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言的心停跳了一秒, 她远远看着苏镜涵站在一艘船上，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淡笑，眼底沉着漫不经心和无所畏惧。

    她站在原地, 刚刚还发冷的身体瞬间没了知觉, 半天, 她才找回思绪问他：“师父, 你……你是《泥沼》的作者？”

    “是。”苏镜涵眼中一暗, 唇角勾着微妙的弧度。

    她不敢相信地在脑海里把这个“是”字消化了半天, 她又急促地问：“不是钟晓慧？你和钟晓慧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第一个发现这里是世界的人。”苏镜涵解释道。

    甄言瞪大眼：“她……她……”

    “嗯, 她是心理医生，对很多事情都会比别人敏感一些，观察力和洞察力也不错, 正好在她察觉到这个世界有所不同的时候，我找到了她，以曾经的发身份。”

    “发？”甄言愣了。

    苏镜涵突然冷笑一声, 高大的身影似乎已经融进了背后的夜幕冷月之中。

    他道：“对, 时候我和很多朋友都在一起玩，我都认识他们，这些人里就有钟晓慧……哦, 不对, 还记得她曾跟你过吗, 她改过名字, 因为她被养父母领养走了，她的原名叫‘许言’, 的时候，我都喊她‘言言’。”

    “……”

    甄言面容怔然, 过往的回忆重新出现在脑海里。

    当时是钟晓慧要来江北开会做课题，甄言开了简柏崇的车去机场接她，然后一路上二人聊起苗晓桐的时候，钟晓慧跟她过，她原名不叫这个……的确有这件事……原来，钟晓慧以前也叫“言言”。

    似乎是在她惊愕又疑虑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他替她回答：“所以钟晓慧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知道你名字的时候，觉得很亲切，毕竟你也叫‘言言’。”

    对了……钟晓慧第一次在南城的心理诊所招待她的时候，确实过这些话……苏镜涵真的什么都知道，他真的就是作者！

    “你和她相遇的时候，我们俩早就已经见过面了，确认过了彼此的身份，她对于我要做的事全力支持，就好像……一场游戏一样，她很轻易被我服了，当起了这个游戏里其中的一个NPC，帮我完成任务。”苏镜涵声音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甄言知道，接下来他还要继续讲很多，在这一晚，他将揭开这个世界的所有秘密。

    “我让钟晓慧想办法接近你，并且治好你在初三时患上的病，抑郁症和人格分裂，毕竟我已经挑选好你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了，但我不需要那个穿黑裙子的‘你’。”苏镜涵目光笃定，坦率的视线直直看向她。

    甄言喉咙一滚：“那个梦里……穿黑裙子的女孩果然是那个‘我’吗？”

    “对，疯狂、偏执、嚣张，带着杀人的欲望，恨天恨地，根本不受法律和道德的控制。”

    “……”她双眸垂着，没话，脸上有自责。

    “不必自责，这很正常，这个世界的简柏崇不是跟你过了吗？人的心本就是一分为二，一半为善，一半为恶，稍不注意，就会从那个所谓‘道德束缚’和‘法律束缚’的悬崖边上坠落，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恶人，所以我很喜欢这个世界的《1/2的边缘》，最终主角被逼上了绝路，彻底冲破各种束缚，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最后他让他的医生朋友给他开了精神病证明，企图逃脱法律的制裁，嗯……这部作品很具有代表性，我很喜欢。”苏镜涵轻笑了一声。

    甄言瞬间抬头看向他，她瞪大眼睛，突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喃喃道：“……这本书，最开始就是你推荐给我的，然后你还推荐给我青岩这个作家，我……因为你才喜欢青岩，喜欢她的作品。”

    “嗯，我早就做了很多引导你的事情了。”苏镜涵点点头，“其实，你仔细想就会从很多细节里察觉到我的身份了，不过……那样，游戏就太无趣了，所以我让周伊文开了签售会，替我挡了一阵子。”

    “这本书是周伊文的代表作，也因为她是非常有名的悬疑作家，所以你选了她当了你第二个帮手，第二个……NPC？”甄言很快想到。

    苏镜涵点点头，依旧身姿挺拔地站在船沿上，清俊的脸上保持着以往温和的淡笑，他道：“我很清楚石磊的事情，周伊文一直因为石磊感到自责，所以让她帮忙也不费吹灰之力。”

    她目光也直视着他：“为什么选择了我……还有意地暗示我这里是世界？”

    “因为只有主人格的你才能走完我的剧本，如果是我自己的话……不仅无趣，还有可能把路走偏。”他轻笑了一下，“我可不像你，能时时刻刻约束自己……之所以故意用各种方式提醒你这里是虚构的世界，那是因为想试探一下，如果你知道了一切都是虚构，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秉持初心，坚持信仰……嗯，如我所料，你是个合格的主角。”

    “……”甄言的眼里灰蒙蒙的，她沉了沉又问，“现实世界里，那些孩子都怎么样了？”

    “别急，让我慢慢。”苏镜涵伸出修长白皙的手，阻了她一下，姿态与其是温和不如是淡漠。

    他道：“你很清楚，这个世界是我根据现实世界进行改编的，现实世界里的‘苗晓桐’在儿时并没有逃脱‘徐飞扬’的魔爪，她被‘齐恒斌’抓走了，她的母亲也没能及时救了她。”

    “……”她突然胸口一顿，钝刀刮心一般的疼。

    “现实世界里，真实的事件是，‘苗晓桐’长大后成为女明星，却被对家挖出了童年曾被猥亵的黑料，很多人没有对她报以同情，反而是嘲笑，她被网络攻击，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导致了抑郁症，最后她跳楼自杀了……其实后面几个人的故事不用我你也知道了吧？”

    “……”

    见她神色落寞，眼中含泪，苏镜涵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你很清楚，现实世界的残酷不是吗？”

    她没话，继续听他。

    苏镜涵继续道：“其实，最开始的我，因为一件事，所以想找到我那些儿时的伙伴，看看他们如今都过得怎么样了，如果可以，我也想像钟晓慧那样，把每一个有心理疾病的病人都治好，但……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你心里强大的意志，因为你一直想去江北追查齐恒斌以及李芸的下落，最开始，你的行为就不受我控制了，试探你的期间，我也想过，或许你会变成一个去了江北秘密调查，再秘密暗杀的反派，不过，这就违背我的初衷了。”

    这时，甄言看着他道：“你的目的是想让我代替你，在这个世界行侠仗义，去救人，特别是救你那些儿时的伙伴。”

    苏镜涵沉了沉眸，眼底像融进了整个夜幕，他道：“对，那些伙伴除了石磊以外都被领养走了，他们到了新的家庭都已经改名换姓了，我在这个世界也找了他们很久。”

    甄言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一滴眼泪，她心里发酸，回想起那些预知梦里的角色也有苏镜涵以后，就忍住情绪问他：“师父……所以，你用了预知梦的方法提前告知我……要我去救你的伙伴，救他们的心，救他们的身，你让我梦到你，也是早就告诉了我，在现实世界里……你也是‘满星孤儿院’的孩子，对吗？”

    苏镜涵眸色一暗，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个冷笑：“是啊，时候，我、苗晓桐、江临序、石磊、康安妮、钟晓慧，我们都是被……哈哈，被那些人挑中的孩子。”

    他换了个法，敏感地避开了，继而又道：“当然了，这些人名和地名全是假的，而我的真实名字，你也不需要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真实世界里，我的职业的确是一名老师兼业余写手，不过，我只是随便写写，根本没人会看我写的东西。”

    甄言用手背擦了一下流下来的眼泪，心里发酸发胀，她问：“可是《泥沼》只有四卷，为什么……没有以你和钟晓慧为主人公的那两卷呢？”

    “我自然不会写我自己，我会觉得不舒服，至于钟晓慧……因为她不需要被你救治，她不是以前跟你过吗？”苏镜涵沉了沉，放慢语速，有意让她慢慢听，慢慢回想。

    “她过，她的职责就是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装满阳光，因为在这起案件里，‘钟晓慧’所对应的我现实里的朋友，是几个孩子里唯一一个自我治愈成功的，后来，那个女孩也的确当了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她浑身都散发着光，心里装着无穷的力量，任何事都不会成为阻挡她未来的绊脚石。”

    原来……

    “因为很欣赏这样的女性，我在这个世界里，挑中了你，因为我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苏镜涵此刻，眸子发亮，目光锁定她的脸庞。

    “师父……”甄言看着他，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我……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到这，二人似乎都同时回想起了那一天，他们吃过饭，在车里告别，告别曾经的那段青春，他不要让她搞得自己很差一样，明明是他配不上她，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她偷偷瞄了他一眼，那神态极其落寞，不像是在她面前做戏。

    苏镜涵微微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夜景，可目及之处似乎都是黑暗，许久后，他才声色落寞地道：“甄甄，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我理想中的女孩啊……之前，我没有对你撒谎，的确是我配不上你，才主动让开了距离。”

    她鼻子一酸，决堤的泪又一次就流了下来，她眼圈泛红，嘟囔的声音：“你到底在什么啊……”

    “如果不喜欢你，我又怎么在这万千世界中……偏偏挑中了你呢。”他在远处看着她，眸中竟已饱含深情，那双眼莹润而动，这是她从未在他眼里见过的神情。

    “可这个世界，我儿时的伙伴们……他们就好像是我的每一个分|身一样，他们都有我性格里的一部分，苗晓桐的怯懦，江临序的敏感，石磊的自卑，康安妮的偏激……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

    甄言哭的泣不成声，抬手匆忙又混乱地抹着不停往下掉的眼泪。

    “所以，我把你交给了一个一辈子都会爱你，护你的人，尽管很多人看不惯他，但我很清楚，他身上有我羡慕不已的品质。”苏镜涵继续着。

    甄言突然喉咙一哽，瞬间想到了简柏崇，那个表面很冷傲脾气很差，实际内心又温柔又热诚的人……那是她爱的人啊……原来她师父真的在有意撮合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