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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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谢见眠走向前,问道,“她得到消息后本可以直接走掉,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但她没有。她为什么一定要把老人杀掉,还把银月尸体埋在这里?”周持静静看着他。

    谢见眠接着道:“挑衅,她在向府衙挑衅,在向你挑衅。”

    “挑衅?”周持不解,“为什么要挑衅?”

    周持不懂其实是很正常的,他不是江湖人,对很多江湖上的行事作风并不了解。

    但谢见眠是懂的,流云山庄作为江湖第一大势力并不只是个空荡荡的名头,山庄里唯一的公子虽然并未踏足江湖但免不了会从中见识很多。

    江湖江湖,很多人觉得江湖二字是行侠仗义,是意气风发,是仗剑走天涯,其实并不然,江湖中有很多人,有人便会鱼龙混杂。

    所以其中有肆意潇洒放荡不羁的侠客,也会有为了一己私利枉杀无辜的邪魔歪道,这并不奇怪。

    眼前这个凶手的行事作风,就带着江湖中某些人熟悉的做派。

    谢见眠没解释过多,只淡淡道:“我觉得她像是江湖中人。”

    只有江湖中人才会有这般狠辣的作风和这般……目无王法的暴虐。

    “江湖?”周持轻哼了声,“江湖人原来都是这样的?”

    谢见眠摇摇头:“当然不是。但不光是江湖,哪个地方都少不了一心向恶拉都拉不回的人,我只是觉得,如果她真是身处江湖,那身后必定还有势力,这麻烦可能有点大。”

    “麻烦大没关系。”周持得坚定又凝重,“就怕麻烦不露面。”

    “还有,你记不记得,今天那个年轻人他看到了画像上的女子?”

    周持点头回应。

    谢见眠接着道:“五名女子的面皮都没有了,而且银月和另外一名女子的脸都出现在了凶手身上,那其他人呢,是不是可以推断也被凶手拿来用了?但这能明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搜集女子的面皮,还做成人皮面具盖在自己脸上?”

    “根据所有线索,凶手必定是个女子。”周持攥了攥衣袖,摸到一阵凉风,“你觉得一个女子最在意的是什么?”

    “美貌、青春。”谢见眠若有所思。

    “是啊。”周持点头道,“所以我猜,凶手并不年轻了,但也不能老,岁月的痕迹可能刚刚爬到她的脸上,她瞅见铜镜中的面容,皱纹使她焦躁不安,她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来让她永葆青春,再不济就算只有一时半会也要抓住。于是她想了这么个办法。”

    接下来的话周持没出口,因为那太残忍了。她害怕衰老,所以用其他年轻鲜活女子的鲜血浇灌,她撕下一张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精心制成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假装她还是个青春少艾的姑娘。

    可那些姑娘,连最好的年纪都没过完,就再也没有人生了。

    她们做错了什么呢,也许只是一次平常的出门,就遭到了最暗无天日的对待。

    周持和谢见眠没再耽搁,直接回了府衙。来时的路上,他们是带着疑问,期待能得到有线索的回答,可最终却只能对上两具尸骨,人心全都烂在层层血肉里,泡成了肿胀不堪的垃圾。

    他们只能伴着淋漓鲜血铺就的路向前走,试图能给亡魂一个解脱与交待。

    回到府衙的时候,意外见到了一个人,姒岚不知为何已在班房等待他们多时。

    戚飞讨好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几句没什么意义的废话,全数被姒岚冷冰冰地挡了回去。

    大块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怎么讨喜,仍旧兴致勃勃地讲东讲西。

    周持听得头疼,清了清嗓子暗示戚飞闭嘴,怎奈戚捕快着实没什么领悟精神,茫然发问:“老大你嗓子不舒服啊?”

    “呃……”周持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是!”

    “我刚才泡了菊花茶,清热解毒,你要不要试试?”

    着,戚飞端起茶壶飞速倒了一杯递过来,周持看木头一样看了戚飞一眼,闷闷接过茶,仰头一饮而尽。

    他这才看向端坐在桌旁面无表情的姒岚:“姒岚姑娘怎么来了?”

    “无事,不找你。”姒岚懒懒抬眸,从周持身上掠过,定在谢见眠脸上,“我找阿眠。”

    谢见眠摸了摸鼻子,笑道:“阿姐找我有什么事?”

    “案办的怎么样了?”姒岚依旧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见眠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详细讲与姒岚,饶是以姒岚这般的性子,也着实被这曲折的发展惊到。

    特别是当她听到将女子面皮做成人皮面具时不禁皱紧了眉头,神情很是凝重。

    待谢见眠完,周持又补充道:“人皮面具支持不了太长时间,凶手要想长期使用必定会再次杀人,有劳姒岚姑娘回去后叮嘱其他姑娘日后出门一定要多加心,最好是结伴而行,不要给凶手以可乘之机。”

    许是事态真的严重,姒岚没再对周持释放异样情绪,不仅点头应下,还道了声谢。

    周持又对戚飞道:“告诉兄弟们别找什么郎中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么个人存在,我们全被耍了。”

    戚飞仍沉浸在震惊当中,听到周持的吩咐才急忙点头:“好,这就去。”

    “接下来你们算怎么办?”

    听到姒岚的问话,周持呆愣了片刻,这个问题当真棘手,可笑的是,他们在明凶手在暗。

    而且很有可能还有双隐于黑夜的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

    怎么办?他着实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难道要等她再次下手,牺牲一个无辜的姑娘,或是找个诱饵引她出来?这样的安排,任谁都做不来。

    似乎是看穿了周持心里在想什么,谢见眠挑起长眉瞟了他一眼,道:“我想试试。”

    “怎么试?”周持疑惑地看向他。

    “她不是要面皮吗?给她一个就是了。”谢见眠耸耸肩,有些无所谓,“男的女的想必也没什么关系,年轻好看不就行了。”

    他的意思是……

    周持震惊地看着谢见眠,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结果就听谢见眠接着道:“我觉得我这张脸还算能看得过去。”

    何止是能看得过去,周持觉得谢见眠太低估自己,他从来没见过如谢见眠这般的脸,融合了一切可供称赞的特点,不然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乱了心神。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你想干什么?”

    谢见眠淡淡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现在最好的方法是找一个饵,将蛇引出洞。但你不会让其他姑娘冒险,所以不如我去,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连一时半会都撑不住。到时候你们根据我给的线索去抓人,保证一抓一个准。”

    这是什么破办法?谢公子年纪轻轻,胆子倒大得很!

    周持脸沉下来,声音都压得很低:“不行……”

    谢见眠从没听过周持这么严肃地和他讲话,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继而「他生气了」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蹿出来,蹿得谢见眠心有些慌,他觉得自己提了个好方法,不用牵扯到其他任何人。

    况且既是做饵,那他必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会刻意让自己受伤,这种一举两得的办法,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为什么?”

    “这事听周捕头的。”姒岚眉头拧着,难得认同周持一次,“你不许冒险。”

    “阿姐,我不跟你,你肯定不让我去。”谢见眠没等到周持的回答,却被姒岚断,他这个阿姐平日最护着他,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会同意他的做法。

    但周持不一样,他是府衙捕头,是要办案子的,他上头压着知府,低下托着尸骨,没那个功夫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谢见眠执着地问着周持,“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周持气得不轻,简直想把谢见眠拎起来骂一顿,“你以为那是孩子过家家去就去?你这是让我拿人命冒险,你的命和其他姑娘的命有什么不一样,谁去不是送死?

    别跟我你不会受伤,既然知道那是江湖中人,背后指不定有多少人瞅着,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派不上用场!”

    完觉得不够,又提高声量吼了一句:“不可能,我不同意!”

    谢见眠:“……”

    他提出这个办法不是不自量力,不是不爱惜自己的命,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周持心里不痛快,他也不好受,他不是冷血无情的怪胎,他有血有肉懂情懂义,抓不到凶手谁能安心得了?这个道理周持不可能不明白。

    周持也确实明白,不得不承认,谢见眠提的是个好办法,如果站在完全于公的角度上,谢见眠是府衙捕快,抓凶手本就是他的职责,他有理由甚至有责任这么做,但这只是于公。

    而人最不可避免的就是私心,于私,周持不可能看着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去冒险,他做不到,而这个人是谢见眠,他更加做不到。

    他想,他比任何人都不能看到谢见眠有一丝面临危险的可能。

    而背后的原因,他深究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