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前一天。

    半夜从北松镇出来, 先遣队已经跟了对方的车半天了，瞧着东方天光破晓，领队开着车, 跟着尤辰星指引的方向往前开去。

    “他们停下?休息了, 我们也休息吧。”

    早上5点，尤辰星道。

    领队通知下?去, 从三个方向并?行的车队开始原地休整。

    活动的活动, 吃东西的吃东西，喝水的喝水, 唯独尤辰星, 一个人站在?迎风处，看?着追击方向，长身而?立。

    “尤队, 喝口水。”

    领队走过去, 自己啃压缩饼干, 给尤辰星递了一瓶矿泉水。

    尤辰星接过, 拧开来喝了一口，目光依旧凝着既定的方向, 没回?头。

    “他们都走一晚上了，挑的路荒是荒, 但相对的, 速度也开不起来……”

    “不过……”

    领队感觉操蛋道, “他们怎么还不分头？”

    尤辰星轻声, “或许不会分头……”

    “？”

    啥，他没幻听吧？！

    尤辰星终于收回?了视线, 神色平静道，“休息下?吧, 再跟半天瞧瞧。”

    如果半天之后还不分头，那么……

    心里有了计较，轻出口气，尤辰星只能?盼着，但愿她的感觉是错误的。

    虽然，她直觉出错的概率很低。

    她还是希望这一次，如果可以，不要再对。

    *

    九把车锁好停好，和?云宛一起跟着护士到了一处废墟坍塌点。

    “有自主救援的军人路过，有一个是特训的，一个文职，肯来帮忙。”

    隔着一段距离，护士高声对救援人员道。

    领头的那个招手，护士哒哒哒跑了过去，九和?云宛也跟着跑了几步。

    等?他们碰头用?方言交流了几句，瞧着救援人员和?护士的脸色双双沉了下?来的脸色，九出声询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需要我们怎么帮忙？”

    护士欲言又?止。

    领头的救援人员擦了下?额上的汗，顶着一脸的土灰道：“我来?情况吧。”

    往旁边一片废墟指了指，云宛瞧着，这一堆顶头有个两三米那么高，看?起来，坍塌前应该是教育场所。

    “这儿原本是个学，这里是其?中一幢住宿楼，原建筑一共三层。”

    三层，震区的经济不算发达，老房子平均层高在?3-4米，按四米算的话，原本高度得有十?米多。

    领头：“我们被?分配到这个镇后，学是一开始就动工挖的，万幸地震发生在?晚上，教学楼里没人，你们现在?看?到的，已经被?挖掘机挪走了顶层的碎块了，不过上层的学生没那么幸运，挖出来的……”把尸体两个字咽了下?去，领队郁声道，“有父母找来的，都已经让家人确认过了。”

    “现在?挖到第二层，几个宿舍在?地震的时候形成了一个安全三角区，问了下?，总共十?多个学生都在?里面，但是……”

    九：“但是？”

    领队神色晦暗，往兜里摸了摸，没摸到烟，这才后知后觉，这两天的救援工作密集，昨天他的烟就抽完了，救援队没回?省会，便没有来得及补充。

    见领队面露难色，护士出声，“三角区里挤满了孩，还好这边是南方，没通暖气，地震的时候也没到入睡时间，孩子冬天都穿得厚，这几天靠宿舍里的零食和?水过活，有两个饿晕了的，暂时也有生命体征，但是……那个区域太挤了。”

    云宛没懂。

    常年训练的九悟了。

    “找不到地方开挖？”

    领队点了点头，沉重道，“几乎各个方向都有孩子，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那是很棘手。

    瞧领队的神色，九感觉他还有话没?完，正欲再问，在?他开口前，一阵争吵先盖过了他们这边的讨论。

    进震区几天，遇到的救援队和?灾民都是疲惫且痛苦的，大家的力气仿佛全部用?来支撑着活下?去了，普遍?话声音都很轻，乍然这么几句，可以?是扯着嗓门在?闹了。

    因为缺水，嗓音沙哑得厉害，也格外刺耳。

    是一声太过尖锐的女声先引起的大家注意，“怎么能?从这边开挖，丽丽就在?这底下?！那边没人，从那边开挖不行吗！！”

    “那边人家都?了好多次了，不行啊，是结构承重点，从那边开挖，指不定这整个区域都得坍了，丽妈妈我们知道你怕孩子出事，可我们的孩子也在?下?面，这都几天了，再不出来，可怎么办？下?面那么冷又?黑，别给冻坏了。”

    “是啊，天气这么冷，真的不能?再拖了。”

    “虎都已经饿晕过去了，我求求你，让他们开挖吧丽妈妈！！”

    后面次第紧跟的声音要柔和?一些，但音量也都不低。

    云宛往发声处看?过去，是一群灰头土脸的家长围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圈里面站了个女人，看?各自的肢体动作，周围的似乎在?求女人。

    而?女人在?这么多人的恳求下?，情绪激动，反驳的话语被?拉扯得变了形。

    “不行！”

    “你们的孩是孩，我们家丽丽就不是吗，挖出事情来了怎么办，你们负责吗！！”

    “谁负责，你们谁可以负责！！！”

    女人崩溃，这几句近乎是用?全部力气嘶吼，在?开阔的空间里，格外扎耳朵。

    这下?不用?领队再回?应，九也知道最?后一个问题出在?哪儿了。

    揉眉心，不止下?面孩太密集导致不好挖，周围还有一群各自有各自考虑的家长，也碍着事。

    换谁来，谁都得头疼。

    云宛和?九交换了个眼神，到底是国安局出来的，男alpha不去理会吵闹，径直问领队道，“你们现在?有合适方案了吗？”

    “是准备充分亟待开挖了，还是自己都没数？”

    “家长的意见你们要考虑吗？”

    九气势不一般，领队心头着鼓，下?意识还是对他的问题进行了一一作答。

    “看?中了两个开挖点，一个挖了不会破坏三角区结构，但下?面有孩，一个下?面没人，但是临近结构承重点。”

    “随时可以开挖，准备充分了，就是……从人道主义角度，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家长的意见……”领队笑了笑，充满无?奈道，“毕竟下?面是他们的家人，又?都是孩子，人命关天的事，也不可能?忽略家长的意见，对吧？”

    挖掘容易，但倘若出了事，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

    他们进来救援，大冬天的，一天挖出来的尸体比活人多，面对这么直观且数量庞大的死亡，心理阴影本已经很重了，现在?下?面的孩都活着，要是因为挖掘问题再导致……

    总之，不止家长，救援队的所有成员，都不愿意再看?到更多的悲剧。

    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规章又?是规章。

    九：“但你们来之前应该交代?过吧，救援的基本理念？”

    领队怔了下?，苦笑，“自然，在?可能?的程度下?，保证最?多的人活下?去。”

    “你是带队的？”

    “这组救援队，是我带队。”

    护士补充，“我们的医生昨天忙到半夜，现在?在?车上休息。”

    每个救援队，配备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这点九和?云宛还是知道的，一路上行来，所有的救援队都是这个配置。

    深呼吸一口气，捞了捞袖子，九把衣服拉链拉开了些，方便活动。

    男alpha自报家门道，“我是国安局的职工，是军人中受训最?严格的那一批，对野外救援也有一定的被?培训经验，如果你们放心，可以带我去看?看?现场的情况吗？”

    想着，九把自己工作证从衣服里拿了出来，领队和?护士看?过，死马当活马医，赶紧将九领到了现场。

    云宛沉默地跟在?九身后。

    她注意力却在?那一群家长身上。

    争吵还在?继续。

    “但是都这么久了，也不可能?不开挖啊。”

    “对啊，我家二妮身体本来就不好，都晕过去了，再待下?去不行的……”

    “你家丽丽是条人命，我们的孩也是人命啊，再拖下?去我们都急。”

    “我们不能?保证丽丽，你能?保证我们的孩吗，这都几天了，你怎么这么自私……”

    到了地方，一片废墟上，领队带头，让九跟着他脚步走，护士跟在?他们后面，云宛落在?最?后一个。

    近了，上面的救援人员似乎在?对下?面?些什么。

    被?废墟掩埋着，刚才站在?开阔的空间里听不到，凑近，云宛才听到了孩的声音。

    哭声。

    混合着孩子本就尖细的求救声。

    “呜呜呜，叔叔阿姨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爸爸你们不要再吵了，哇——”

    “好饿啊，救救我们……”

    “我感觉好冷……”

    前面两个孩子还有力气，后面的这两个，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带着一种纤弱的乖巧，让听到的大人都很不好受。

    强自镇定着的云宛只觉得额头青筋死命地跳，按不住。

    她竭力控制着情绪，然而?就是这样，她也感觉眼前的世界模糊了起来……她眼睛里蓄了一层薄薄的水气。

    上面的救援人员和?下?面对话，在?不断地安抚着。

    “没事，很快我们就挖掘了。”

    “朋友你们别哭呀，马上就能?出来了的。”

    看?到护士，其?中一个男beta赶紧招手，声道，“你可算回?来了，你来你来，我们实在?不会哄孩儿。”

    “好。”护士赶紧上前，和?其?中一个救援人员换了位置，对洞口下?面温柔道，“朋友，你们怎么不乖啊，怎么还有人哭了呢……”

    不知道护士是不是儿科的，确实有两把刷子，沟通得特别有效果。

    刚来的时候还有哭的闹的，她?过几句之后，朋友们得到了安抚，慢慢就安静下?来了。

    眼见着局面被?控制下?来，冷不丁家长那边又?爆发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吼，“不可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孩子，我给你?……”

    云宛耳膜狠狠被?刺激了下?，这一嗓子嚎得她耳朵嗡嗡的。

    这么一嗓子过后，下?面刚刚被?护士安抚住了的孩又?开始了哭泣。

    左边耳朵里是家长的吵闹，右边耳朵里是孩的哭声，云宛不止耳朵，脑子也开始嗡嗡地叫起来。

    九：“过去几个人，叫家长去一边吵，让他们不要影响到孩的情绪。”

    “就?哭太厉害，消耗能?量。”

    救援队应声，出去了两人，按九?的过去赶人，果然，提到救援，所有家长都自觉降低了音量，配合着。

    九勘察过一遍，叹气，“确实不好挖。”

    领队心中升起的微末希望又?被?碾灭。

    “但也不能?拖了，他们已经在?底下?待太久，上面又?这么闹着，再晚，把力气哭光，就更不好救了。”

    “挖掘机呢？”

    领队：“在?这边在?这儿，老李——”

    机器上有人回?应。

    九看?了眼废墟上站的人，除了他和?领队，他让其?他人都下?去了，挖掘机听他指挥动了几个地方，九看?着废墟的动静，对受力结构心里有了谱，然而?不等?他开口，一个家长突破救援队的阻拦冲了过来。

    “怎么就开挖了，我还没答应呢！！”

    声嘶力竭，正是方才被?众家长围在?中间的丽妈妈。

    她直接冲到了废墟最?前方，要不是害怕着坍塌，怕是还能?站到九跟前去。

    刚才就是她闹得最?大声，导致本来计划开动的挖掘，顾虑到孩子，暂时搁置了。

    九不是领队，虽然是个文职，也不跟国安局的危险任务，但是在?尤辰星身边两年，作为处长的副手，大风大浪见过不少。

    九不答反问，“那你什么时候能?答应？”

    女人一窒。

    站在?废墟之上，九理智，?出来的话近乎冷漠，让云宛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尤辰星。

    “开挖点就在?你孩子待的地方，承重点刚我让机器试过了，不能?动，一动结构全部都会乱，会二次塌方，只有从你孩头顶上开挖。”

    “另外一个点肯定是不能?动的了，别想了，挖下?去大家一起死。”

    “现在?还没挖，如果你不答应就不能?挖，那你什么时候答应？”

    九一番话，?的女人神色茫然，半晌，尖利道，“那你们要保证不能?伤到……”

    九断她的要求，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不能?保证，没谁能?给你绝对的保证。”

    “你要求也没用?，救援队肯定会尽量保证孩子的安全，但是等?到真正开挖……”

    话语一顿，转头去问领队，“北松镇有救援抵达多久了？”

    领队回?答：“前天晚上来的，昨天忙了一天。”

    九点了点头，转过去对家长道：“一天两夜，这么久，你看?到谁被?救援的时候，给过任何的保证？”

    “要是能?保证，我们还在?这儿纠结什么？！”

    看?着女人近乎偏执的脸孔，想着对方身份，九忍住了尖锐的话语，换了个角度道。

    “从地震算起，孩子们在?下?面也有好几天了，现在?下?面水和?食物都没有，一个成年人三天不吃不喝就扛不住了，下?面的孩现在?有两个晕了的，你孩叫丽丽是吧，我刚听护士和?她对话，她声音也不大……”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再拖下?去，比起挖掘造成的危险，你孩可能?会先死于失温，或者饥饿。”

    “开挖，她就要承受一定的风险……”

    女人脸色几变，最?后，神情呈现出无?措的惶然。

    后面的家长要?些什么，被?九先阻止了，“行了，都别吵吵，都是家长，焦急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你们也让人家想一下?，就不能?互相体谅一下?吗！”

    男alpha这一番话中气十?足，气势惊人，镇住了场子。

    好半晌，云宛还以为女人会?些什么，但下?一刻，就在?大家的注视下?，女人流下?两道清泪来，泪水沾染脸颊尘埃，瞬间变得浑浊。

    “真的，就没有一点儿其?他办法了吗？”

    女人颤着声音痛苦发问。

    不知为何，刚才她大声?了那么多话，那么的激烈尖锐，云宛都感觉还好，反而?是这么声的一句，却让云宛呼吸一下?子收紧，别过了头去，情绪蓦然破防，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

    都是些什么事啊……

    怎么，怎么就有这么难的事情……

    面对家属的无?助，九道，“对不起，我们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女人痛哭出声。

    在?场的救援人员和?家长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护士开口，“你女儿让你不要哭，你想上来和?她?两句话吗？”

    女人上去了，九站在?近处，孩儿第一句话声音很轻，可以看?出来平时被?教育得很好，这种时候也不徐不疾的，没有被?恐惧淹没，而?是道，“妈妈，你不要和?叔叔阿姨们吵了。”

    女人捂着嘴，?不出话，只点头。

    “妈妈，我饿……”

    “下?面好冷……”

    “虎已经晕过去了，他需要……”

    *

    最?终，女人同意了开挖。

    *

    云宛情绪没崩住，往边上去一个人冷静了会儿，才回?来。

    她是omega，体重轻，最?后救援队伍商议，等?挖开一些，让她和?护士轮番上去，看?看?得挖到什么程度才能?把孩子拉出来。

    云宛同意了。

    等?待期间，她发现周围有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女人一直站着，不?话也不闹，神色麻木，她转头问了护士一句，得到了让她倍感绝望的回?答。

    护士看?过一眼，艰难道：“她啊，她是鹏鹏的妈妈，不过鹏鹏不在?这儿下?面。”

    以为是下?面孩子家长的云宛怔住。

    护士压低了声音，对云宛耳语道，“是还要旁边宿舍的，下?面孩?，地震前，看?到过那个孩子。”

    “但是再往隔壁……全部都塌了。”

    “她在?等?我们挖尸体。”

    *

    地震当日，凌两点。

    “卧槽，什么情况，怎么会和?了？！”

    “不对，他们的人没在?镇上全部会和?，而?是在?这儿会和?了，妈的，什么鬼！”

    跟到分岔路口，没等?到分队，他们等?到了另外一辆车的情报人员汇入。

    尤辰星并?二指揉眉心。

    她这该死的直觉！

    “停车，调头。”尤辰星开口。

    领队懵了一霎，看?向尤辰星，双目茫然。

    这种时候，尤辰星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道，“你不是?他们拆分时间太长了吗？”

    “啊，对，一般都是一晚上拆分时间的，他们花了一天一夜……”

    尤辰星：“因为他们不是拆分，是组装。”

    “？”

    尤辰星：“他们不会分队了，我们回?去，也不能?跟了，从最?开始，他们的计划和?我们预判的，就不一样。”

    “啊？！”领队似懂非懂。

    “我不是和?你讨论过吗，作为情报人员，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是。”

    “但是这个前提是，他们的计划是分队，他们现在?不分队，那如果被?擒获，技术也一样都带不出去，那要怎么销毁？”

    一般带不出去的技术，会当场销毁，而?这次窃取的技术太危险，拆分了，尤辰星可以很肯定的?，极难销毁。

    “怎、怎么……销毁……”意识到什么，领队心直直沉下?去。

    “所以不是拆分，是组装。”尤辰星再次肯定道，“一旦在?我国边境线内被?擒，再出不去，他们就会直接发射被?组装好的导弹。”

    炸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逃跑的路有两条，一条途径沙漠，一条途径荒山。”

    “如果不分队，一定是从山上走。”

    领队惊疑不定。

    尤辰星：“因为荒山下?面刚好是一条地震带，沙漠里不是，如果我们敢拦截，他们就发射导弹，同归于尽。”

    且还不是跟他们同归于尽，在?地震带发射，是要和?这方圆数座山十?几个镇，还有毗邻的交界线省会，一起同归于尽！

    “！”

    “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回?程，联系基地，看?能?不能?定位，直接发射远程武器击，让导弹就在?地面爆炸。”

    想到什么，尤辰星又?道，“对了，联系老金，让国安局安插在?镇上的人员今天最?好待在?野外，山脚镇的人员全部撤离……”

    “至于居民，先联系基地吧……”

    “愣着干嘛，停车掉头，联络基地啊！！”

    领队：“哦哦好。”

    应着，领队脑子还是有几分钟的茫然，被?尤辰星的揣测吓的。

    而?更恐怖的是，尤辰星在?出任务的过程中，直觉没有出过错，也就意味着……

    领队实在?着慌，心里甚至迷信地念了起来阿弥陀佛。

    *

    下?午五点半，太阳落山，被?压住的孩儿全部都被?救了出来。

    叫丽丽的那个朋友，因为挖掘擦伤了手脚，其?他的都好。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九拉出最?后一个孩，抱给领队，领队转手给护士，护士捂着孩儿的眼睛，抱到下?面给家长，指着救援车道：“你们上去吧，上面有人提供毯子和?水。”

    “再等?半个时，如果没有再挖出人来，车会直接开去省会医院。”

    “医院会统一给朋友检查。”

    家长连声地道谢，抱着孩子，捂着孩眼睛走了。

    九和?领队还在?废墟上，问过云宛会针，护士把云宛带上了车。

    医生已经醒来了，正在?给擦伤的孩包扎。

    有几个情绪异常的，护士清点过，给了云宛针剂和?药物，喃喃道，“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们这么久，这儿完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确实是耽误，但云宛没答什么，接过针剂，给指定的孩注射。

    有的是抗生素，有的是剂量很轻的镇定剂，针对刚被?救出来，情绪不稳定的孩。

    云宛最?后一针是镇定，家长抱着一身脏乱的孩，哄着，“好了好了安全了。”

    “没事了，爸爸在?这儿。”

    “没事了没事的。”

    云宛了个手势，家长配合让开了些，方便云宛针。

    孩儿胡言乱语，听不清楚在??什么，只是很急，像是怎么都安抚不好。

    云宛听了几句，听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等?下?了车，医生年纪大了，要随行回?省会，护士留了下?来，往回?走了几步，云宛脑子里又?蓦然出现了那几句话。

    脚步一顿，骤然看?向护士，惊疑不定道，“你刚?，那个站着的家长，她孩儿叫什么？”

    护士被?她问得一怔，讷讷道，“名叫鹏鹏。”

    云宛一击掌，赶紧道，“你们往边上看?看?，看?看?后面还有没有孩……”

    “对，你们有生命探查设备的，你们看?看?刚挖开的宿舍边上。”

    “怎么了吗？”护士拧眉。

    云宛道：“最?后我扎针的那个孩，?是……”

    艰难回?忆，云宛重复那口齿不清的话语，“?……”

    ——“鹏鹏，在?后面，爸，爸爸。”

    ——“鹏鹏，在?。”

    *

    既然被?压着的孩这么?，那大家自然火速行动。

    三角区域的孩没事，他?鹏鹏在?，那极有可能?，头两天，哦不，?不定前天和?昨天，他还和?鹏鹏?过话，所以这样?。

    护士回?忆，“那个孩儿抱出来的时候已经很虚弱了，当时，是从这儿抱出来的，你们心点，用?设备在?周围都探查下?。”

    九也加入了寻找队伍。

    云宛看?着落山的太阳，往基地方向再瞧一眼，心内焦急愈盛。

    可现在?还走不开……

    意识到情况，再次强压下?浮躁，还是埋头跟着一起搜救。

    滴滴滴滴——

    一阵仪器探测的声音响起。

    真的下?面有人。

    还活着！

    *

    六点，挖到叫鹏鹏的孩。

    那个木讷的家长冲了过来，确认过后，一下?子，云宛瞧着，对方猛的捂嘴，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只一个消息，刚还面无?表情的人，整个一下?子都活了过来。

    云宛无?话可?，只觉这变化?让她唏嘘又?哽咽。

    *

    六点半，太阳落山。

    孩被?压住了一条腿，压坏了，必须现场截肢。

    不敢叫家长来，怕家长情绪失控，云宛体重轻，被?安排上去拿着手电补光，给护士递麻醉，看?着临时的手术进行。

    站在?废墟之上，云宛频频回?头，数次神思游离，心念着迟迟不能?出发去的基地。

    七点，生命体征微弱的孩从废墟上被?救了下?来。

    云宛轻出口气，总算是完了。

    过抗生素，过葡萄糖，又?遇到了另外的难题。

    彼时，云宛和?九已经在?他们车旁边洗手消毒，帮完忙，迫不及待地要赶紧出发去基地。

    “不行，车已经走了，我们仅剩的车辆要供救援队员休息，没有车送他去省会，他心跳这么弱，可能?坚持不到明天。”

    护士给孩推过葡萄糖之后，这样对领队道。

    领队看?过孩，也沉默了。

    看?向他们的救援车，和?护士商量，“那能?不能?车先开去省会，再回?来……”

    “不行。”被?司机否决了，“车上都是工具和?医药，量很大，短时间搬不下?来的，再?，你们还要进行救援，今天不是要把学校挖完吗，我走哩，你们人不够怎么办？！”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学校已经挖出来了这么多学生，再往下?挖掘，没有人敢?，最?下?层，就一定没有还活着的孩。

    领队回?头看?了眼，还有不少等?待的家长，等?着他们进行挖掘工作。

    “那……”领队也茫然了。

    护士咬牙，当机立断，“刚才帮忙的军人还没走，我去求求他们吧。”

    “可是……”

    “我去了再?。”

    护士不等?领队?完，率先一步往九和?云宛的车方向跑去，家长听到，让队员帮忙看?着孩子，也不管不顾跟着护士走……

    她也要去求那两个军人。

    时间来到七点过一刻。

    就在?九叫云宛上车之前，护士冲到了他们面前。

    紧跟着，家长也哭着过来了。

    两张嘴，一个讲道理，一个不断地恳求哭泣，云宛听得脑子嗡嗡的叫唤。

    “你们没有车了吗？”

    忍耐住脾气，云宛尽量好声好气?话。

    护士：“没有了，我们的车只有救援车了，上面全都是工具药物和?食品，搬不下?来的，走不了，你们……”

    云宛听见自己声音生硬道，“我们要进震中，最?震中，不顺路。”

    九想?什么，还是忍住了。

    男alpha手握着方向盘，手臂上青筋凸显，兀自垂着眼眸。

    护士：“可是，如果再晚了那孩……”

    云宛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得再次强调，“不好意思，我们不顺路。”

    护士焦灼再次劝?，“他体征现在?已经很虚弱了，可能?熬不到我们车回?来……”

    面对护士的强势请求，还有家长哭泣的哀求，很有那么一刻，嗡——，云宛耳鸣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扶额，护士和?家长嘴一开一合，都还?个不停……

    云宛竭力想控制自己，但是……

    “你们发发好心救救他吧，这么晚了，不会再有别的车……那是一条命啊！”

    “他的命是命，我朋友的就不是吗！？”

    忍无?可忍，云宛终于爆发了。

    无?法忍耐高声道，“我朋友也在?震中，生死未卜！！！”

    护士愣了。

    漂亮的云宛今天泰半都是沉默，柔顺的，也很肯帮忙。

    眼下?……

    看?着云宛毫不留情的样子，只觉得对方好似变了个人。

    云宛：“你们要帮忙，我们已经帮了，还要怎么样！”

    “从四点到现在?三个时，我们是没有尽力吗，我们已经尽最?大的能?力帮你们了，但我们也有我们过来的理由！”

    “你就没有想过，我把他送去省会，我朋友万一就在?这期间出什么事了，怎么办吗！”

    “我要找的人万一出了事，我找谁，找你吗！”

    “你能?把她的命赔给我吗！啊？！！”

    护士没想到他们进震中是这缘由，想?什么，话又?卡住。

    能?这么快进震中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亲属，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是了，

    省会和?震中是两条路，如果送孩去了省会，那……确实很耽误时间……

    他们今天也确实，耽误这两位军人太多了……

    家长还想?什么，被?云宛断了，也哀求道，“你别哭了，我求求你，我还找不到地方哭呢！”

    “你孩都被?救出来了，我要找的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我找谁哭去啊！”

    “昨天国家才开放的自主救援，今晚我们能?走到这里，我们难道没有正事吗！”

    “我就不想哭吗！！”

    云宛一口气?完，只觉得四周一下?子安静了，护士愣愣看?着她，家长也不?话。

    没闹明白她们的变化?是怎么回?事，蓦的，手臂被?轻轻碰了碰。

    云宛转头，九降下?了车窗，递了一张纸给她。

    指了指自己脸，九沉声道，“冷静一下?，擦擦脸。”

    云宛麻木抬手摸了自己脸颊一下?。

    哦，她哭了。

    接过纸，狼狈转过头去，云宛听到九对护士和?家长道，“不好意思，我们也有要找的人……”

    “我都听云姐的，不用?求我，这一行她做主……”

    “不好意思，来往的私人救援车辆也不少，我知道震区内你们开了短频联络，或许你们可以联络周围的救援队找一辆车，总之，抱歉。”

    云宛情绪失控得厉害，?不出话来。

    她手势让九换到副驾，也不想再听任何哀求，握了方向盘径直踩上油门，一溜烟开出了北松镇。

    等?周围都安静下?来，云宛才觉得再坚持不住，停了车。

    九看?着她，以为她要寻求认同，道，“没有谁是圣人，云姐，你的任何决定，我都尊重的。”

    云宛看?向九，好久，虚弱问他道，“你想送那个孩去省会吗？”

    九失语。

    须臾露出个苦笑，“我不知道。”

    “我自从工作，一直跟着尤队，我……这个决定太难了，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我，可能?会吧，毕竟……”

    “我们去了省会再掉头，现在?没有限速，我开快点，能?在?明天天亮前，赶到基地。”

    “这些孩在?废墟下?都能?待那么久，换成是尤队他们的话……”

    “够了。”云宛断了九的话。

    下?一刻，再承受不住，云宛开车门，下?了车。

    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云宛抬头，就能?看?见头顶上繁星漫天。

    漂亮的夜景，和?天幕下?大地的一片苍凉悲痛，形成鲜明的对比。

    往前，就是基地，她就能?去找尤辰星。

    往后，是一条回?头就能?拯救的，鲜活的生命……

    他只活了十?多个年头，刚失去了一条腿……

    未来，还有很多可能?。

    云宛头疼欲裂，难受。

    所以，是这种感觉吗？

    星空之下?，云宛静立，扪心自问，所以，她爸当年是这种撕裂的感觉吗？

    今天，云宛终于明白了，没有选择。

    怎么选她都有可能?后悔。

    有的，只是取舍。

    两头都是不能?承受之重，就看?她取哪一头……

    甚至她还没有到她爸当年的程度。

    她爸，在?她妈妈，和?可能?的，今天震区的这么多伤亡的情况下?，艰难地做出了他的决定。

    她甚至都没有为难到这种程度……

    但是她已经感觉受不了了。

    她好难受啊。

    好崩溃……

    长睫紧闭，泪水控制不住下?跌，云宛进震区第一次，放任自己疯狂地思念尤辰星。

    九在?车上看?到云宛低头哭泣，想?些什么，内心又?明白，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安抚对方。

    在?没有通讯的震区，这真的太考验人了。

    ……

    几分钟后，云宛擦干了泪，对九招手。

    九会意，再次将云宛换到副驾上，他坐回?驾驶位开车。

    云宛疲惫且痛苦，闭着眼睛，声音飘忽得地几近于无?道，“倒车，回?去吧。”

    “我们带他去省会……”

    “然后，”云宛控制不住地发颤，“我们再……再连夜开车去基地……”

    “就这样吧，别问我了，让我……”

    “让我静下?。”

    又?默了默，云宛咬牙，一边擦脸，一边却忍不住泪流道。

    “但愿，我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

    不会后悔的啦~明天她们见面。

    呼，这章终于写完了，明天应该不会卡了，应该。大家晚安。

    哦对了，迟来的，还是一声，冬至快乐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