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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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扉会去哪儿呢?

    他又该去哪儿呢?

    柴扉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当然也不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了。

    林木这几天又断断续续发来了几个视频,无非是些男欢男爱的内容,无聊,又无趣。柴扉给他了一次:“不用再给我发了,穆淮章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哪怕是他就在我面前被你干到像狗一样叫,也威胁不到我和他同床共枕。”

    但这话对林木并没有什么攻击力,林木仍然乐此不疲地发些视频来刺激柴扉。

    今天年,柴扉一睁眼,就收到了林木的年礼物,一张照片,在一间昏暗的休息室里,穆淮章眼睑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正靠在沙发上补觉,人微微倾斜,依靠着旁边的人,而林木就是那个让他依靠着的人。

    跟着这张图片发过来的一条消息呈现在了柴扉的手机上。

    “新的一年,祝我的哥哥长命百岁。不然怎么能看到我和穆先生在国外的日常呢?祝您年快乐。”

    柴扉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的目光落在穆淮章熟睡的面容上,青黑的下眼睑,潦草的胡渣……柴扉没见过他这该算是狼狈,又或者该是潦倒的样子,之前熬夜加班的时候,之前柴扉在医院命悬一线的时候,穆淮章都没有瘦削疲惫成这样,也没有给柴扉展示过这样的一面。

    况且他那一身精致抖擞的西装将他包装得太好了,所以每次柴扉只能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而不是现在这样,形容枯槁。

    柴扉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穆淮章这几天都跟柴扉一个时差,柴扉甚至都要怀疑他24时在线了,柴扉趁着自己精神好的时候和他聊天,问了他,怎么没有睡觉?

    穆淮章总是在电话那头,云淡风轻地:“睡了的,只是想着还差一点就做完了,想赶紧弄完,陪你守岁。陪你去之前我们去的那个海滩看烟花。再带上碎催家的丫头去放放炮仗,热热闹闹地过个新年,你呢,柴老板?”

    可惜,这个年,要做到穆淮章话里的那样,太难了。

    想到这里的柴扉好像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他推开了穆淮章家里衣帽间的门,取了一件穆淮章的西装外套,揣上了穆淮章之前留在衣帽间的半盒烟,下了车库,开着穆淮章的车,沿着那次他给穆淮章指的那条滨海道上开去。

    深夜的滨海路上连车影都见不到,整条大道空旷又深邃,深邃到柴扉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被吞没。

    柴扉踩了油门,加速向前开着,想赶在被吞没之前,开到了那个海滩,那个他和穆淮章一开始确定了炮友关系之后,来谈心的那个海滩,仿佛到了那个海滩就能不被未知的黑暗吞没。

    老一辈都在家看着年晚会,而年轻的情侣们都爱寻求浪漫,在夜深时,来海滩边,牵个手,亲个吻,也算是简简单单的浪漫。

    柴扉看了看被私家车停满的海滩,他索性就在路边停了下来,目光落向了人潮涌动的海滩,突然听到了手机振动。

    原来是穆淮章的电话。

    柴扉想接起来,又看到屏保上的穆淮章,那个意气风发和他在云南度假的穆淮章。

    和今天他看到的,林木发过来的那个胡子拉碴,眼角青黑的穆淮章,大相径庭。

    屏保里的穆淮章嘴角挂着笑,眼里都是晶莹莹的;林木照片里的穆淮章眉毛被疲惫压得耷拉下来,瘦削的两颊更乏力,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这样一对比,反而让照片里狼狈的穆淮章更戳痛柴扉,而柴扉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柴扉抓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骨节分明,一时间他忘了要接起电话——直到它变成未接来电,柴扉才注意到手机里另外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穆淮章来的。

    他的手在穆淮章的电话号码前划过,却又犹豫了。

    他应该跟穆淮章什么呢?

    穆先生,睡会儿吧。

    穆先生歇歇吧,我会等你的。

    穆先生,不是我俩都答应了彼此照顾好自己?

    柴扉还没想好要怎么去跟穆淮章,哪句才好,才不会给穆淮章添上负担;就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电话号码是个一次性电话号码,隐藏了身份。

    柴扉皱起眉头,接了起来。

    “喂?”

    “柴老板,你的穆先生犯规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柴扉听过,在前不久看程海风发给他一个颁奖礼视频那里听到的。

    柴扉:“影帝先生?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随便。”电话那边声音扬了起来,“但话你得帮我告诉他,他能送林木进局子,我就能保林木出来。”

    “什么?“柴扉皱起眉头,眼里的疑惑,远胜于今天看到的照片的那阵心疼。

    “什么?”那边的声音顿了顿,“他没跟你吧,他在林木面前当障眼法,背地里搞些动作,以为所有人都和林木一样,眼里只有他,看不到他背后的那点啊臢?”

    “他的事,你可以直接找他。”柴扉一时之间还没消化完影帝的话,索性将这些费脑子的都一并推出去,“为什么找我?”

    “解铃还须系铃人,穆先生做这些,为了什么,不难猜吧。”

    是啊,不难猜。

    就算影帝不回答柴扉,柴扉也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找到答案了。

    为了他。

    是的,又是为了他——柴扉,

    为了帮他出口气也好,为了帮他教训教训林木也罢,总之他去了大洋彼岸,骗柴扉,是去谈生意,但其实早就意有所指。

    柴扉翻出了收在穆淮章外套里的那半盒香烟,他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摇下了车窗。

    “其实我电话的意思没柴老板想得那么险恶,就是看穆先生也着实辛苦,想帮他个忙。”

    柴扉忽然觉得很累,他才只是看了几段不知真假的视频,又接了个心怀鬼胎的电话而已,那穆淮章呢?

    “抱歉,也许他不需要你帮忙了,而我,更帮不上你。”完柴扉痛快地挂了电话,连带着用上了将之前林木给他的那些骚扰电话一起统统都挂断了似的力气。

    当烟味儿顺着他的呼吸道走了一圈之后,他好像知道了自己今天出门为什么会带上这包烟了。

    大概就是在等这个时候吧。

    等穆淮章的电话再次过来,等他的手机屏幕又一次亮了起来。

    “穆先生。”柴扉念着屏幕上的备注,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跟着一声叹息,把手机丢回了手刹下的盒子里。“唉。”

    他抿了抿嘴,移开目光,落在远方零星闪烁的船灯上,面上是无波无澜,但捻着烟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之前穆淮章为了他,在医院里衣不解带;现在穆淮章为了他,去报复林木;穆淮章又要为了赶回来和他过年,熬夜赶工;将来……

    将来又要穆淮章为他做什么呢?

    本来一场爱情里,就该是两个人之间相辅相成;但现在,不知不觉里柴扉已经欠下了穆淮章太多了,或者该是,柴扉单方面在拖累穆淮章了。

    那这样的爱情,反而成了一道锁,一道柴扉锁住穆淮章的锁。

    凭什么呢?

    凭什么柴扉就能拥有穆淮章给予他的这么多好。

    凭什么,柴扉可以在这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穆淮章给他带来的好?

    海边的海风,不知不觉地灌进了驾驶室内,把柴扉被爱情蒙蔽的那点神智都吹得清醒了许多。

    等穆淮章的电话变成了未接,柴扉的烟燃了一半,他才像鼓起了什么勇气一样,把手机重新拿了起来,按住语音键。

    用他有些沙哑的嗓子,出了他酝酿了许久的那句话。

    ——“再见,穆先生。”

    ……

    发完了两条语音的柴扉,把手机关掉,发动了车子,想来想去倒是好久没去探望自己那位厨师朋友了。

    他和穆淮章的开始有这位朋友的见证,而今结束,也合该让他知道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