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锐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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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景头皮发麻,暗道声完蛋。他该早点汇报的,有用的信息还没查出来,偏还赶上爷心情不好,真是要命。

    “虽然没审出是谁要害纪二姑娘,但听那两人,这档子生意中间有个牵线人,专职收银兑付并且从中抽头。他们的定金跟单子都是从牵线人手中来的。这些单子有些上得了台面,有的上不了,所以那牵线人也不会露面,而是将单子放在特定的地方。但凡谁看过之后收了定金就算是接了。”

    “他俩原本是不碰这类牵扯到高户府门的,可这单酬金很高,目标虽是权贵也不过是个姑娘,才禁不住诱惑接了下来,算事成之后就拿钱逃出望京。的已问出交易地点,让人去查了!”

    谢远琮缓缓摩挲起食指指节。

    牵线人?

    这个出钱雇人的方式听来有些熟悉。谢远琮在脑海中搜索一阵,想起曾办过的一起案子来,那案子查抄之处鱼龙混杂,底下人递上来的呈报案卷中就有涉及此事。

    那是他前世进了镇槐门之后的事了。

    “可是城西的那条黑市巷?”

    钟景一愣,嘴皮子比脑快:“爷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果然。看来有些事也可以顺道提前办了。

    “他们既然要知道是谁收走定金接下单子,那牵线之人肯定会一直守匿在附近,且不会只有一人。记住周围任何一人都需留意,一旦发现踪迹,立刻拿下。”

    要直接动手?钟景迟疑道:“听那城西黑市巷,背地里似乎有某位大人的势力在,也不知真假,的怕贸然动手……”

    “按我的做,其余你不用管。这件事就你亲自去办,办不好就不用回来了。”

    钟景一哆嗦,爷这是动真格的啊。

    ……

    谢远琮给钟景丢了个大任之后就出了侯府,之后偷偷摸进了卫国公府内,径直往琳琅院而去。

    卫国公府的护卫若得知府内进了这么位梁上侯爷,还无人觉察,怕是都得无地自容。

    谢远琮在进府之前,本还给自己盘列了几个理由,到最后又无奈自嘲。他就是想她了,想看见她,何须什么理由。

    没想到他在琳琅院里却没见着人。谢远琮心中纳闷,在府内寻了一圈,结果倒在青竹院外发现了纪初苓。

    姑娘自院内走出,不同于那晚狼狈仓惶的样子,身上一袭水色映得容颜更如珠露剔透,眸若点漆,唇若朱樱。

    气色不错,看来身子也无甚大碍了。谢远琮见她如此,心已安下了半颗,余下的半颗却随着她伴风的裙摆起伏微荡。

    无论她何种模样,总能一瞬就凝定住他的眼瞳。

    忽然间,他看到纪初苓脚步一顿,一下挺直了背脊,眼角微不可察地往下垂了垂,有些戒备的姿态。

    虽难以察觉,可眼底分明有层被掩盖下来的愠懑。

    谢远琮随她视线看去。

    纪家二子纪正睿?

    纪初苓也不知道昨夜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就那么趴桌睡了一整夜。还好大哥替她披了衣裳,还拿了软枕塞给她垫,好歹是没睡出个酸臂落枕来。

    醒来听大哥爹似乎一早出去了,她才想起爹先前提过,今日要登门侯府道谢一事。但她被大哥中毒的事占尽了心思,又下意识有些不愿同谢远琮接触,所以当时爹来问就已推掉了。

    爹那边自然怎样都好,但大哥知道了免不了要被他上几句。纪初苓不禁腹诽:那是因为大哥你没听过那人今后的手段。

    之后柳素端了早膳来,她同大哥一起用了又坐了会才离开。可怎么也没想到一出来就碰上了纪正睿。还不是在别处,就在大哥的青竹院外。

    他害大哥不成,难不成又想什么鬼主意?

    也非她心有芥蒂,实在是纪正睿行径有些鬼祟。

    纪二少爷衣饰喜张扬,腰间佩玉叮叮当当,素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若容貌,倒勉强没给卫国公府丢人,只浑身上下从骨子里就透着股纨绔痞恶之气。

    脱去这身贵服与身份,剥下那层贵胄傲气,倒极像街边的地痞恶霸。

    他在青竹院外探头探脑好一阵,才觉察到有道视线一直跟着他。转头一看,冷不防对上纪初苓的目光,脚下险些个磕绊。

    定定神,才如寻常那样正经招呼道:“哦,原来是二妹妹啊。”

    纪初苓从他没收好的神色里瞧出一抹心虚,越发觉得他心怀不轨了。她上前两步,微微扬起脸,瞳仁里有几分迫人的意味。

    “二哥在这里做什么?”

    谢远琮隐在暗处,将她看得真切,有些意外。是记忆中的她遥隔太久了,还是他以前就没了解透她,眼前的姑娘像是整个人都带着一团隐匿的锐刺,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像只外表如常实则炸毛的兽,惹得他忍不住想去安抚她。

    “啊,没什么。就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纪正睿支吾了两声,手里局促地去拨弄他那些叮当作响的配饰,“我还奇怪这哪儿呢,原来走到青竹院了啊。”

    纪初苓闻言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二哥来找什么人呢?青竹院的人我都认得,还可以帮二哥找找。”

    纪正睿摆手不必,忽然动作一滞,才感觉到不对劲。这平素见了他只声招呼的二妹是转了性子了?竟在主动与他攀聊。

    纪正睿心里是有鬼的,刚刚突然被纪初苓吓了一跳,才略失方寸。此时意识到跟前不过一个丫头,敷衍两句就能发走,才找回底气,将腰挺直了起来。

    “都了随便走走,我没事找青竹院的人做什么。”他一脸不耐道。

    同时心里窝得火气还冒了出来,看到纪初苓就令他想到纪郴。想到那废物就让人觉得晦气!

    那天大庭广众之下,纪正睿觉得自己竟被一个废物那般羞辱,羞愤交加,回来之后愈发咽不下这口气。后来这事被贾氏得知,数落了他几句,他惯会惹事,却学问不济。更是连个残废之人都不过,着实丢人。

    纪正睿想起过往种种,纪郴没残之前就处处压他一头,现今腿废了还如此嚣张,当下怒气冲头,心生杀意。没多想就差人寻了毒.药来。正想着要如何下手,结果撞上明喜,才有了威胁明喜给纪郴下毒一事。

    事后倒也忐忑过,但一想到死个废物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不行还有爹娘替他兜着,心就宽了。

    但纪正睿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计划会被回来的纪初苓给破坏。

    废了老大的劲,纪郴却还好端端的,他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就想着拿“办事不力”的明喜出出气。

    纪初苓这话没错,他还就是来找人的。可那厮这几天却连个影都没,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我听二哥被祖父禁足了,是什么事惹祖父生气了?也不知道这禁的是屋内,院内还是府内的足,要不要我在祖父面前替二哥情啊?”

    纪初苓目光清澈,透着关切,像真是在替他担心。

    纪正睿思绪被拉回,闻言心惊,忙道:“不,不用!二妹妹千万不用!这样挺好的,唉反正出门也没什么意思。”

    这臭丫头捣什么乱?祖父明令他不准踏出房门半步,要知道他偷溜出来,不准会被揭下一层皮!

    来也没明白祖父什么意思,那天将他叫去书房,一整天话也不只让他站着反省。祖父威严,他大气不敢出一声,思索近日因何事惹怒祖父,一整日如芒在背。

    是上回调戏了几个姑娘,其中一个还跳了河的事?还是掉了赵学士家公子半排牙的事?烧了夫子半屋子典藏算不算?

    期间思及会不会是纪郴的事败露,又暗道不可能。要真如此二房怎会没点动静,爹娘也没提什么。且那厮把柄在他手里,量他也不敢。

    最后也没择出究竟是哪一桩,反正按祖父的脾气,先直接忏悔认错便是。

    想到因禁足推掉的几次友人聚会,纪正睿就心烦,也懒得同她多,清清嗓正色道:“二妹妹记住了,千万别跟祖父看见过我,明白没!”

    纪初苓见他欲走,勾唇笑道:“记得了。不过我觉得,若要人不知,二哥还是好好地待在房内比较好。府里头那么多的人来来去去的,二哥你再心也难免被人瞧见,既然已经偷溜出来了,真被祖父知道也没法子啊,别到时候又要罚你什么了。”

    纪正睿拧了拧眉头,隐约觉得纪初苓的话里夹杂了丝别的意味,扭头朝她看了眼,正对上二妹妹水灵迷朦的眼神。

    多心了吧。

    谢远琮锋锐的眉眼也随着纪初苓的唇角弯了弯。丫头挺嘴利的,如此倒好,不易被人欺负。他看着纪正睿跨步远去的方向,随手拈了枚石子注力往他落脚处一弹。

    纪初苓见纪正睿好好的走着也能摔个四仰八叉,磕得自己满嘴血来,就在心里嗤了声,往琳琅院的方向去。

    偌大的卫国公府,现今却不得不袒护这样的二哥,也不知祖父是何心情。

    “秋露。”她往身后招了下手。

    一直跟着的秋露快两步上前:“姑娘,怎么了?”

    纪初苓止步,让她把耳朵附过来:“秋露,你去替我办件事,如何做我会教你。”

    秋露起初还疑惑,听着听着眼瞪得如铜铃大,震惊得嘴能塞下大馒头。

    秋露一直在纪初苓左右,自姐那日出事后,是觉察到二房的气氛有些不寻常。但是当下人的,就该不多问不多想。

    可她没想到姐会突然告诉她这么大的事,还要让她去办这件事。

    秋露有些紧张:“姑娘!我……”

    “你就按我的去做,不成也没关系。自己心要紧,记住了?”

    秋露咬了咬唇,想到姑娘对她如此信任,遂点点头道:“嗯,奴婢记得了,姑娘放心!”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