诸事都有定论了,军侯怎么还一遍又一遍的看这张图,是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什么问题!”陈子箫笑道,“只是有些事,越是深思越有所得!你随我来楚山,也有一年多时间,现在有什么感受?”

    赤扈南侵之后,契丹残族也差不多穷途末路,最终只能以依附南朝的形势,迁往秦凤等地暂且休养生息。

    南朝在赤扈人已经崛起成庞然大物之时,犹无视其威胁,竟然还与虎谋皮,两次对契丹发动进攻,使契丹残族据燕云而立的最后妄想破灭,这里面的怨念,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韩路荣这些北地汉人,虽然对南朝没有那么深的怨念,但也绝对谈不上有什么好感。

    陈子箫最终得以率残部之中的千余汉军将卒投归楚山,是萧林石、萧燕菡做了大量的工作。

    当然了,韩路荣追随陈子箫(韩伦)投并楚山,并没有什么犹豫。

    毕竟整个云州韩氏,男女老少加在一起,就剩百余族人了,他们除了都聚拢在陈子箫麾下投奔楚山,难道还要再搞一次分族吗?

    不过,韩路荣起初内心深处对这次南行,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就是了,甚至还想着等到陈子箫意识到南投楚山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之后,他们离开楚山西入秦州,重投萧帅帐前效力。

    一年多的时间,虽淮上以及整个南朝的局势并没有得到好转,甚至还将因为郑家撤出河洛,变得越发严峻,但韩路荣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却在悄然发生改变。

    到底,他以往虽觉得徐怀骁勇善战、善用奇谋、楚山军乃天下罕见的能战精锐,但他之前的认知还是停留在表面。

    在过去一年时间里,他才真正看到、接触到楚山军骁勇善战的背后,根源在是什么,他内心深处便认识到徐怀至少不比萧帅稍差,也看到坚守楚山的希望所在。

    “未来楚山之前,只知楚山兵马骁勇善战,来楚山之后,才知道,原来可以如此作战!”韩路荣感慨道。

    “这便是我时时翻看这些图函屡有所得的缘故啊,”陈子箫站起来笑道,“徐怀真是将作战提高到我们已经不能匹敌的层次了!陪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韩氏就剩这么点族人,韩路荣是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陈子箫也希望韩路荣有朝一日能堪大任。

    “咦,北岸有什么事情发生?”陈子箫走出营帐,看到渡桥方向有人走动,疑惑的问道。

    为防止意外以及渗透进来的敌间破坏,浮桥在入夜后,会关闭两侧的桥头渡口,只有传达紧要军情才许通行。

    桥渡外侧用栅墙隔离,当道有进出的门户,有队将卒值守。

    在篝火及皎洁月色的照耀下,陈子箫他们在南岸,也能勉强看到北岸桥渡的情形。

    陈子箫这时候看到有数骑通过北岸桥渡值守将卒的盘查,正牵马通过渡桥,不知道有什么紧急事情发生,需要这时候赶来南岸。

    很快周景带着三名斥候进入雀岗营寨,来到陈子箫面前。

    “过去两天,有上千骑兵分散进入黑石沟,乃蕃兵所扮?”

    听到这个消息,陈子箫也是蓦然一惊,即刻着人快马驰往舞阳、召陵、叶县等地,将消息通传殷鹏、苏老常、史轸、郭君判、徐武坤等人。

    叶县路途较远,幸好史轸其时就在舞阳,与殷鹏等驻守舞阳诸将赶到雀岗,与从召陵残城赶来的郭君判、唐天德等人会合,在天亮之前于雀岗齐聚一堂,为黑石沟方向最新的情报震惊不已。

    “有黄羊寨前车之鉴在前,岳海楼的反应,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激烈啊!”史轸听闻最新的军情,禁不住感慨道。

    郭君判问道:“看岳老狗这架势,是要暗中集中精锐强袭过来,一举将我们从北岸驱逐出去啊!不过,岳海楼的裤裆就没有多少货,我们也暗中集结精锐,给其来个迎头痛击?”

    陈子箫虽是前军主将,但眼下的情势,已不是目前于雀岗集结仅三千余人马所能解决的。

    徐怀不在期间,主要军政之事由西翼诸将吏商榷决定,但核心还是史轸。

    陈子箫朝史轸看去,却不知道他对郭君判的建议有何想法。

    史轸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是要尽量避免过早将敌军主力吸引过来!”

    他们准备妥当,在北岸击退一波敌军强袭不难,甚至还能叫岳海楼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整件事不是击退敌军一次进攻就可以的。

    他们最初的计划,就是尽可能控制前期作战的规模,尽可能避免将荥阳、虎牢的敌军过早的吸引到南面来。

    他们在舞阳、叶县、召陵,暗藏的精锐兵马,是完全无惧岳海楼其部强袭,甚至还有极大的把握,重创强袭过来的敌军。

    不过,过早将荥阳、虎牢等地的敌军主力吸引过来,双方在北岸进行激烈而残酷的会战,还会有余裕从容不迫的组织人破山开渠吧?

    再了,他们暗中集结精锐到北岸,能一定瞒得过岳海楼的视野?

    会不会第一战就形成双方投入上万将卒进行会战的规模?

    而徐怀亲率侍卫亲兵深入敌境,目的不就是干扰赤扈人的视线,避免在滍水两岸过早形成会战,以便雀岗有更充裕的时间组织青壮劳力破山开渠吗?

    他们甚至还要考虑,一旦过早形成会战契,也必然会极大影响到敌军在整个河淮地区的部署,这会给潜入敌境的人马带来更多难以预测的变数!

    众人都朝陈子箫看过去。

    倘若他们假装一切不知,暗藏别处的预备兵马都按兵不动,那就要陈子箫在雀岗两岸承受住全部的压力。

    这其中的压力之大,绝非而已的。

    陈子箫作为前军主将,可以拒绝承受他所能承担的军事压力。

    “那就按兵不动!”陈子箫坚决的道,“节帅都已料定岳海楼难缠,不惜以身犯险,去突袭汴袭,第六厢将卒还不至于连这点硬仗都不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