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听到灵心的话, 准提诧异地问,“姐姐何时做了祖龙的龙妃?”
接引看起来也不怎么相信。
灵心回之一笑,薄纱覆眼下, 红唇咧开,露出洁白的贝齿。
“就刚刚啊。”
接引准提:……
答了一句,她就又转头看狴犴,语声真挚,
“宝匣在哪我在哪儿, 别给你当妈, 当你祖宗都行。”
狴犴听不懂妈是什么, 但也能猜得到是贴合龙妃这个身份的词。倒是后面这个祖宗, 让他本就冷然的脸色愈发黑沉。
旁边一直斯斯文文不话的负屃也忍不住问自己兄弟,
“狴犴,这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何物?”
竟然能让他么找了大半年的女人态度转变这么快。
狴犴未答,沉着脸对身后的水族下令,“尔等去请龙妃登辇。”
那辇车整体由金精造, 宽敞的足以容纳几十个灵心。金色圆顶镶了无数光灿灿五颜六色的灵玉宝石,垂有镂金垂云。同色的幨帷分有三层, 每一层都缎以姿态各异的云龙纹路, 寻着某种特殊的轨迹流转。
整体就跟龙族一样财大气粗。
几个水族拖着辇车过来,变成人身,齐声道,“请龙妃登辇。”
当真是把面子给她做得足足的。
如果灵心是个单蠢虚荣的女修, 肯定二话不搭上龙族的快车,高高兴兴去做龙妃。
但灵心不是。
她很清楚自己与祖龙并未过照面。如果上一次祖龙派黑龙王追捕她还可以是因为她偷了祖龙宫顶上的龙珠, 情有可原。那么这一回龙族用这般大的排场请她去当龙妃, 就完全是没没道理的了。
摸了摸袖中鸿钧赠予的玉符, 灵心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转头对接引准提道,“我要去一趟龙宫,往后若有缘份,总会再见。”
洪荒地广,灵心之前跟接引准提都是漫无目的的行动,导致龙族花了大半年才找到她。此地距离祖龙龙宫甚远。这些水族修为不等,又驾着辇车,不可能全速赶路。从此地回龙宫,大概需要三十来天。
灵心可不想真的去当祖龙的龙妃,所以这三十天里,她是谋划着从狴犴那里得到宝匣然后跑路。自然不愿前累接引准提。
准提抿了抿唇,抗拒道,“我可以跟姐姐一起。”
少年的样貌比起刚化形时成熟了许多,但丰润的脸庞还是显。
灵心揪了一把弟弟的脸,把三人这段时日所获的灵物都给了她。难得正经地,
“你好好修行,争取早日抢回须弥山。我以后肯定会去西方找你的。”
这话潜藏的就是拒绝的意思。
“好。”
少年睫毛垂下,遮住了碧绿的眼瞳。
不论对外怎么黑化,面对接引和灵心,准提始终都是温顺乖巧的。
接引多劝,双手合十,低声道,“道友一切心。”
灵心对他笑笑,迈步走向龙辇。
这些龙族水族都维持用的原形,一个个披鳞带角,面貌狰狞。比灵心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从其中走过,简直像误入侏罗纪公园的女孩。但却是笑嘻嘻的,半点不惧。
忽然看到一条青色的龙,灵心停下了脚步。
“这位龙族的道友看起来有些眼熟呐。”
眼熟是不可能眼熟的,恢复成原形的龙族在她眼里都长一个样。真正引起灵心注意的是,这条龙的体内有她心魔分/身的气息。
青龙低下头颅,“属下敖越,一年前曾与龙妃有过一面之缘。”
灵心听到他的声音,才记起他就是与准提重逢时遇到的水族男修。那时他还独自在外游荡,如今跟着狴犴等出任务。不得其中就有当初卖了她的消息的缘故。
“哦,道友现在是升职了。”
灵心摸摸敖越的青色龙鳞,给藏在它识海深处的心魔分/身三十九号加了点营养。笑嘻嘻的,
“好歹以前有点交情,往后可别忘了我呀。”
敖越一僵,夺宝的交情听起来可不怎么样。
正不知回什么话,却听得狴犴冷声呵斥,“敖越,退下。”
青龙如蒙大赦,退开几步,不再理睬灵心。
灵心也不计较,登上龙辇才转头笑吟吟地邀请,
“狴犴殿下那么暴躁做什么,一起上来聊聊龙生吗?”
狴犴压根不理灵心,冷着脸变回原形。启程赶路。
目送龙族的仪仗远去,被留下的准提犹豫地看向接引,
“师兄……”
接引一叹,哪能看不出师弟的想法?
当即叹道,“灵心道友对吾等有恩,跟上去看看吧。”
准提欣然接受,面上又恢复了神采。
*
为了得到黑匣里的东西,灵心一路都在试图骚扰狴犴。
狴犴虽是祖龙之子,外形却更贴近虎。身上的鳞片也长得是藏青与银白相间的虎纹,紧贴身形。与他的人身一般,劲腰长尾,块块肌肉突出,十分健硕而具有威严。
有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其实主要是龙子的妈都不一样。
这次来接灵心的三个龙子,囚牛之母是牛,负屃之母是青龙。而狴犴之母,是一只母虎。
其他的龙子之母还有豺狼、鸟、蛤/蟆、乌龟等,可谓品种多样。连带着儿子也长得奇形怪状。
“狴犴殿下,妈的好大儿,我都跟你走了,你就把那个宝匣再给我看一眼吧!”
灵心的话没有引起狴犴的任何反应。只要她不跑,狴犴也不管她是坐龙辇还是跟在他旁边。
纠缠半天无果,灵心使出杀手锏,恶狠狠地表示,
“你不给我看,我可就走了。”
“四海皆是龙族之地,龙妃逃到哪里都一样。何况——”
狴犴的虎目中划过一丝冷光,露出锋利的獠牙。
“只靠龙妃自己,恐怕不够吾一口嚼的。”
就凭他?灵心撇了撇嘴。
且不她还有鸿钧的玉符这个底牌,单她自己就是无形无相的本体,随时可以钻进任何生灵的识海。且只要有一个心魔分/身存在,则本体不灭。
这才是她敢孤身冒险的底气。
“把我吃了你如何交差?”
灵心对着那颗硕大的虎头笑得和善,好声好气地讲条件,“我们各退一步,你给我看一眼那宝匣里的东西,我保证乖乖的。”
狴犴的答案是拒绝的。他很清楚,只要宝匣在他手里,灵心就不舍得跑。
魔,都是贪婪成性的。
他不再理睬灵心,也不许其他水族理会。
灵心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磨牙。
也不知是不是母亲的基因缘故,这狴犴简直不像龙族。
大多数龙族淫/乱散漫,性情高傲。狴犴也傲,却刻板严肃。行事一板一眼,很是难对付。
灵心在龙辇里坐了两天,试图挑起狴犴的情绪未果,决定换个点突破。
狴犴是龙子,又是队伍的主事。他下令不许其他水族搭理灵心,其他水族必须听从。但队伍中还有两个存在是不受狴犴管控的。
那就是他的兄弟囚牛和负屃。
负屃是祖龙第八子,身形跟祖龙最接近。雅好斯文,喜欢盘绕在石碑顶。
灵心试图去找他话,但每每还没开口,负屃就飞远了。也不知道是腼腆还是讨厌她。
没办法,灵心只好又盯上了囚牛。
“你这个,也能叫琴吗?”
当囚牛又一次拨弄起他那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路过龙辇时,灵心用一句话,成功叫停了囚牛。
囚牛是祖龙的长子。龙头蛇身,性情最为温顺。
因为耳音奇特,能辨万物之声。所以囚牛不好杀法,专好音律。
灵心出的“琴”字音,是他过去没有听过的音节,却莫名能引起他对音律之道的共鸣。
“什么是琴?”
囚牛的体型庞大,黄色的细鳞片如同大地厚重。声音也是低沉浑厚,有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感。
灵心掀开附有金龙云纹的幨帷,轻笑,
“我做出来了,你就知道了。”
“那你就做。”
囚牛到底是龙子,就算性情温顺,起这话来也不容置疑。
灵心故意往狴犴那里递了个眼神,垂下一面幨帷,渲染神秘感。在朦朦胧胧的幨帷内对囚牛摇了摇头。
“我没有制琴的材料。”
囚牛也看到了自家兄弟投来的警告视线。但灵心不能跑,他却是可以的。
“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龟甲、羊角、梧桐木和蚕丝。”
“好。等我。”
囚牛完,就转身离开了队伍。
好几天没理过灵心的狴犴在囚牛离开后来到了龙辇前。
然而之前缠着他不放的灵心却把三层幨帷都落下,摆出一副不想跟他话的样子。
狴犴的虎目中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用冰冷的声音警告她,
“大哥只是不喜杀伐,但不代表他会被你蒙蔽。”
灵心将幨帷撩开一个角,露出半张芙蓉面。歪着头问,
“狴犴,你这是怕了吗?”
狴犴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吾只是怕你惹怒了大哥,吾不好交差。”
灵心看着狴犴离去,回味着他方才泄露出的那一丝美味的恼怒情绪,轻轻勾唇。
“这狴犴,真的是从身到心的尽职尽责啊……”
……
囚牛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带回来了灵心要的东西,然后变成人身钻进了龙辇,看灵心制琴。
灵心要做的是记忆中那个西方最早的拨弦乐器——里拉琴。
虽然她也很想做古琴,但她不会。什么面圆底扁,象征天地。还有跟凤身相对应的头颈肩腰尾足等等讲究。灵心没有那个底蕴,不敢亵渎。
而之所以选择里拉琴,纯粹是神话故事里的描述让她印象深刻。
是众神的使者赫尔墨在龟壳上支起两只羚羊角,在羊角之间架起一根横木,再拉上牛肠作为琴弦。就发明了里拉琴。
龟壳、羚羊角、横木、牛肠。多么简单明了又让人记忆深刻的搭配啊!灵心当初看到时,因为好奇,还搜过相关的图片资料和音乐。可以相当熟悉。
因为囚牛之母是牛,灵心刻意将牛肠改成了蚕丝。然后按照记忆里的印象,把几种材料拼凑了起来。
轻轻松松,一次成功!
当灵心拨动琴弦,奏出一段简单纯净的琴音旋律。
在囚牛惊叹的目光中,天上降下一道功德金光,进入龙辇后就分成了两份。一份一层,一份九层。
细的功德光柱落到囚牛身上,粗的功德金光围着灵心转了两圈,竟是掉头钻进了新做好的琴内。
原是灵心造出了洪荒第一把琴,天道有感,降下功德。囚牛因为提供材料有功,也得了一层。
莫得到功德的囚牛,龙辇外的水族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那璀璨的玄黄之光,纵使龙族镶嵌诸多灵石的龙辇都不能盖住它的光芒。
“刚刚那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有。”
“那好像是……功德金光?”
“龙妃做了什么,竟然能得到功德金光?”
“金灿灿的,我也想要。”
一众欢快的议论声中,只有灵心这个主角很不高兴。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尼玛狗哔天——”
未免遭雷劈,心魔自动给自己消了音,但不代表她就不生气。
她早知天道对她有意见,没想到连这么点功德都不舍得给她。统统分到琴上。
好歹她也算是从天道里分出来的,竟然刻薄她到这个地步,未免太不像个“爹”了。
对此,天道只想呵呵。
偷了祂那么多本源规则强行化形的崽儿?
真是孝死爹了!
生气是暂时的。气过以后,灵心还是第一时间去看得了她九分功德的七弦琴。
制琴的功德不算多,但足以将一把普通的琴灌溉成为功德灵宝。
当世最厉害的功德灵宝是太清老子的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得到盘古开天功德的三层。一旦祭出,先立不败,乃洪荒第一防御至宝。
灵心这把琴当然不能跟玲珑宝塔比。
许是因为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功德,这把琴的功能也与心魔极其贴近。琴音有能给迷惑心灵的作用,恰好可以与她的心魔天赋结合使用。
这确实个意外之喜。
她本想将这伙龙族逐个击破,分别给三个龙子和水族种下心魔种子,徐徐图之。但有了心魔琴,再结合一下红尘大阵——
灵心觉得她可以搞一波大的!
心里好受了一点,灵心拨了拨琴弦,很是厚颜的决定,
“你往后就叫心魔琴啦。”
囚牛的人身是个身着黄色鳞袍的青年,气质温顺,目光澄澈。
他对功德并不在意,反而更注重于琴。此刻看着灵心,眼里尽是期许,
“道友,能否一奏?”
灵心看到外面飞过来的负屃和狴犴,顿时莞尔,
“好啊。”
笑吟吟的应下了,灵心不等狴犴靠近,先一步拨动了琴弦。
灵心本不会演奏,但当这琴成为自己的法宝后,她心中便涌现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作为第一把琴的制作者,她对弹奏的技巧也无师自通了。
纤细的指尖在弦上跃动,流畅的旋律便从她指下流泻而出。
此时伏羲还未制出琴。囚牛,还有外面的一众水族,从来没有谁曾听过这样动人的音乐——
它如同轻柔的云絮在空中飘摇,又似细密的雨丝,若有若无地抚过肌理,渗入骨肉,于胸中跃动。
起初是轻缓的漂浮的,而后逐渐增添了力度。如重石咚咚敲击心口。喜静的,听来雅致纤柔。喜闹的,听来响亮有力。
每一个生灵听来都是不一样的感受。
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被撩拨起了最原始的情绪,或悲或喜,或哀或兴。
这是心魔的音乐。
不可抗拒,不可挣脱,也让他们不舍得挣脱。有着魔力的音乐拉着他们滑入心灵的深渊,于不可触摸的黑暗中悄悄种下一颗心魔种子……
灵心的手在奏乐,心神却超脱在琴声之外,操控全局。
她“看”得清楚,囚牛是最先被种下心魔种子的。
他的修为境界不低,但专注音律太过痴迷。对隐藏在旋律中的心魔种子没有任何抗拒之心。
龙凤麒麟三族走得是肉身正道的路子。一个个肉身练得强悍无比,神魂却孱弱。故而外面那些水族龙族兵士,大部分心境都没有防备,被心魔一次播种成功。如痴如醉。
“真是大丰收啊!”
灵心随着旋律轻声感叹。
“只可惜……”
她的视线看向幨帷遮挡的辇外。
负屃的境界较高,对音律没有囚牛那般痴迷。只是单纯的欣赏,灵心无法对他下手。
而狴犴——
他已经走进了龙辇内。
再度变成人身的狴犴黑着脸对灵心的心魔琴出一道风刃,呵斥道,“还不停下!”
是的,狴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灵心暗骂一句狗比不解风情,抱着琴躲开风刃。转身藏到囚牛身后,嘤嘤唤了声,“囚牛殿下……”
囚牛不愧音痴属性,一改之前的温顺,怒视自家七弟。
“狴犴!你不要太过分了!出去!”
狴犴语声冷肃,分毫不让。
“大哥,你不要忘了父王给我们的任务。她不停下,队伍如何行进?”
囚牛对所谓的任务无动于衷。
“父王的女人多不胜数,何差她一个?回去吾向父王要了她便是。”
灵心:哇哦!刺激!
这种兄弟为她红了眼,还算跟父亲抢夺的戏码,灵心真是爱极了。
囚牛,妈爱你!
看出灵心的幸灾乐祸,狴犴脸色更加难看。
囚牛是个单纯的音痴,不知灵心的特殊性,狴犴却知道。祖龙的确不介意跟自己睡过的女人再去跟儿子。但灵心涉关天道本源,岂能普通看待?
奈何真相只能藏在心里,不能与囚牛直。
他怒而瞪视灵心,都怪这该死的女人!
狴犴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唯独将职责刻入骨髓。凡是交给他的任务,若完不成,他便似钻心剜骨的难受。
“你要怎么才肯停手?”
灵心从囚牛背后探出头,面不改色的胡八道,
“狴犴殿下若是把那个黑匣里的东西给我,天南地北我都乖乖随你去,绝对不再作妖。”
“不可能。”
真给了她,且不祖龙那里允不允许,她得了东西肯定就一门心思逃跑了。
灵心早知道不可能,也就是故意逗一逗他。
当即改口,“那换一个吧,你叫我声妈,我就不影响外面的水族。”
狴犴皱眉,实在懒得跟她耗时间。遂冷着脸,不情愿地喊了声,
“妈。”
“噗哈哈哈哈哈哈。”
灵心喜笑颜开,当即收了琴,对囚牛道,“我再给你做一把新的。”
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狴犴和负屃了,就算狴犴不过来,她也没有一直弹下去的想法。
囚牛闻言,眼中一亮。便出去寻新材料了。
他要给自己做一把好琴!
而狴犴看着灵心的笑颜,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称呼肯定还是有他不知道的含义,霎时脸色黑沉。
见囚牛离去,终于还是没忍住刺了灵心一句。
“你终日遮住眼睛,是自觉羞愧,不敢见人吗?”
“羞愧?那是什么?”
灵心表示心魔是没有良心的,更不要羞耻心。
然后把脸颊凑近了些,又逗狴犴,
“只有我的意中人才能取下这眼纱。你要不要试试?”
这话当然还是灵心瞎的。
对心魔道有了解后,她就知道了这眼纱是她道法不全的标志,等什么时候她成了真正的心魔,自然也就可以取下来了。
罢,灵心她凑近了去,像是准备去拉狴犴的手来摘自己的眼纱。
狴犴猛地退出几步避开她的触碰,气红了脸。
“你是祖龙之妃,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灵心都要笑了,是嘲笑。
“谁不知道龙性本/淫,除了亲母外,乃至兄弟兄妹都荤素不忌。狴犴殿下,麻麻的好大儿,就这么讨厌你妈我?”
她好像极为热衷让他喊妈。
狴犴脸僵了,没好意思他虽然是龙子,可却是洁身自好的。狴犴心里,只有工作!
但在拿□□当喝水一样的龙族,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
他遂一板一眼地转移话题道,
“吾是第七子,囚牛才是长兄。”
“你好自为之!”
冷冷放了话,狴犴不再理会灵心,转身出了龙辇。
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灵心感觉到龙子刚才某一瞬间剧烈的情绪波动,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这狴犴,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
狴犴是不是雏儿与她无关。与心魔有关的,只有搞事。
她努力针对狴犴和负屃两个漏网之鱼的性情,设计严密的计划。万万没想到,她心魔还没开始搞事,场子就已经乱了。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灵心坐在辇车里装模作样地指点囚牛练琴,视线却一直盯着外面。具体来,是盯着外面的负屃。
负屃已经在辇车外停留很久了。
隔着帷幕,灵心可以看到那龙影一下子近,一下子退。犹犹豫豫,想进来又不太敢的样子。
灵心看了半天,在负屃又一次靠近之时,拉开了帷幕。
“负屃殿——”
话音刚起了个头,那青色的龙影就惊得鳞片竖起,忙不迭地飞远了。
灵心:……
她有那么可怕吗?
醉心音乐的囚牛瞥过来一眼,温和地解释,
“八弟胆子最,跟我们都不怎么话。龙妃就不要为难他了。”
灵心遥遥地看着跑到最后方,又盘起那块刻着龙族铭文的石碑的龙子,基本可以确定,负屃是个社恐。
“原来如此……”
灵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眸对上了狴犴的眼。
她旋即扯出个笑容,无声喊,“妈的好大儿——”
形貌似虎的龙子仿佛是感觉到她在看他,侧头怒吼一声,仿若雷鸣。吩咐众水族,
“前面是麒麟族的地界,不要耽搁,赶紧过去!”
水族士兵还算乖顺,龙族的就不怎么在意了。
“麒麟有什么好怕的。”
“碰到了正好一架哈哈!”
“是啊,吾好久没吃麒麟肉了。”
“凤凰肉不是更妙?”
灵心听着他们的话,也有点馋了。
龙凤麒麟三族互相为食,不知道放一锅炖是什么滋味儿?
下次试试。
狴犴也知道龙族散漫,因为队伍拉的长,少不得要去到前面再叮嘱一遍。这便要经过了辇车。
灵心一直盯着他,看到他过来,遂把幨帷掀开,半边身子撑在围栏上,用一种意味不明,似嘲讽又似调侃的口吻笑声道,
“狴犴殿下,好大的威风啊!”
狴犴的白色虎尾啪啪地拍地面,一副很厌烦她的模样。
“你怎么总是掀帘子!”
“那你岂不是总在看我?”
灵心慢条斯理地摸了摸帷上的龙纹,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皓腕。
她望着狴犴莞尔,口吻故作神秘,
“不是风动,不是帷动,是心动。”
狴犴愣了一瞬,巨爪一拍地面,震动轰鸣。
“进去!”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威风凛凛,可在灵心看来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大猫。
她随意地合上了幨帷,坐回辇中。就听到囚牛低沉醇厚的声音。
“如果你喜欢狴犴,可以直接与他欢好。父王最倚重狴犴,一定不会计较。”
“大可不必。”灵心拒绝地干脆。
所谓的龙妃,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名分,只是水族喊着好听。顺便也抬高了祖龙罢了。殊不知洪荒生灵在心魔眼中都不过是提供营养品的食物。
龙族?她还看不上。
心里正埋汰着龙族,灵心忽然感觉到一股炽烈的风从右侧吹来。隔着三层幨帷也能感觉到那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热度。
她扭过头,正好见到赤色的火舌烧透了幨帷。
囚牛变了脸色,出一道冰墙拦住烈火。
“南明离火?是凤族!”
外面的狴犴几乎同时了这三个字,口吻是相同的忌惮。
“是凤族!”
南明离火不是一般的水系法术能拦得住的。
眼看着冰墙出现裂纹,火舌又重新渗入。囚牛拉过了灵心。严肃道,
“我们先出去。”
灵心跟着他出了辇中。
才刚出来,就又有一烈火漩涡直朝着灵心这方扑来。
天空中飞落了一只赤金色的火凤,高声唳鸣。
“杀死祖龙龙妃的,回不死火山可得一次浴火。抢到龙妃的,老祖重重有赏!”
灵心:……
这叫什么?吃凤凰者终被凤凰所抢?
灵心有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却是安安稳稳站在原处。看着狴犴旋风一样落到跟前,张嘴吞了火焰漩涡。头颈压低,做足了防御的姿态。但灵心从他那里感觉不到一点紧张。
想来凤族的偷袭在龙族意料之中。
他们经过的恰好是一片峡谷。
数十只凤凰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间有鸾鸟等凤凰旁系,不断地从空中袭击龙族。
龙族也不甘示弱地还击。
凤族善火系,龙族善水系。
那水火来往不能兼容,又是青又是红,炸烟花一样,煞是好看。
二族开还没过三合,又见周围山石震动。从中跑出了近百麒麟和数不清的走兽。
明摆着,这是龙族早就被凤族麒麟族盯上了。故意远了这么个地方来。
为首的墨玉麒麟仰头咆哮,“麒麟族的地界,一只龙凤也不许放过!”
随着麒麟加入战局,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在这峡谷齐聚。当真是物种丰富,热闹非凡。
灵心身旁的狴犴跟囚牛看到麒麟加入,终于有了紧张焦躁的情绪。
交换了一个她看不懂的颜色,囚牛前去加入战场。而狴犴则对灵心低吼,
“安分待着,不想死就别乱跑!”
灵心是战场里唯一化作了先天道体之形的,一袭粉衣袅娜,像桃花误入了野兽窝。怎么看都十分好欺负。
然她面上没有半点惧色,对狴犴笑得又乖又甜,带着点不出的风情。
“好啊,我不跑。我就跟着你。”
她难得这么乖巧,像是真的被吓得安分了一般。
狴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信。忽而化作人身,手中捧一青白相间的鳞袍披到灵心身上。
那鳞袍满满都是狴犴的气息,又厚又沉。乍一碰到她的体表,就像是粘上去了一样。让灵心很是不习惯。
狴犴冷冷道,“穿着吾的鳞甲,保你无虞。”
灵心看着狴犴身上单薄的玄衣,撇了撇嘴,
“但穿着这个,不管我跑到哪里,你也都能找到我,对吗?”
“你知道就好。”
狴犴完,重新化成原形,加入了战场。
灵心扯了扯身上的鳞甲,没扯下来。试试化身为本体粉雾状,那鳞甲竟也跟随不放。
她不禁有些烦躁。
穿着这玩意儿,她还怎么搞了事跑路?
正烦躁间,灵心却感觉到有谁抓住了她的手臂。
“谁?”
“灵心道友,吾是接引。”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灵心烦躁的表情霎时一变。赞叹道,
“接引道友?你的隐身诀用的极好啊!”
接引大概是有点无语,沉默了一下,才又道,“吾让准提在峡谷外接应,如今三族混战,道友可趁此时机脱身。”
“脱身不急。”
灵心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却要请接引道友帮我个忙……”
鳞甲的事往后解决,这会儿三族杀得仇恨值爆棚,情绪不用她挑拨都上了百分百。
这么好的机会不加以利用,她灵心枉称为魔!
搞事!必须搞事!
灵心将定海珠给了接引,自己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在原地。时不时对上狴犴看过来的视线,还能跟他招招手。
三族混战,从来没有哪一族能讨得到好的。
现场斗得飞沙走石,地动山摇,天上不是飞落水火,就是落下还热乎的血肉。
简直乱成一锅粥。
幸好狴犴给的鳞甲还算靠谱,铁桶一样,水火重石血肉都能拦住。
当然了,这也是灵心看起来太安分太好欺负,所以根本没有谁来她的缘故。
三族凭着强悍的肉身从日正中到了日暮。
天边的残阳映得血色更艳,如开了满峡谷的红花,凄美却更让魔兴奋。
离开许久的接引传声入耳,“灵心道友,定海珠都布下了。”
“多谢了。接引道友先行出谷,我随后便到。”
接引是亲眼看着灵心的红尘大阵怎么一步一步改良过来的,当下也不犹豫。
留下一句,“道友一切心。”
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定海珠埋下,整个峡谷尽在心魔的掌控之中。
不多时,灵心感觉接引的气息走出了大阵,知晓时机已经成熟。
遂取出那得了九层功德的天地间第一把心魔琴,看着四周浪漫的血色,紧了紧蚕丝凝功德金光的琴弦。
“此情此景,无酒相配,未免太可惜了。”
“罢了,既然无酒,我便弹奏一曲,给大家助助兴吧——”
话间,三十六颗定海珠腾盛而起,滴溜溜的高速旋转,无形无相却能够迷惑人心的雾气弥漫了整个三族战场。
这是经由灵心改良过后的粉雾,少了迷人的粉意,无色无相。猥琐,但更好用。
灵心指尖轻轻拨动琴弦。
红尘阵加上心魔琴,加强版红尘大阵,起——
霎时间,峡谷内风云飞沙皆静寂。
充斥着凤唳龙鸣、血肉横飞的战场倏尔响起了美妙的旋律。
其音清透,如诗如画。若秋日飒飒的风,与枫红的秋叶共舞。
定海珠,大放光芒,朦胧了血海杀伐!
心魔琴,轻拢慢捻,为三族奏响悲歌!
“唉……”
风中好似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像幼时母亲温柔的抚摸。
一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触动出现在战场里的每一个生灵心中。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眼见同族陨落,仇敌的利爪撕碎了羽翼手足,悲呼?怒呼?
粉色的心魔种子如一滴滴雨水落入湖心,激起层层的涟漪。
三族发出悲鸣与怒吼,杀得更疯了!
无色无相的雾渐染上了血色,与天边的晚霞极为相衬。
灵心闭上眼,抱琴而立。用心感受无数极致的悲与怒,仇恨与无奈化为养分投入心魔的核心。
她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一鼓作气冲破那层金仙境的屏障。
粉裙在风中吹绽如花,旋出粉雾漫漫,夹杂着一抹与天地本源规则相仿的力量,盖过了一切血色杀伐。
杀红了眼的三族在粉雾中昏昏沉沉倒地。
天地,仿若为之寂静。
灵心刷的睁开眼,摸着又轻薄了许多的眼纱,喜笑颜开。
“太乙金仙,成了!”
扫过一眼全场趴下的三族,灵心知晓,达成这个效果并不是她的阵法或者琴音有多厉害,而是靠得她进阶时泄露出的一丝天地本源规则之力。
成为太乙金仙后,灵心对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能运用一丝与心魔相关的规则之力。
循着进阶的余韵,灵心飘到狴犴所在之处,以本源之力引动他身上藏起来的黑色宝匣。
宝匣方才入手,尚未来得及开,灵心却猛地看向了峡谷口外。
有人闯阵?
一架辇车破开重重粉雾,漆黑如墨的颜色,裹着腾腾煞气与魔气,如摩西分海,划破了粉色的帷幕。
辇车里是空的,顶上却坐着一个怀抱漆黑长/枪的墨衣青年。仿若暗夜的中心。
他有着冷玉一般的肌肤,半面脸被黑色藤纹占据。一双猩红的眼阴鸷冷厉,令人不寒而栗。
灵心感觉到了根植于灵魂的压制感,竟似忍不住想要向青年臣服。她红唇轻颤,念出四个字,
“魔祖,罗睺……”
罗睺薄唇微挑,缓缓擦拭着弑神枪的枪尖,似无声的警告。
“干的不错,配得上本尊亲自跑这一趟。”
灵心收起了黑匣,笑得无辜,“魔祖认得我?”
罗睺站起身来。
“本尊是专门来抢你的。”
“抢我?”
灵心有点懵逼,“抢我做什么?”
“谁让你是鸿钧的女人,祖龙的龙妃。”
罗睺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弑神枪,对灵心道,
“自己过来,不要让本尊亲自动手。”
灵心:……这个魔祖好像有什么大病。
祖龙龙妃就算了,她什么时候又成了鸿钧的女人?
灵心想起上次差点被罗睺弄死给诛仙剑阵当养分的经历,不算听话。
嘟着嘴问,“能不过去吗?”
罗睺挑眉,“你试试?”
灵心当即毫不犹豫地捏碎了鸿钧给她的玉符。冷笑,
“试试就试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远在万里之外,闭关中鸿钧猛地睁开了眼。
以大罗金仙境的神通运转空间之力,一步跨出,瞬息抵达灵心身旁。
那一身紫衣白发,清冷绝尘。将血肉横飞的战场逼格都拉高了一个档次。
罗睺看到鸿钧,那漫不经心的气势顿时就变得凌厉起来。
“鸿钧,你竟然对她上心至此?”
灵心听他这语气,怎么听都透着一股不敢置信和……幽怨?
正在这时,她身后的狴犴竟也不知凭着一股什么意志力,冲破了红尘大阵的力量醒来。
形似虎的龙子一身血污狰狞,虎目死死盯着灵心,咬牙撑起身体,
“你休想逃!”
灵心看看驾辇车而来的魔祖,再看看破空而来的道祖,对着满身狼狈的狴犴轻轻摇头。
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