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韫还没完全消化这个消息。

    他想起上次妹妹嗅到“凛冬”那款香水, 什么是他养的狗的味道。

    某种程度上，还真算没错？

    不过来也神奇，他当初把人捡回家住了好几天, 怕妹妹不心告诉父母，唐栖会赶人走，他全程是瞒着妹妹的，只是谎称自己捡到一只受伤的狗。

    狗很可怜, 要是被父母知道会赶走狗，受伤的狗会活不下去。

    洛芸特别单纯, 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帮他一起隐瞒父母, 就这样住了好几天, 硬是没露馅, 她还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给狗买零食。

    “原来当初被得头破血流的中二少年竟然是你。”洛韫感叹世界真。

    他还记得那是在他初中发生的事，过去好几年，记忆有些模糊，大体上还能回想起来。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

    灰蒙阴沉的天, 淅淅沥沥的雨。

    初中的课程并不繁琐, 为了让洛韫学习成绩保持前列, 唐栖和其他家长一样，各种辅导班、兴趣班把洛韫的周末安排得满满当当。

    下课回家的路上，洛韫撑着一把塑料透明伞, 雨天有点冷，他随意走进一家便利店, 吃了点东西暖和身体, 他坐便利店里, 一边吃饭一边透过玻璃门望着雨天。

    行人裤管上沾满污泥, 路上车辆拥堵，他吃着热乎乎的食物，惬意地眯起眼睛。

    吃完正准备收拾收拾回家，玻璃门外，一条脏兮兮的白狗和他对视。

    是白狗并不算准确，因为它的毛发沾满泥泞，唯有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很有精神，狗虽然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没有可怜地朝他摇尾巴，只是歪着脑袋瞅他，被它的表情萌到，洛韫转身就买了点喂狗的食物。

    着伞走出去，洛韫蹲下身子喂食，狗并没有领情，反而摇头晃脑往前走一步停一步，洛韫跟着狗慢慢溜达，在脏兮兮的灰暗巷的尽头停下。

    那是一处放垃圾的地方，深蓝墨绿黑色红色的垃圾箱摆放在一起，垃圾桶旁边有一张被丢掉的破沙发，上面躺了个人。

    准确点来，看身形是个男生，他面朝天躺在沙发上，右手搭额，露出一截瘦削冷白的手腕，身上盖着一件黑色外套，遮住大半张脸，外套长度到腰腹，右腿垂在沙发边晃。

    看上去还挺悠闲。

    如果忽略他胳膊上的淤青、渗着血的伤疤，破了口的裤子，以及这是在下雨天。

    本是自由惬意的行为也不经意沾染上悬疑恐怖的色彩。

    害怕是什么电视上才会出现的被谋杀的被害人，洛韫捏紧伞柄。

    封野耳朵微动，知道有人来了，他没理。

    雨水滴落在外套上，零星的雨顺着微凸的眉骨，落在漆黑眼睫上。

    一双眼睛紧紧阖着，眉间带着散不去的戾气和冷锐，才和一群流氓地痞完架，封野浑身累，又不巧进入分化期。

    烦躁、易怒、悲愤，爸爸要离婚的消息。以及那天两人是如何冷漠地讨论他跟谁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凌医生似乎觉得他是个累赘，坐沙发上翘着腿：“野还是跟你吧。”

    忙碌程度堪比领导人，不是飞这里就是飞那里的封宴神情寡淡：“我没时间管他。”

    两个人冷静地交谈，没有发现在墙角的封野恰好听见这段对话。

    当天，封野什么都没带，来了段走就走的出走。

    各种情绪交织在胸口，似乎只有淋点雨，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狗圆满地完成自己的任务，钻回好心人给它搭建的狗窝里避雨。

    洛韫发现，狗窝里的还放着罐头和狗粮。比起他手上的包子和火腿肠，显然是狗粮更深得白狗的喜欢。

    但买都买了，他又吃饱了，手里还拎着食物，洛韫想了想。

    颤抖着手去掀开那件黑色外套。

    然后就撞上一双漆黑的眼，他眼型狭长，鼻梁高挺，薄白的眼皮懒懒地耷拉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别来招惹我”的气场。

    彼时的洛韫还不知道分化中Alpha有多么不好惹，为了保证安全，许多家长都会在这个时间把孩子关在房间里。要不是封野才完架用尽力气，洛韫掀他外套的那只手有可能折了。

    “有事？”封野颇为不耐烦，他盯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赶人意味十分明显。

    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飘在空气中，洛韫随口应了声：“没事。”

    “那还不滚？”

    洛韫想法很单纯，这人都受伤了，再能架肯定也不过他，至少他还可以跑，他弯着腰，伞遮在男生头上，拎着食物在男生眼前晃了晃。

    他问：“你要吃点东西吗？”

    “嗯？”封野蹙眉，觉得这人怎么跟听不懂话一样。

    目光落在对方白净的，没有一点瑕疵的脸上，只当这是位爱心泛滥的人士。

    刚要拒绝，少年清越的声音随着雨声落进封野耳朵里。

    “本来是给狗买的，但是狗不吃，我懒得拿回家，不然等我妈看见又要我是不是在外面偷偷买零食吃，所以，你要吃吗？”

    “......”

    空气沉默一秒，封野抬眸，看着砸在透明雨伞上的雨滴，嗓音裹着点愠气：“你的意思是，狗都不吃的东西你拿来喂我？”

    洛韫腰弯得有些累，干脆蹲下来，浓密的眼睫轻颤，他眨着干净的眼眸，有些无辜道：“你别这么敏感，我只是不想浪费粮食。”

    不得不，人有时候真的是视觉动物。

    对上这样一双比玻璃珠还好看的眼睛，封野此刻也多了两分耐性：“不饿，不吃。”

    话音刚落，腹部响起一串咕噜噜的声音，即使是在雨天，也显得格外清晰。

    操......

    “吃吧。”洛韫把装有食物的口袋系好，搁在男生的胸前，缓缓挪动脚步离开。

    封野感受着胸前的那一点点热度，丝毫未动，直到食物慢慢变凉。

    湿溻溻的脚步声又来了，封野侧目，还是刚才那个人。

    “你怎么不吃？”洛韫把从药房买来的药品递给他，“你受伤了，涂点药吧，还有这把伞也给你，狗狗都有窝挡雨呢。”

    做完这一切，洛韫起身离开，封野从躺着的姿势坐起来，屈着腿看着那道背影，烦躁地抓了下头发。

    .....

    Alpha的分化期在三到五天，封野跑出来得急，也没带手机，身上一分钱也没，他身体素质好，淋了大半天的雨也没事，撑开新雨伞，躺在破沙发上，就那样平安无事地度过一晚，直到第二天，昨晚被他得惨不忍睹的几个混混，带上更多人找到他。

    洛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朝着这边方向逛。

    他站在离巷口不远处的便利店外，想了一会儿，进去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根火腿肠。

    他想看看狗狗还在不在。

    狗狗在，男生也在，潮湿的空气也掩盖不了微腥的铁锈味。

    洛韫移步上前，见男生手捂着腹部，指缝沾了点鲜血。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接班人，洛韫当即决定报警120，却被拦下。

    封野并不想回去，又不想看见嫌弃他的爸爸。

    他了自己的理由，以为按剧情发展，少年肯定会尊重他的意见，哪知道和他想的完全相反，洛韫掏出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他：“你这样跑出来，你家人会担心的，怎么跟个孩一样。”

    被教育了一顿的封野：“......”

    他瞥了眼少年瘦削的腰，自认为自己年龄应该会大一些。

    后来，两人商量了下，封野作出妥协，给家人发了条别担心他，他只是出来散几天心的消息，洛韫才同意不报警。

    相反的，洛韫做出了有史以来最大胆的决定，他把人带回家养了几天。

    瞒着家里人，瞒着妹妹的那种。

    这事他做得很保密，父母从来没发现有异常，只是发现两个孩子饭量大了点，洛芸也只是以为哥哥在房间里藏了一条狗狗，有时在快要被唐栖发现时，洛芸还会跟着掩护。

    一想到那几天兵荒马乱的躲藏，洛韫不禁笑了声：“直到现在我妹妹还以为我藏的是一只狗。”

    封野挑了下眉：“那是你妹妹太笨了。”

    他想起那时洛韫还拿着一袋狗零食进来，非要让他尝尝，什么这是他妹妹攒钱买的肉干，封野看着包装上那狗图案，坚决不吃。

    洛韫循循善诱狗零食是肉干，吃一点点没事，美曰其名地这是他妹妹的爱心，还反问他：“你忍心伤害花季少女的爱心吗？”

    封野无情且冷漠：“关我屁事。”

    洛韫撕开包装，掰了点肉干分给他：“我和你一起吃，就尝一点点。”

    想起一起吃狗粮的日子，封野懒洋洋地笑了声。

    “原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段时间才这么帮我啊。”洛韫突然明白了，他笑着：“看来我还挺有先见之明，随手一捡，捡回个治疗包。”

    洛韫抬起胳膊摁着物理书，捏着笔写笔记。

    已经是高二下学期，教学进度完成得差不多，整个年级开始进入第一轮的复习阶段。

    “不是。”封野手撑着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洛韫有些没听清：“什么？”

    封野压低声音：“我是，不是因为恩情。”

    稍作思考，封野慢吞吞地吐字：“准确点来，不全是。”

    洛韫笔尖一顿，微微侧目，看着他。

    对啊。

    封野帮他，不是因为喜欢他么。

    或者，难道就是因为那几天的相处才对他有好感吗，许多事情，洛韫其实都记不大清了。

    可仅仅只是相处了几天的时间，就这么。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就觉得.....封野还挺纯情的。

    洛韫：“我好多事情都忘了，要不是你今天这么一，我都认不出你。”

    封野抿着唇，握着笔尖随意在本子上写了写。

    窗外，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鸟，落在窗台上歇脚，还去啄了下封野放在窗台上的运动水壶。

    封野用很淡的语气：“我记忆力还挺好的。”

    洛韫清晰地听见他的下一句话：“所以记得挺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