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持接着问道:“那你为何当日没有回来?”
银月看他一眼,回道:“我脚扭伤了,实在走不动,那郎中便让我先在他那休息,等能走路了再回去。”
“你刚才你是在下山途中崴的脚,也就是那郎中也是在山中发现的你?”
银月点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便听周持又问道:“你既然当时不能走动,想必也是在山中修养的了,可那郎中为何在荒山野岭还有住所?”
银月:“郎中他经常到黎山采药,有时候耽搁晚了,不方便回去,便在山中搭了个茅屋,来不及下山的时候都会住在那里。”
荒山,采药的郎中,搭建的茅屋,似乎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但周持总觉得不安心。
如果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测来看的话,这中间最有可能供凶手发挥的便是那个郎中。
“你能给我们讲下郎中的大致长相吗?”
银月没有立刻回答,清秀的眉目间投下一片阴影,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持心下一紧:“怎么了?”
“哥哥。”银月咬了下嘴唇,手指无措地绞动着,“他是坏人吗?可他救了我呀。”
没有证据,光凭他们的猜测无法判定那郎中有没有问题,也许只是一时巧合,落难的少女遇上救死扶伤的医者,最后少女安然无恙医者积德行善,再圆满不过,也有可能,落入圈套的猎物毫无察觉地被猛兽玩弄掌中,连自己险些丧命都不曾察觉。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想毁掉这天真少女对世道存有善意的坚信与憧憬。
他摇摇头,轻声安慰道:“不是,我们只是想多掌握一条线索。”
银月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平复:“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个子不高,但也不算矮,长得很和善,是那种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亲近的伯伯。”
“伯伯?”周持挑眉,他以为会是个年轻力壮的壮年男子,“他看起来多大岁数?”
银月想了想,道:“约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知天命……那就是五十上下,的确不年轻了。
一个上了岁数,身材不占优势,长相普通的郎中,会是那个令四名女子失踪的幕后凶手吗?
在没见到人之前,谁都不敢确定。
周持向银月问了茅屋所在的大概位置,便算离开去黎山,老人行动不便,便让银月跟着送送二人。
银月一直跟到巷口才转身离去,末了又回头和他们挥手告别,她右手上似乎有一个月牙形疤痕,在抬手的瞬间一闪而过。
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天色开始慢慢转暗,黎山离这并不太近,此时着实不算是爬山的好时辰,但谁也不敢耽搁,哪怕晚了半刻都有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如果那个郎中真的是凶手,越早发现那四名女子就越多一分生还的可能。
“今日过得真是异常离奇曲折啊。”谢见眠一边匆匆赶路,一边感叹道。
“是啊。”从早到晚,线索有了又断,断了又续,前方到底是柳暗花明还是山重水复,像谜一般不可猜测,周持转头看了谢见眠一眼,“你累不累?”
“还好。”谢见眠诧异,“怎么突然这么问?”
“这不是怕累着谢公子吗,你要是撑不住可以先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明明是在关心他,非要加个气死人的前提,谢见眠觉得这人怎么越发幼稚起来,一点都不像个成熟稳重的捕头该有的样子,但好像……也挺可爱的。
“没关系,怕你孤单寂寞,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周持轻哼了一声,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谢见眠就是觉得他比方才开心多了。
二人到达黎山脚下时,西边天空已经一片灿烂,灼目的红铺在如薄纱般的云上,壮丽又浩荡,但没人有时间欣赏这些。
葱茏的草木伸出山腰,平日可供观赏的美景此时成了行进路上的阻碍,为了抄近路,他们没走大多数人会选的大道,而是独辟蹊径从另一面上了山,这条路格外崎岖难走,事实上它也实在不能算作是路,只因他们不得不从这走过,这所行之径也就勉强可被叫做路了。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二人终于找到了那间掩映在茂密林木中的茅屋。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有鸮的叫声远远传来,在夜色中凄厉得划破寂静,有声衬无声,周围的一切响动都清晰可闻。
周持不免有些紧张,虽然身前的茅屋其貌不扬,看起来并不像会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可如果推开门,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是温和善良的郎中还是持刀行凶的恶魔?
他一个人倒没什么,无论碰到什么总可以应付的,可他身旁还有一个人,这让他不得不顾忌。
他不能让谢见眠受伤。
周持在推门前,做了另外一个动作,他将谢见眠拉到身后,确保一会如果真的发生什么,谢见眠也可以在第一时间作出最有利的动作。
谢见眠骤然被周持一拉,踉跄着退后一步,诧异道:“你干什么?”
周持回头,面色凝重:“我记得你轻功不错,一会如果有危险,你马上跑,千万别逞强,听到了吗?”
“嗯?”这是单纯关心他还是把他当成累赘了?谢见眠轻笑一声,并不以为意,若真有不测,恐怕要让周捕头失望了。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周持皱眉又问了一遍:“听到了没有?”
“没有。”
谢见眠径直绕过周持,施施然上前推开了门,徒留紧张兮兮的周捕头愣在原地。
门开时带动的气流轻拂而过,谢见眠散在肩头的发向后扬去,夜色似砚,乌发如墨。
这子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直愣愣推开了门,竟然一点也不担心里面突然伸出一把刀什么的,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到时候怕是连逃命都来不及。周持觉得自己真是不得不操心,谢公子没有他就是寸步难行。
然而意外的是,门开了,除了平静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事发生。
屋里没有人。
想来也是,若是按照银月的法,那郎中只有采药时才会住在山中,采完药自然是要下山回家的,的确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方才他似是忧心太过,以至于有些杯弓蛇影了。
但那郎中嫌疑仍然很大,他不在这里什么都解释不了。可此时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了这间屋子的线索,他们又该到哪去找郎中。
偌大锦州,人海茫茫,单凭一个郎中的身份,或许还能有一张不知道有多少还原的画像,找到人的可能实在太了,不过现在什么都不能立刻解决问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周持跨过门槛,开始仔细量这件茅屋,因平时不大住人的缘故,屋子既又简陋,除了一张并不算宽的床外就几乎没什么东西,几件必需品挤在一起,占据了另外的空间。
虽然趁主人不在擅闯他人住宅是很不道德的事,但二人显然都没在意,一左一右翻看起来。
床上被褥叠的整齐,抖开也没什么可疑物品。墙上除了药篓外什么也没有,里面有几株遗漏的草药,看着还很新鲜,想必那郎中离开得不久。窗沿上挂着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地晃动着,很是悦耳动听。
周持与谢见眠对视一眼,各自摊了摊手,显然都是一无所获。
夜晚有些微凉,谢见眠搓了搓手,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天太黑了,此时下山太过危险,先在这凑合一宿,明天一早我们回府衙,想办法找到郎中。”
“在这是不是不太好?”谢见眠有些犹豫,“毕竟主人家不在,我们随便睡人家的屋子……”
周持回道:“我们不动其他物品,就借这床一宿,等见了郎中再致歉吧,这也是没有办法。”
谢见眠点点头:“好吧。”的确也只能这样。
周持走到床边,拍了下床沿:“里面外面?”
谢见眠长这么大没和人睡过一张床,虽然对方同样是个男人,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犹豫片刻,他指了指床边:“外面吧……”
“外面?”周持看他一眼,冷漠拒绝,“我看你还是安心睡里面吧,万一有什么动静我好起来。”
谢见眠:“……”
那方才问他干什么?
不欲与此人争论,谢见眠大方坐到床边,准备脱靴睡觉,低头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床底映入,谢见眠咦了一声,蹲下身看去,一抹银色光芒就这么闯入了眼中。
他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枚簪子。
簪子银色质地,触感细腻,一颗红玉珠嵌在簪头,坠下流苏一挑。
男人不会用这样的物件,这枚簪子的主人是个女子。
周持从谢见眠手中接过簪子,手指轻抚过簪身上的雕刻纹路,竟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
一枚绝对不会属于男子的物件出现在这里,对方是仍有嫌疑的女子失踪案的凶手,这几乎可以成为给郎中定罪的绝佳证据。
在这个有些寒冷的黑夜,真相似乎正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