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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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声巨响,断树砸在了黑车上,即便隔着雨幕也能看见一阵阵升腾而起的白烟。

    池寒一瞬间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都如同凝固了一般。

    他直接冲进雨中,滂沱的雨水砸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荣胥!荣胥!!”

    池寒跑到车边才发现断树砸的位置正好是车前盖,虽然前挡风玻璃满是裂纹,但好歹还没破。

    里面的人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死绷着的心稍稍松下一点,池寒使劲拉着后车门,可能是枝叶落下的时候把车顶也砸了下。

    他拽了半天才拉开车门。

    一开门,池寒立马就探身进去,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脊梁往下流,身上早就湿透了。

    “荣胥,你没事吧?!”

    坐在后座的人微微动了动,几秒后忽然伸手握住了池寒摸过来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冷的可怕。

    “池寒?”

    荣胥眯起眼睛晃了晃头,刚刚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下来,连带着他的头也撞到了玻璃上。

    刚清醒过来就听见了池寒的声音。

    越清醒,雨声就越清晰。

    荣胥透过池寒的身子往后看,雨水砸在车顶如同瀑布一样往下冲,又全部落在池寒身上。

    “快上来!”

    荣胥早已没有平时的冷静,他抓住人就想扯上来,这么大的雨,池寒半个身子都在外面,非得大病一场不行!

    池寒摇摇头,现在上车太不安全了,校门口绿化做的太好,到处都种着杨树和柳树,等会儿不定还要往下砸。

    司机这会儿也踹开了车门,绕到后面想和池寒一起把荣胥抱出来。

    下的雨太大,两个人花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把人弄出来。

    等好容易回到校门口的商店里,池寒的嘴唇都已经发紫了,单薄的校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冷风吹过,热量又被带去不少。

    商店的老板娘人善,几人一进来就立马端上了热水,还拿了休息室里的毯子过来。

    池寒刚刚还有一口气撑着,这会儿把人带回来后,渐渐的就有些迷糊了起来。

    “这雨下的真邪门了,这么大,我都十来年没见过了,”老板娘一边甩着体温计,一边碎碎念念,“来来,给这孩儿量个体温,看看这浑身抖得,也就是你们年轻人冲动,这么大的雨也直接往里面冲,哎……”

    池寒整个人都被裹进毯子里侧卧在沙发上,脸上青白一片,嘴唇颤栗。

    荣胥从进来开始视线就没挪开过,一直死死的盯着人,眼底的血色看着有些吓人。

    都是因为他池寒才会跑到雨里……

    荣胥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反而比自己还冷。

    他喉咙涌上一丝涩意,用力眨了下眼睛。

    都是因为这双腿。

    荣胥看着自己那双细瘦的双腿,眼神阴鹜。

    要是能站起来……

    “荣胥……”

    就在他心头翻滚着无数念头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荣胥眼前阴霾散去,只剩下了一个池寒。

    池寒费力的张了张嘴,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随时都要冻死了一样。

    “冷……好冷……我想喝热水……”

    荣胥立马端起桌上的杯子,把吸管轻轻塞进池寒的嘴里。

    他微垂眼帘,眸子里的温柔几乎溢出。

    那是对着池寒独有的样子。

    “还冷吗?要不要再喝点?”

    池寒这会儿已经听不清话了,勉强喝了几口后就又睡了过去。

    外面的雨势不见减,所有的车都过不来,荣胥的表情越发暴戾。

    他想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触到之前又缩回了手。

    冷冰冰的手摸上去,只会让池寒更难受。

    终于在荣胥耐心耗尽前,雨开始变。

    几分钟后他带着池寒上了管家的车,一路去了医院里。

    到医院的时候,池寒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二,脸上红的厉害,连耳朵都烧红了。

    医生开了退烧药,护士挂上药后就离开了。

    管家陪了一会儿出去给两人准备午饭,一时间,病房里就只剩下了荣胥和躺在床上的池寒。

    池寒这会儿正烧的难受,虽然有冰袋,但隔着被子也不能立马见效。

    他无意识的动着扎了留置针的手,几次想要拉开被子。

    荣胥将人的手按住,手指一根一根的交缠着,或许是因为他的手凉,池寒得了几分舒服,倒也没再乱动。

    液体一滴一滴的往下走,荣胥守在床边眸色暗沉。

    拖着这双废腿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从一开始的不能治,到后来的不想治。

    站起来又能怎么样?

    普通人幻想着重新站起,那是因为还有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

    荣胥神色凉薄,这个世上早便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了。

    可后来遇到池寒后,他心里一直压抑着的东西却又开始不死心的冒出了头。

    他开始妄想着能有一天站起来看着池寒。

    不再是对方蹲下来,不再是他去仰望。

    而是他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伸手去抱池寒。

    原本还只是蠢蠢欲动的念头,在现在却被放大到了极致。

    如果。

    如果未来还能和池寒一起生活许多时日,他只要一想到对方事事都要先考虑自己的双腿,那种无尽的窒息感就会不停袭来。

    直到把人拖进深渊。

    一个月两个月可以,那三年五年呢?

    没有人能一直忍受的了这样的生活。

    就算池寒可以,荣胥也不行。

    这双废腿就犹如一根锁链将他牢牢拴住,他绝对不会让锁链的那头,去栓到池寒身上。

    睡梦中,池寒顺从着本能去寻找凉意。

    荣胥看着直往自己身边靠来的人,眸子里暮霭沉沉,看不清楚。

    片刻后,他固定好轮椅撑着床靠到了池寒旁边,他一手护着扎了针的手,一手把人揽进怀里。

    池寒被一片温凉包裹,浑身的燥热顿时消散不少,他舒服的蹭了蹭,整个人窝了进去。

    荣胥慢慢阖住眼眸,心里一片宁静。

    他的腿总要尽力去治的。

    若是治得好,那就拼了命的也得留在池寒身边一辈子。

    若是治不好……

    荣胥眼尾微扬,带着几分令人挪不开眼张扬和孤注一掷。

    那便去死好了。

    只要池寒的心里能刻下几分属于他的痕迹。

    荣胥的薄唇轻轻掠过池寒的眼睛,笑的明媚又脆弱。

    反正。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