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辛苦了

A+A-

    月色沉沉,云雾惨淡。

    罗承门,议事殿内,罗承门宗主以及诸位长老悉数看着正中心的玉桌。在那桌上摆满了留影石,正是这些时日他们派弟子探得来的灵玉门众人留影。

    “除了灵玉门容淮,其余十一人,全在这里面。为了以防他们有意隐藏,今日又问了门中年岁最的那位弟子,以便核实。”

    宗主点头:“不错。”

    灵气入第一块留影石中。

    稚嫩童音回荡在殿中,满满的天真之中,带着全是发自肺腑的嫌弃:“师父是个酒鬼,一整天不干正事。要本领没本领,挣银子也挣不到,有时候酒钱都是抢我们的。”

    “这孩,简直满口胡言。修仙之人,但凡有个炼体几重的修为,怎会吃个凡酒都会醉?”不知道哪个长老冷声嘲道。

    那个去被派去探楚漠的弟子面露苦色,不过他不敢反驳长老,只得将灵气入留影石中。

    影像一出,镇上喧闹声,夹杂着各种售卖声,孩嬉笑哭闹声,旋即充斥整个大殿。

    一股子俗世凡味旋即熏染了整个辉煌冷清的大殿,所有人不禁皱紧眉,脸上嫌弃意味显而易见。

    不过他们还是屏气凝神看向影像,这可是灵玉门的掌门。连大弟子都是修炼御灵道之人,倘若灵玉门真深藏不露,那么这人定然修为不菲。

    他们必须心为上,以防日后栽了跟头。最好再窥探出此人修得是何道,也好也有防备。

    只见留影石中,即便弟子担心被灵玉门的人发现,隔得甚远录下影像。但人群之中,还是能一眼看见那个身子修长,身着红衣,面容出色的男子。

    男子手中拎着酒壶,脚步颠来倒去,显然一副醉了的模样。

    他正抱着一坛子酒,身后是镇上最大的酒楼。

    突然一个算盘从身后飞了过来,眼见要砸中他的后脑勺,男子脚步踉跄地往旁边颠了一下,算盘擦着他的脸砸在地上,算珠滚了一地。

    “死酒鬼,没钱还敢来蹭酒喝!”身后老板的声音震耳欲聋。

    抱着酒坛的男子见砸在地上的算盘,显然也是惊了一跳,赶忙埋进酒坛里狠狠啜了一大口酒。然后心满意足地弯了一双眼,艰难地转过身,冲着酒楼里的人大喊:“欸,没着~”

    砰!

    账本、毛笔、毛笔架、砚台、甚至啃了一半的果子全扔了出来。男子闪躲不及,让砸了好几下,嗷嗷叫着跑了。

    仔细看完了这段留影石的罗承门众人:……

    隔了半晌,不知哪位长老先开口:“这便是灵玉门掌门?”

    “是的。”取出留影石,这些时日一直在暗中查探这位灵玉门掌门的弟子道:“我这里还有几块留影石,诸位长老可要看上一看?不过全是这人喝醉酒的模样,连清醒的样子也少有。”

    谁想看一个醉鬼?

    可一想到御灵道的容淮,罗承门宗主揉着眉心道:“放。”

    几个留影石看下来,这灵玉门掌门压根就没清醒的时候,要么是在喝酒,要么是在被酒馆老板追着,要么就是哄骗自家徒弟的银两买酒喝。

    喝个俗人酿制的劣酒也能醉成这模样,不人不鬼,枉为修士,简直伤风败俗!

    好不容易看完灵玉门掌门的,罗承门宗主嫌恶摆摆手:“下一个。”

    一开始派人探那孩,不过是想多方确定灵玉门确实没有欺瞒。而稚童心机浅,断然不会欺瞒,所以他们一边派人探,一边又派人询问灵玉门最的弟子。

    如今看来,单他们师父的描述,不仅这孩没骗人,只怕还口下留情,替他师父挽尊了。

    “大师兄是最好的!”一到大师兄,留影石中的孩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原本的嫌弃变成了喜爱:“时候我刚来灵玉门,又哭又闹,师父他们又懒又好玩,根本很少理我。只有大师兄会一直陪我,他还给我做玩意,哄我睡觉,还裁布给我做衣服。大师兄是做什么的嘛,”

    孩沉思了一下:“大师兄什么都会做,最喜欢栽花种草,可惜就是什么都种不活。一不心了养死,又要伤心。哎,我们两三天就得想办法把他的花花草草要过来。”

    关于容淮,因为容淮根本没离开灵玉门,所以没人能查探容淮的具体消息。不过如今容淮修炼御灵道一事,清晰明了,所以倒也没再过多探。

    容淮一过,便是灵玉门二师兄。

    谈到这个二师兄,孩的声音立马又嫌弃了起来:“二师兄是个耍杂技的,没事就爱拿根竹条、木棍、木剑什么的瞎比划。以前去街上杂耍团卖过艺,一文钱挣不到,人家不要他。”

    声音停在这里,那个查探二师兄的人拿出他这些时日录下的留影石。

    听得这孩描述,只怕这个二师兄是个剑修,不定在孩眼里的瞎比划其实是在练剑。

    师父不中用,可不敢担保徒弟是不中用的。

    所有人又起精神,看向留影石中,想看看这灵玉门二师兄是不是个剑修。

    留影石一开,只见影像之中,那位灵玉门二师兄板着一张俊脸,手中捏着桃枝,提腕、出枝,气势捏得一等一的足。

    “此弟子气势端正,看来是个剑修。”一位金丹剑修长老抚须道。

    众人呼吸一紧,在长老话音未落时。紧接着影像中的人剑招一出,桃枝颤抖,弯腰缩脖,身斜手软,连两三岁稚童架都比他好看。

    金丹剑修长老:……

    “老夫入剑道一途来,从未见过如此不得章法,身形笨拙丑陋的招式。”

    修士飞天入地无所不能,自身又带灵气。如今的剑修,哪个不是身形俊逸,剑法飘逸灵动?别这人是剑修,哪怕是俗世武夫随便霍霍几招,远比这所谓的灵玉门二师兄好看得多。

    耐着性子看完了二师兄的留影石,接下来是三师兄。三师兄更没看头,几个留影石要么在河里捉鱼捉虾,要么在田里摸泥鳅。

    简直一个比一个难登大雅之堂,修士都玷污了修士这个名称。眼见耐心要告罄,十长老劝道:“大隐隐于市,还是心为上。”

    于是见得留影石中,那骗孩糖吃的,和顽童一起捉鱼的,摆个摊卖破锅瓦罐的,帮俗人拉车搬木头的,捉蜘蛛蜈蚣来做饭的,还有那和村口大黑狗,聊天聊得上好,全是狗叫声的。

    直到还剩好几块留影石时,十长老绿着一张老脸,在弟子又要放留影石时,忙道:“罢了罢了,不必再看了。”

    最后他们弟子见这灵玉门弟子面容讨喜,便给了一枚灵石全当做报答。没曾想,这孩竟是不识货的,没要灵石,反而要了于修士压根没用的银两。

    若是最开头,他们只会震惊。现下一一看来,却也觉得只在意料之中。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见灵玉门都是混吃等死的,他们本因御灵道高高悬起的心再次放了下去。

    心中大喜,嘴上却是一套接一套的义正言辞:“灵玉门这般扶不上正道,也难怪当初十长老前去招分宗、施恩德,他们会拒绝。既然他们不识趣,我们也正好替修真界除了这些无所事事的废物,让他们平白占据灵脉,浪费灵气,怕是损了他们阴德。”

    “如今灵玉门底细全知,仅有个容淮比较麻烦,现下我们只需静等请柬一到,待灵玉门众人上路就行。”

    “灵玉门地势甚好,宗主可以提前先做规划,等不久后,可以直接让少宗主住进去,这才免得耽搁少宗主这么好的天资啊。”

    殿内一片其乐融融。

    另一处。

    容淮身子仿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意识下坠在无尽深渊。

    在黑暗之中,一柄剔透的玉剑带着无上威压悬在识海之上。以玉剑为中心,成千上万的灵气丝线从玉剑蔓延而出,宛如根系般,穿过识海,渗透入全身根骨深扎入筋脉,宛如上古封印般,将这具身体死死锁住。

    每次他昏迷时,都会下意识依偎着这玉剑。玉剑剔透无尘,周身寒气三寸,可容淮却能清晰感受到玉剑对他的无尽包容和暖意。

    他从便看见自己体内的玉剑,不过他谁也没告诉,一方面不想师父他们平白担心,另一方面尽管玉剑看似秉然不可侵犯,但他知道玉剑并无恶意。

    神思混沌不堪,呼吸越渐得滚烫,烫得紫藤藤叶情不自禁收拢。

    活该。

    有病不,硬要憋着。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什么,还敢吃,不病这一遭简直不知道好歹!

    重锦没好气地擦掉容淮额上冒出的细汗,看着这人因为身子难受,眉梢蹙得紧紧的。

    才刚入夜,本就蠢,烧一晚上指不定明早真变呆子了。他不喜欠别人恩情,看在容淮每日好几枚灵石伺候他的份上,随便敷衍一下,全当还他灵石了。

    灵气不入体,压根没办法用修士的法子治愈容淮。

    原本躺在另一半软枕上的紫藤从被子中钻出来,他环视屋内。先是爬到盛着水盆的木架上,忍着筋脉碎裂的疼,用灵气召来一张干净方巾,藤身缠着方巾,沾湿凉水后,扭干。

    然后回到床上,一巴掌糊那滚烫的额头上。

    沾了冷水的藤也是凉的,重锦没好气地用藤身捂着同样滚烫的脸颊。

    那些个师弟师妹一个个养得不知天高地厚,膘肥体壮的,你这个大师兄反倒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藤身很快就捂热了。

    紫藤缠着额上的方巾,翻了个面。

    月光透进竹屋,重锦瞧得容淮双唇干裂,只好爬到桌上,倒了点茶水。结果茶壶太重,藤身险些没支撑住,旁边摆好的茶杯还挡了紫藤一下,气得重锦一藤子踹开碍眼的茶杯。

    好不容易倒了点,他缠着茶杯,来到床上。

    水顺着杯沿根本流不进去,重锦忍着想摔杯子的冲动,耐着性子,用自己藤叶沾了点茶水,一点点贴着唇缝送了进去。

    方巾很快两面都捂热了,重锦拽着热方巾,又浸到冷水里,然后绞干,带回床上,继续给人捂着。

    如此反复。

    好不容易天边渐明,终于等到容淮身上的温度下了去,重锦累得连叶子也懒得动弹了,本来就断得七七八八的新筋脉,如今碎得干干净净,一朝回到方遇见容淮时。

    看着眉头终于舒展开的容淮,重锦用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扯过被子,盖上这人脖颈处,真想一被子捂死这白痴。

    力气彻底耗空,重锦再也坚持不住,昏昏睡了过去。

    金色的照入屋内,放着水盆的木架下面,积聚了一摊子水。水盆歪歪斜斜的,桌上原本规矩摆了茶杯的地方,茶杯滚得七零八落,堪堪停在桌子边缘,开的茶壶也不耐烦倒在旁边,下面淌着不心倒出来的茶水。

    容淮醒来时,便看见一片狼藉的屋子。

    他身子还发着虚,使不上力气。脑袋一动,额上那湿沉沉的毛巾便滑着掉在旁边。容淮捏住那尚带着余温的方巾,看向身侧的紫藤。

    本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点红,难怪昏睡中没有以前那么难熬,原来昨夜是这藤在照顾他。

    这么大点身子,也是辛苦了。

    正憩的重锦感觉有人在碰自己脑袋,原本警惕的身子在感受到熟悉的气味时,瞬间放松了下来。他没好气地睁眼,入目便是脸色仍旧不好的容淮,和那只不老实戳他脑袋的手指。

    呦,吃个东西都能把自己吃出病来的白痴醒了?

    见人一如往常的温和模样,重锦不耐烦地伸出藤叶捂了下这人的脸。

    是正常的。

    方要收回来,藤叶被轻轻捻住。

    干什么?

    重锦抽了抽叶子,没抽出来,不耐烦抬头看向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距离的容淮。他先前时常待在容淮肩上,那距离还能更近,所以觉得并未现下有什么不对劲。

    这一抬头,正好撞进容淮双目中,因为病情初愈,加上方醒。里面多了往日见不着的几分朦胧,宛如雨后春日碧湖上的缭绕云雾。

    随后双眼一弯,这汪朦胧碧湖上洒满了星辰:“谢谢,辛苦了。”

    重锦:……

    他撇开头。

    嗯,为了还灵石而已。

    作者有话要:

    没改错字和病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