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别人重复, 收养的法律问题，苏暖早就调查过了。

    她知道自己没到三十岁这个女性收养年龄, 也知道沈北宸和海棠的年龄差没到四十岁, 他们各自都不符合收养的条件。甚至, 他们身边没有一个人符合收养海棠的条件，而海棠已经失去母亲好几天了，再不想办法, 她就很可能会被送到孤儿院去。

    不可能随便找人家收养海棠, 因为海棠刚刚失去母亲, 对他们懂事又乖巧，潜意识地信任他们。如果在这时候被送走, 很可能会造成这时候不相信任何人。

    这个提议，直接被否决。但是否决之后呢？要怎么办？

    苏暖一路上都坐在后座上抱着海棠，细声安慰着海棠，哄着海棠睡觉。海棠却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将来还在漂泊, 所以苏暖怎么她都不肯睡, 只是抱着苏暖不肯放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海棠传染了, 苏暖心里竟也有点紧张，她抱着海棠一直在解窗外的景色。但是借着偶尔的反光, 她会忍不住悄悄去看沈北宸, 一触即回, 生怕被沈北宸发现。

    现在不想海棠被别人收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她和沈北宸以最快的时间登记结婚。这么一来, 他们就是已婚无子身份，沈北宸年过三十，□□是完全允许、完全合情合理的。

    那么，他们结婚吗？

    或者，沈北宸会跟她开口吗？她会答应吗？

    更甚着，她作为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为了海棠好，她应该主动跟沈北宸提结婚的事吗？

    这么想着，心跳竟然会加快，苏暖自己都觉得诧异，紧张感对她来陌生得可怕。回想起来，只有几百年前刚刚修炼，即将筑基时，她才有这种紧张感。

    这种，一个决定，就决定一生命运的紧张感。

    苏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不是天道、不是能力决定命运，而是一个人。居然有一个人让她心底觉得，如此重要。

    那么，她会答应吗？

    车里的气氛莫名紧张，苏暖一路都在胡思乱想，跟个初出茅庐的姑娘似的。回到家，两人一同上楼，海棠忙了一天，又是遗体告别，又是送骨灰入土，已经累得睡着了。

    下车是沈北宸抱着她的，一上楼进家门，沈北宸就暗示钱晓晓过来接手。这副样子，谁都知道怎么回事，钱晓晓赶紧接过了，抱着孩子就进房间了。

    这架势，苏暖的心更紧张了，知道这就是要谈话了。她一向不愿认输，瞄准沈北宸要开口，便抢先：“关于海棠的收养问题……”

    “也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沈北宸接口，望向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苏暖的心跳越发加速，不住地在心里问自己：如果他问了结婚的事，你要答应吗？

    她看到沈北宸的嘴唇动了，一个音节就要形成，谁知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

    苏暖潜意识地不想接，却看到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的。

    颜希来电。

    颜希？苏暖的眉头皱了皱，她和沈北宸都知道颜希不是电话聊天的人。电话响了一次，没有接，竟然马上又了过来。

    “接吧。”沈北宸温和地，“我们的事等下再。”

    苏暖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种自己接了就是心虚的感觉。她清了清嗓子，接了电话：“颜希，什么事？”

    “和海棠有关的事。”颜希的声音有些空旷，似乎在开扬声器。“我和珊珊有点想法，想问你和沈总的意思。”

    有想法，电话给她，但是还想问沈北宸的意思？苏暖明白了，将扬声器开。“你吧。”

    “苏暖，我昨晚就跟珊珊了，她和我一样，非常想收养海棠。今天她已经和她家商定，我们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明天就去登记，收养海棠。”

    什么？他们收养海棠？苏暖没想到会是这个决定，她忍不住问：“你们考虑清楚了吗？真的要因为收养海棠而登记？你们真的不介意吗？”

    “没有什么好介意的。”聂珊珊冷静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我们是不会有孩子的，但是我父母非常想要个后代。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和家里商量了很多次，昨天颜希将海棠的照片发给我们看的时候，家里都非常喜欢这个孩子。我父母也是高级知识分子从商，我对他们非常有信心，他们和我以及颜希，一定能照顾好海棠的心理。”

    这个法有理有据，苏暖和沈北宸都沉默了。

    在对孩子的心理问题上，沈北宸非常忙，对孩子关心，但大多数情况还是要心理医生负责。更别苏暖一个罗盘精，自己的心理都没弄清楚，擅长玩弄不擅长安抚。更别沈家还有个老太太，万一苏暖和沈北宸将来有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对海棠造成影响，谁也不准。

    至于其他人，辛恬那里已经有很多孩子了，高杉自己先搞定他的女魔王吧。麻哥没结婚，柴荣是个刀灵，连恋爱都不想谈，显然是想来去自如，不带一丝牵挂的。

    所有人里，颜希时间多，聂珊珊温柔，而且家长关爱孩子，是唯一一个家庭圆满的人。而聂珊珊和颜希因为生殖隔离，不会有后代，从各个方面来，都是对海棠最好的。

    “我……”苏暖一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看向沈北宸。

    沈北宸开口：“我们不能决定，你们确实是最优选择，但需要问海棠的意见。”

    “好。”颜希回答，“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先去登记，至于能不能顺利收养海棠，就等孩子的意见吧。”

    “不是，等等。”苏暖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就去登记？结婚吗？”

    颜希的声音里充满了“你脑子坏了吗”的意味：“不然呢？还能登记什么？”

    苏暖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不是明天吗？”

    “今天或者明天有区别吗？”聂珊珊的声音里含笑，“暖暖，重要的是，我们决定要结婚了。”

    “挂了电话就去。”颜希的声音已经清冷，但里边透着谁能都听得出来的开心。“再一个红灯就到民政局门口了，赶上最后下班的时间。”

    这……这样也可以吗？苏暖张口结石，简直不知道怎么才好，最后还是沈北宸了最官方也是最真挚的回答。“祝福你们。”

    “谢谢。”颜希和聂珊珊同时，将电话挂断了。

    他们的声音一消失，室内就留下一阵沉默，苏暖捏着手机，不知道开口什么才好。

    她心底觉得将海棠交给颜希和聂珊珊收养是最合适的做法，因为聂珊珊法医这个身份，她身上自带正义感，比所有人都能给海棠正确的价值观引导。而她的父母慈爱理智，跟千千万万的普通老人一样喜欢唠叨，对孩子关爱，但又不至于溺爱、教错孩子。

    但是这个法出来，沈北宸会不会觉得这是她的推托之词？

    他会不会觉得，她不想跟他结婚？

    正在犹豫之间，沈北宸开口了。

    “我觉得，颜希的提议很好。”

    苏暖心乱如麻，一时品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很好？结婚吗？”

    完她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什么结婚，现在她心里都是结婚吗？

    “收养海棠的提议。”沈北宸一本正经地，“我也觉得，所有人之中，聂法医的身份、职业、品性、家世，都非常适合收养海棠。这段时间我也物色了不少人家，但是所有人家比起来，都没有聂法医适合。她已经年过三十，即便是单独收养，也是符合条件的。”

    对，她很符合。除了聂珊珊，就个人来，霍南琼也非常适合，但霍家上一代恩怨太多，霍南琼也确实心狠手辣，作风强硬，不知道对孩子的影响会怎样。

    所以，聂珊珊确实是最适合的。

    可是，苏暖只注意到一点：“你一直在想找别人收养海棠？”

    “对。”沈北宸点头，理性地分析着，“我们的条件不符合，所以，得找别人收养。”

    可是，只要他们结婚就符合条件了，他也满三十岁了，不是吗？

    一句质问堵在喉头，苏暖想问，却又咽下了。

    不能问，问出了，不就是她着急嫁给他么？不就是她只想为了收养海棠嫁给他么？

    他过的啊，要她心甘情愿地答应。有海棠的因素在，就不是心甘情愿了吧？

    苏暖拼命告诉自己，但一股失望始终围绕在她的心头，叫她情绪低落，不想话，甚至心头很酸楚，想抱着枕头窝在被子里，什么都不。

    堂堂苏天师，怎么能这么矫情呢？

    苏暖不许自己这么做，所以她起精神，露出大大的笑容，点头：“对，姗姗姐和颜希是最适合的。”

    “等晚上问问海棠的意见吧，看那天的样子，她很喜欢颜希。”沈北宸劝她，“你也累了一天，休息一下吧。”

    往常，他会抱着她睡的。苏暖委委屈屈地想，默不作声地回到卧室去，干脆也睡了。

    沈北宸站在原地沉默好一会儿，钱晓晓悄悄地溜了出来，神色怂怂的，鼓起勇气声：“沈总，你干嘛呀？这不是个绝好的机会吗？”

    她是苏暖的好姐妹，两人同吃同住，姐妹一般的感情，沈北宸不愿意瞒她，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我不想她以为，我借机逼迫。”

    “沈总，你太古板了。”钱晓晓嘀咕，“你们都明知对方的心意了，弄点手段，算计，那都是情趣，不算什么。”

    沈北宸摇头。

    钱晓晓也叹了口气，知道现在这些也没有用了，只能嘀咕：“你这么做，暖暖会觉得你不想跟她结婚的。爱情，要大胆，要冲动，感情够身后了，就别犹豫，热血上头，做就做。”

    她完发现沈北宸的神色不大好，赶紧躲进厨房去了，她可不是苏暖，能在沈北宸面前随便话。沈总的怒气，她承受不起。

    留下沈北宸在原地沉思，他真的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吗？

    这一天的晚饭比以往迟了点，借口是等海棠睡醒，饭桌上异常沉默，连海棠都察觉出来了，握着勺子问：“苏阿姨，沈叔叔，你们怎么了？吵架了吗？”

    这问题在饭桌上问起，特别给苏暖一种“家庭”感。好像她和沈北宸真的是一对夫妻，和世上千千万万的夫妻一样，吵架拌嘴了，被孩子问起，为了不影响孩子，只能找借口遮掩。

    “我们……”苏暖咬着筷子，不知道一般情况下，世上的夫妻被问起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还是沈北宸给她解了围：“我们在你的收养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并不是吵架。”

    海棠不理解：“什么叫分歧？”

    “就是各有各的想法。”沈北宸解释，“棠棠，你现在需要选择一个人，住在他的家里，和他成为一个家庭。但是我们其他人，我，苏阿姨，颜希叔叔，还有今天见过的叔叔阿姨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会一直照顾你，疼爱你。区别只是，你会一直住在某个人的家里，每天和他一起吃饭，被他照顾。”

    海棠有些懂，但还有一些不明白：“这是，以后我不用自己挣钱吗？还有人会像妈妈那样照顾我吗？”

    “是的。”沈北宸点头，“不管是我还是你苏阿姨，颜希叔叔，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代替你/妈妈疼爱你。虽然我们可能做不到你/妈妈那么好，但是我们会努力去做到最好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难过，你只要选跟谁一起生活，知道吗？”

    “我知道了。”海棠点头，她盛了一口菜慢慢咀嚼着，像是非常认真地思考，然后鼓起勇气：“我，我想跟颜希叔叔在一起，可以吗？”

    啊？苏暖和沈北宸都大出意外，怎么会是颜希？

    “我，我知道苏阿姨和沈叔叔对我都很好，但是，但是我真的好喜欢颜希叔叔，我想天天看到颜希叔叔，他真好看。”

    孩子诚实地袒露自己颜控的属性，毫无疑问地顺从自己的心，并且强调：“颜希叔叔真好看，他给我看过一个漂亮阿姨的照片，问过我想不想要他和那个漂亮阿姨当家人。我我要跟妈妈过才行，我今天已经告诉妈妈了。”

    居然还提前问了！苏暖气得眼睛冒火，几乎将筷子捏断。

    沈北宸先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海棠：“你想清楚了吗？选了之后，就不能后悔的。”

    “我想要颜希叔叔。”颜控海棠再度强调，“沈叔叔，你和苏阿姨很好，但是颜希叔叔也很好呀。”

    孩子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再劝，就是强迫孩子改变选择了。

    “那以后，颜希叔叔会和那个漂亮阿姨——她叫珊珊阿姨，来接你去珊珊阿姨家，你以后就能跟他们一起生活了。”苏暖提醒。

    “真的吗？”海棠兴奋，但又有些舍不得，“那，我以后还能见到苏阿姨和沈叔叔吗？你们会不会不要我？”

    “我们会永远照顾你，只是你不在我们身边生活而已。”沈北宸安慰她，将情况解释给她听了，安抚孩子的心。

    在他的劝下，海棠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兴奋地等着颜希和聂珊珊来接她。

    苏暖以为颜希和聂珊珊刚登记结婚，至少需要过一段两人世界，才会来接海棠。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就来敲门了。

    “我们想，既然以后是一家人，就早点适应。如果只是想两人厮守，就不会□□了。我们想要的，是一家人的感觉。”

    颜希完，房间的门就开了，海棠揉着眼睛走出来，嘀咕着：“我好像听到颜希叔叔的声音了。”

    “对啊。”颜希对她温柔地笑着，一手牵着聂珊珊的手，给她介绍：“棠棠，这就是我跟你的珊珊阿姨，我们来接你去新家了，你准备好了吗？”

    海棠登时双眼发亮，她噔噔噔跑回房间，将一个泰迪熊抱在怀里，点点头：“我现在就可以走啦！”

    聂珊珊试着伸手，海棠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聂珊珊松了口气，低头：“棠棠，跟苏阿姨、沈叔叔再见。”

    海棠挥挥手：“苏阿姨、沈叔叔，再见~”

    “……再见。”苏暖对她挥手，目送她离开。等她出门之后才猛地想起来：“她刚起床，连牙都没刷呢！就这么被颜希拐走了？我还没找颜希算账呢！第一次见面就悄悄问孩子愿不愿意跟他生活，这不算是诱拐吗？”

    她气呼呼地着，连腰都叉上了，气完了才发现沈北宸目光奇异地看着她。

    “干、干嘛？”她反问，“难道我不该气吗？”

    沈北宸回忆：“我记得你一开始，并不是很喜欢海棠。”

    “那是因为她身上有媚魔王，我担心媚魔王的法力对其他人造成影响。实际上，媚魔王确实催动法力，影响了她的性格，让她变得敏感多疑而且古怪，报复心极重。但是，现在媚魔王已经从她身上离开了，她只是个孩子。这么懂事又可爱的孩子，我喜欢有什么不对吗？”

    苏暖憋了一晚上的气，这会儿一下子撒了出来：“要不是颜希这王八蛋捷足先登，我肯定要收养海棠的！”

    她生气的样子是真实，所以，她对海棠的喜欢不是假的。沈北宸品味着这个论点，慢慢地：“我以为，你不喜欢孩？”

    苏暖奇怪：“我什么时候过我不喜欢孩？”

    “不。”沈北宸摇头，“只是我猜测的事而已。”

    苏暖轻哼：“沈总，那你猜错的事情，可多了！”

    沈总这个称呼，透着非常大的怨气。好像在表示，她气得不是颜希捷足先登，而是在气他没有捷足先登。

    “那我得问问，我猜错了什么？”沈北宸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地问：“我以为你不想这么早跟我结婚，是错的吗？”

    苏暖瞬间抿紧了嘴巴，脸皮发烫，又气又恼。

    这叫她怎么？难道她要，对，他猜错了，她就想他借着这个机会强迫她永远留下他身边？

    这不是出尔反尔自脸吗？不是她自己在犹豫要不要找回去的机会，要不要继续修炼吗？怎么才一/夜的功夫，她就想留在沈北宸身边了呢？

    苏暖第一次不坦白，嘴硬地：“我只是觉得，我们和海棠这段时间的生活，像是一家人。这感觉对我来很新奇，所以，我想继续体会。”

    沈北宸极快地抓住重点：“暖暖，你想和我成为一家人吗？”

    “……！”苏暖嘴巴张了张，心跳骤然加速。

    她看到自己布下了一张网在沈北宸面前，等着沈北宸入陷阱，而沈北宸发觉她的意图，毫不犹豫地、心甘情愿地跳了下来。

    “这些话，我想很久了，只是一直觉得，不该强迫你。不过，现在你让我认为，可以了，即时现在不够浪漫。”沈北宸着，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地靠近她。

    苏暖的心跳快得几乎从她嘴里蹦出来，她紧张，却不害怕，反而非常期待——

    期待沈北宸要的话，期待，和沈北宸的将来。

    “你——”

    “嗡嗡嗡……”手机竟然好死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响起！

    捣什么乱呐！苏暖在心底咆哮，眼疾手快地将电话挂断了。

    做完之后她才想到——咦，等等，她是不是把什么事表现得太明显了？

    苏暖的身体瞬间僵硬，捏着手机不敢回身。

    但一个熟悉的温度却从身后附了上来，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地、缓缓地：“我依旧觉得，今天不是个好时机，你还有很多事需要解决，而某些事，需要一份仪式感。苏暖姐，我需要时间准备准备，这这段时间里，你随时可以不。”

    他在苏暖的耳垂上轻轻地咬了一口，气息炽热而缠绵。

    “直到，我们定下誓约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