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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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方界接连动荡,以三宗为首,闹出了不少事端。

    含山掌门及十六位长老遭邪宗渗透一事公布于四方界,具体经过由太清宗宗主冷三秋记录成文,四散天下。

    正牌含山宗主桑岐重伤未愈,以宗主印为证,托付宗门于虚步太清暂管,协助各峰主真人重建含山。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重建是虚,探查搜山才是真正目的。

    含山的探查持续了整整十日,共搜出被邪宗替换的弟子三十七人,招供逃窜者多达五十余人。

    其余方面,含山有云多处守护封印松动,一并查出不明传送阵三十二座。

    尤其严重的是含山镇守的封邪大阵,冷三秋笔法春秋,措辞却是严重至极,诸如“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等话传遍修真界。

    伴随含山案发,三宗合撰绝杀令,以万只灵鸽通告各大宗门:邪宗死灰复燃,其新势力不可觑,愿诸道友齐力同心,共抗邪祟。

    一时间各路宗门气氛沉重。

    这邪宗来的太过突然,仿佛从天而降,况且修真界几时出过有头有脸的邪修?

    这般隐忍藏拙,其幕后主使的野心与实力深不可测。

    虚步太清宗主亲自审问被擒邪修,然而所得信息并不丰厚。

    那些邪修多以自毁收场,魂飞魄散不可再寻,部分邪修勉强以帝子降兮的控灵术钳制,这才得以问出些事情。

    目前已知此邪宗乃是当年邪宗的遗脉,信奉邪流灵智,认为修真已无出路,邪流才是新的飞升契机。

    该宗门有独门秘法,修炼至邪流入体,可在短时间内不发生异变,以修炼程度高低延续生命长短,宗门内有千余名信众,散布四方界,执行不同的任务。

    经推测各信众首要任务是摧毁封邪大阵,渗透各门派高层,其他任务不详。

    宗内有一“邪主”及三位“邪王”,据那邪主受邪流灵智指点,妄想替天道而代之。

    修真者最关心的还属邪流灵智,然而冷三秋表示,目前并不认为有邪流灵智的存在,定是邪宗杜撰,以动摇天道威严。

    然而有凭空出世的邪宗在前,就是邪流真的生了灵智,四方界倒也未必不能接受。

    除此含山之外,帝子降兮新流出的一则卜言格外耐人寻味。

    有道是:青萍风起,长冬入夜。

    帝子降兮的卜算向来威望深重,如今出了这么一段,却是山雨欲来,教人徒添惶恐。

    颐月星君出面解释,正合了如今邪宗出世,修真界即将有一场浩劫。

    又道是未必不能顺利渡过,却也需寻破解之法。

    至于破解之法究竟是什么,帝子降兮答得含糊,只是因镜君司命受邪祟操控,现今还在星台禁闭兼修养,无法再行卜卦。

    通过查证,君如镜并未被邪宗暗中偷梁换柱。

    他在桃灵秘境中追杀冷文烟等人,是因为邪宗以道侣契为媒介反控,使他如傀儡听话,这才做出有违常理的事。

    而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镜君违背因果,险些犯下杀孽的过错不可避免,天道也没有放过。

    故而深受他术法反噬,幽囚于星台静养。

    天道没有要他的命,也足以证明他还是那个镜君。

    同时颐月星君以宗内屡屡动乱,有违天道使命为由,宣布封宗五年,除指定星君,其他所有门人一律不得外出,卦文不再外传,祭祀仪式亦迁往地方举办。

    帝子降兮闭宗,含山一团狼藉,三宗地位偏移,太清宗一头独大。

    冷三秋受命于天,成了修真界的权柄。

    *

    近日来,太清宗高层大多忙得脚不沾地,且还焦头烂额。

    宗门内的自查刚进行过一轮,不论长老峰主,亦或是外门负责洒扫弟子,半月内审查了成千上万人,连北山书院也未漏过。

    审查过后,各峰弟子倒是清闲下来,该上课的上课,该修行的修行。

    袁洗砚被禁足宗内,唯二的外出活动是在戒律堂待审,以及作为人证在含山出面,其余活动范围圈在了宗主峰结界内。

    好在他本就不怎么出门,常去的几个峰也勉强划在了这里头。

    倒是素来闲不住的谢逐春时常跑过来,和他唠个见闻,比比剑甚么的。

    玄栖峰竟还比从前要热闹了些许。

    太清宗一峰一候,玄栖峰半山以上皆是覆雪,盛产一种极寒玄冰。

    外界求而不得的冰棺冰床,在他们这里不过是路边凿下的冰疙瘩。

    是日时渊前来拜访,他要为自家师尊造出个冰洞来,所需玄冰正是玄栖峰这种。

    玄栖子已然闭关,前来接待的是那使软剑的二师兄,将他们送到冰线附近便自行离去,留时渊三人自行采取。

    因着短时间内不可以两次封锁记忆,他们这些当事人亦受了长达数日的审问。

    谢逐春尤其地久,出来时几乎半条魂都跑没了,倒头昏睡了几天才缓了过来,连带情绪似乎也变得好了点儿,不再同刚出阵时那般消沉。

    “这里的景致竟也不差。”他站在一处雪坡向下眺望,所见莹白一片,让阳光一照,便浮出几分亮色来,如洒了一把碎金,将素白的雪地烘出了别样的瑰丽。

    回首来路,茫茫雪地上只有他们三人留下的脚印。

    谢逐春感慨道:“从前一味地往外跑,原来宗内也有这么好的风景。”

    袁洗砚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却也不话。

    他这些日子没少被谢逐春怼讲话太过直接,人傀成形的言语逻辑还未完善,秉着出门不被高手痛扁的来自谢师兄的教诲,他现在是能笑就不乱开口。

    不过他这模样却更看得谢逐春气不一出来,撑了腰在山坡上朝下道:“有什么好笑的?”

    时渊抬头看去,谢逐春好像还是和从前一般不正经,可他却发觉有什么在他身上发生了改变。

    他从前潇洒快活,好似半点忧思都无,可如今在人前他依然如故,那如同耗尽生命去肆意的感觉却消散了。

    时渊多少能体会出谢逐春的感受,这剑灵大抵是和相辜春赌着一口气,也真的想要去完成那位剑主的遗愿,去看遍天下风光,走遍名山大川。

    这个寄愿的初衷总是美好的,可是真正要放下失去的痛苦,也并非那么容易。

    袁洗砚想转移话题,只不过转的生硬,他指着不远处的雪地,道:“那块冰石如何?”

    时渊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要寻足量的玄冰,除用来造石床外,还要足够填满一整个山洞。

    “我看这块不错。”谢逐春量了冰石,便准备动手与时渊一起用灵力凿起。

    清扫碎雪时,谢逐春问时渊道:“近来沈长老可好些了?”

    他因剑灵体质,不得太过靠近太古封印,这些日子里唯有时渊在旁侧照拂沈折雪。

    最初冷三秋和严远寒前来看过一回,严远寒还是老样子冰块脸,那冷三秋竟好一通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让他们几个都安分一些,尤其提点了时渊。

    时渊忍功相当不错,脸上也装出个五分敬畏五分胆怯的样子。

    冷三秋满意后扬长而去,时渊等他走后面色如常,一切照旧,其心性倒让谢逐春有些佩服了。

    冷三秋的提点于他们而言并无诧异,当事人里只有乔檀被洗了次记忆,且还没真正洗成。

    那时他们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让这丫头保留这段并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后来决定让她自己拿主意,丫头想了一晚上,最后还是没有把这段回忆抹去。

    太清宗对她其实并不看重,毕竟年纪尚,而她的母亲也还在北山书院任教,总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

    冷氏兄妹连带裴荆皆是被太清宗严格看管,谢逐春与袁洗砚亦受限颇多。

    唯有这个时渊,实力低微不足为意,却又偏偏了无牵挂。

    莫回头的事太清宗只查出了一半,至于他的魔族身份,冷三秋知道他有这血脉,却不知他是魔主的亲子。

    时渊垂头凿冰。

    沈折雪的状况确实不上好,可只要没有恶化便是相对好的结果。

    彼时他在阵门前直接将时渊体内的邪流摄入身体,最大程度反抗了太古封邪印,附于阵门上的封印对他的压制近乎摧枯拉朽,到如今都未能消退。

    索性死不了,冷三秋他们也不会主动去医治沈折雪,大概已觉得此人太会闹腾,实在是也该安分些日子。

    “等我们把冰洞搭好,让沈长老躺一段时间,灵力也在滋养着他。”谢逐春默了片刻,安慰道:“他也累了,休息一下未必是坏事……”

    顿了顿,“当年相辜春也是这样,他这种性子,想要护着什么就容易成这样。”

    沈折雪现在想要护着带出去的太清宗的弟子,想要护着徒弟,便愿意去做。

    假以时日他若想要护着更多的人,就也许不再有两全的方法,有人也注定要被留下。

    但时渊不想去被动接受。

    谢逐春能感应到一些关于时渊血脉的异样,看向他问道:“你过些日子也要重新洗髓塑骨,可要我们的护持?”

    像时渊这般先天体质不济的,洗髓便意味着脱胎换骨,愈追求后天的实力所要经受的痛苦愈大,往往是有师尊在侧护持。

    可如今沈折雪昏迷不醒,自然帮不上忙,其他峰主长老虽也愿意,但毕竟时渊这灵根过于特殊,到底只是留个人看着的作用。

    时渊:“我已去请了江千垂前辈。”

    谢逐春听后点了点头,江千垂这个身份实在最合适不过,请顶级医修护持是无可厚非,而江前辈向来与世无争,连冷文烟之事都牵扯不到她,何况是时渊这里。

    “好,你心就是。”

    三人飞快将所需玄冰取足,下山后即刻把冰洞布置起来。

    在冰洞造成后,时渊用风球将沈折雪轻柔地裹起,护送到了厌听深雨后山的冰洞处。

    因太古封邪的银花依灵气而生,厌听深雨内灵气充沛,便随处散种,一路而来竟成了一条花道。

    美则美矣,可那饱食灵力与血肉的灵花,再怎样雅致清圣,他们也不能欣赏了。

    谢逐春见时渊轻柔地将沈折雪平放在冰床上。

    这冰洞需以阵法维持灵力的循环,不到必要时刻最好不要反复开启,这也意味着师徒难得再见上一面。

    谢逐春竟也有些伤感,道:“不定很快就恢复了,再每年也需带出来温养一段时间,也不是真的见不着。”

    可再多言语皆是无力,谢逐春心想原来我也有这么废话的时候,叹道:“你且自身勤勉,沈长醒来见你好好的,也会高兴。”

    “我们走了。”谢逐春拍拍袁洗砚的肩,把剩下的这么点时间留给了这对师徒独处。

    时渊在沈折雪身旁,并未开口些什么。

    他知道师尊听不见,而再多的话似乎也不如这一刻的静默陪伴要沉重。

    直到阵法运转的灵波昭告着灵气运转无恙,时渊这才有了动作。

    他出伸手,慢慢将沈折雪的长发细致地理起来,他心无旁骛地做着这件事,好似手中托着的不是雪白的发丝,而是一颗颤抖的心脏。

    冰洞幽冷昏暗,时渊不忘放了数枚明珠照亮,留下了一片光。

    “师尊。”他低声对沈折雪道,“好好睡。”

    话罢还轻轻碰了碰沈折雪冰凉的指尖,如同一个隐晦的约定。

    他站直身子,深深地凝视着沈折雪的面容,末了转过身,步履稳健地迈出了冰洞。

    法阵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谢逐春二人闻声看去。

    所见那瘦高的少年人逆着光,身旁两道是落地生长的灵花,正迎风飘摇。

    少年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风刃敛于周身,却在瞬息间,拂倒了灵花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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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沈折雪:谁成想啊,我进洞时徒弟还是个软乎乎的乖宝,出来他就变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