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草芥

A+A-

    屋前的雪被清平了,两只雪人并肩立在枯树下,雪白圆滚,憨萌可爱。

    三盏酒峰上四季如春,相辜春活这老些年就没堆过雪人,如今体验了一把,觉得还挺有趣味。

    不过微生那瓜娃子居然还笑他堆得丑,明明都是团雪团子,何来美丑之分。

    但村里的孩子过来读书时见了那摞起的雪团,也笑他堆得不俊俏,这就十分令人迷惑了。

    相辜春在村庄养伤这段日子里,村里人都想着让自己孩儿沾沾仙气,便凑了银钱和鸡鸭鹅来上门拜访。

    他们想请仙君稍稍指点家中辈一二,即便是学会认字书写,也比当个睁眼瞎强。

    真正的“睁眼瞎”相辜春接下了这活儿。

    然后他发现这些孩子真的是大字不识一个,需要从最基础的教起。

    连微生也不过是勉强认得几个但不怎么会写,少数会写的字还是从医术上照葫芦画瓢学来,歪歪扭扭十分狰狞。

    相辜春把他的字对着光瞧了半天也没看懂,倒是把微生看成了个大红脸。

    他深知任重而道远,成了村里独树一帜的瞎眼的教书先生。

    只是孩子们也不是天天能来读书,他们还要帮着家里做活照看弟弟妹妹,人总是凑不齐,于是这识字的课程每七日里只能勉强挤出个两天来。

    就这他们还学了忘忘了学,一首诗能背的磕磕巴巴,各种漏字添句,亏得遇上相辜春这性情,不然早就要挨板子了。

    倒是微生有点底子记得牢固,而在不教书的日子,相辜春就引着微生慢慢入道。

    微生起步晚,修道要先扎实身体,否则灵气易反噬筋脉,得不偿失。

    他在冬日的日头下扎着马步,额头冒了细汗。

    相辜春默然看他许久。

    微生于修炼一途上实在是前程晦暗。

    他有先天灵心,一缕初蒙的灵气便能悟到造化神奇,遨游身外之身,且他分外刻苦,不怕累亦不怕苦,耐得下性子熬得住枯燥,是个有天分又勤勉的孩子。

    可是他身体里的那古怪严重阻隔了他灵力的生成,没有灵力修炼注定不可能走得长久,何况他灵根未开便是这般枯干的筋脉,日后也许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相辜春摸不透他的状况,这体质简直前所未见。

    他在微生的气息里感觉到了浑浊魔气,清圣的仙气,以及焚烧般的邪息,像锅大杂烩,混沌得不成样子。

    “可以了。”他朝微生道:“歇吧!”

    微生吐纳运气,稳稳站直身体,大步走到相辜春跟前,“仙君,眼睛上的草药该换了。”

    相辜春便解下蒙在眼前的白布,直接从身后捞了把雪往眼上擦,微生看得直抽气,相辜春无所谓地摆手,几下弄干净了眼上的草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终于不再是一片朦胧白雾。

    “太好了仙君,这方子果然有用!”微生喜不自胜,笑弯了眉目。

    相辜春便也笑了,其实那些药草于相辜春而言的效应微乎其微,不过是让他眼睛舒服一些罢了,他能看见是灵气恢复的缘故。

    但瞧少年如此喜悦,相辜春心中便也生出了欣喜,“是,果然是好方子。”

    微生喜滋滋要去杀只鸡庆祝一下,相辜春垂着手站在屋前,抬眼是一望无际的火红的天空,落霞灼烧在他已然复明的眼底。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微生,我明日便要离开了。”

    单手拎鸡的微生狠狠一愣,诧异地看向相辜春,似乎不能消化他话中含义。

    半晌后,微生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点头道:“那今儿更要添些好菜了,仙君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相辜春从袖子里取出三张灵符,道:“当日我既承诺与你,便不会反悔,然而含山有变,我带你回去难保你之周全,这是三张灵符,你若有难,便烧了告知于我,我会尽力前来,若是离开此地去往他方,也烧一张给我传个音,方便我以后找你。”

    他郑重地看进微生的眼底,“我一定带你走。”

    微生果然烧了一桌子好菜给相辜春践行,入夜后微生点了蜡烛,相辜春便给他讲完了诗经剩下的两篇。

    等到那少年吹灭了灯火入睡,相辜春这才轻手轻脚走出去。

    来到庭中时,那两个雪人还憨傻傻地立在树下。

    相辜春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碰撞的情绪,他回首望去,那砖石砌起的屋子好似在一瞬间变得十分令人难过。

    辜春剑手里嗡鸣,似乎在埋怨他的磨磨蹭蹭。

    相辜春收回了视线,在月色下运起灵气,寒霜纷纷而下,他消失在了明朗月色中。

    沉寂漆黑的屋内重新燃起了烛火,微生推开窗,伸手接了一捧细的落雪,待到那雪在掌心化为流水,他便往窗沿上一趴,抬手抹了下眼睛。

    三张灵符贴身放在他前襟,微生低声道:“真像一场梦一样啊。”

    他苦笑了一声,对自己:“微生,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

    相辜春死里逃生回到含山之事,掀起了修真界的惊天波澜,各方势力重新盘算,大力拥他继承掌门高位。

    相辜春成了新的含山代掌门。

    葛云的死追查到了浮凝长老那里,此人连夜遁走,相辜春千里追杀,二人大战海滨,剑气交织掀起了滔天巨浪,最后竟是相辜春越境界将长老斩杀剑下,报了师妹枉死之仇。

    相辜春不是没有怀疑过桑岐,但奈何没有证据,至少当前种种迹象表面桑岐与葛云之死并无关联。

    桑岐当这掌门也无非是被立成傀儡,为了避嫌他更是险些自毁去一身修为。

    从前相辜春知道这三师弟性情绵软,但如今却见识了他另一番模样。

    只是这猜测无凭无据,多年师兄弟相处下来,相辜春又不敢这些事必然与他有关。

    而自他接手代掌门以来事务繁多,修真界更是屡次遭受邪流泛滥,更有一次型的天劫旋涡出现在了含山顶上,险些让含山基业毁于一旦。

    诸多大事令相辜春操劳不已,接回那个村庄少年的计划被一拖再拖。

    不过令相辜春庆幸的是,那灵符传唤从未响起,这便证明那少年在村庄中应是安然无事。

    转眼间两年过去。

    *

    相辜春感到了深沉的疲倦。

    这一次的邪流汹涌已经到了寻常修士无法抵御的程度,必须要请仙庭真仙出面。

    来的真仙貌若青年,他仔细看过局面,继而问含山的弟子要了一壶酒。

    他人间的酒真的很好喝,从前仙庭的酒淡的像是白水。

    修士们已经快要杀不动了,这次受感染的不止人族,魔妖乃至鬼族都不能幸免,在诛杀过程中还有更多的修士被重伤异化,沦为行尸走肉。

    这一仗的太过惨烈,白灰扬满了这片广袤的土地。

    修真界作别,便是手握武器合袖鞠礼,表达对彼此的钦佩,亦有邀祝前程的意思。

    相辜春合剑在掌,领着修士们向仙庭真仙拜下。

    世人对真仙有种种误解,觉得他们出场必然光芒万丈不可直视,事实上到他们这个境界完全不需要任何气势上的压迫。

    这位可挪山填海,不知年岁几何的真仙便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也曾有弟子偷偷问过自家师尊,为什么仙庭真仙愿意去开启太古灭邪阵,他们难道不惜命吗,他们难道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火折子吗?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就像是个物件,在需要的时候点燃、烧净,便什么也没有了。

    那弟子太过愤怒,他觉得修士们过于软弱,而对真仙又是无法理解的态度,他出口便是:“为何不再想想办法,万一他们不死,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呢,他们是最强的真仙啊!我们一辈子都达不到那个境界,百姓和真仙怎可以比较,他们此举,是想名留青史罢,而我们还在这里苦苦挣扎……”

    相辜春站在门外听见了那对师徒的对话,那师尊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冷声道:“滚出去!”

    他们没有答案,他们没有办法。

    那青年拎着酒葫芦走到崖边,回过头对他们道:“天道不会把生灵赶尽杀绝,若是天道不仁至此,你们便也能护一代是一代罢。”

    他身后黑雾滚滚,白沙如雪。

    真仙叹息一声,道:“但我觉得还是能来些亮的。”

    磅礴的灵力在他周围炸开,在这一刻青年就仿佛是传中描述的那样——仙庭真仙神性超然,和光同尘,化造化万千。

    他向后仰去,朝天大喊:“老子的花一定最好看!!”

    银光冲天而起,青年的身影掩入了那通天彻地的阵圈中,邪流消散,天光照来,无数的缠枝银花漫山遍野地开在了白灰之上。

    相辜春撩了衣摆伏拜下去,道:“恭送仙君——”

    从前相饮离做了许多次这样的事情,如今换成他来,依然没有任何的分别。

    修士们回到了城镇中休养生息。

    相辜春隐去身形坐在屋顶上吹风,手边是几个酒坛。

    这种酒入口很辣,味道并不如何好,但喝完确实好受一些。

    有弟子们在过道上声议事。

    “清扫任务做的差不多了,南边那里已无隐患,我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再没有比睡觉更救我命的事情了。”

    那弟子显然累得不行,不然修士不会讲出要去睡觉的话。

    他的同门叹道:“别忘了还有一个。”

    “殊音真人和虚步太清的严长老都亲自去了,应该也轮不到我们的事了吧。”那弟子哀呼一声,“而且那邪物只是要去给病人送药,我们也查了确实是普通草药……唉,留那么多神志的邪物我还是头一次见,但他那个样子搞不好还真的是什么邪流怪胎,挺怕人的。”

    同门道:“殊音真人心慈,也是看他神志尚在便圆他那个心愿,谁知他从前有没有杀过人。”

    “那邪物叫什么来着?什么生,没有姓氏来着。”那弟子问道。

    “……是叫微生吧。”同门想了想,“轻如草芥,微末生灵,啧,这名起的。欸?刚楼顶上跳下去的是谁?”

    旁侧弟子瞪大眼,磕巴道:“好像,好像是咱们代掌门啊!”

    *

    微生或多或少预料到了这一日的到来。

    至少当那群红衣修士找到他的时候,他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倒是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放松。

    在相辜春离开后的第十个月,他身上那诡异的气息终于再度爆发,村庄里的人全部大病一场,那几乎就像是一场瘟疫。

    待村民稍有好转后,他们发觉只要靠近微生大夫便会头晕眼花,想反胃呕吐,且夜里多噩梦,鬼压床怪象等层出不穷。

    但这村子的村民们没有赶他走,他们感念大夫的救命之恩,以为是什么邪风症,即便已滋生了不少窃窃私语,却终究没有为难于他。

    再后来,微生额上生出魔族的双角,脊骨隆起了个大鼓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更多的症状紧随其后,他闻不得血腥味,不然便神志昏沉,不知自己所在何方。

    他日日披着黑布,高瘦的少年佝偻成了八旬老汉,即便如此村里人还当他是生了怪病,要给他请医修。

    只是医修没有请来,他便因一双红瞳将刘阿婆家的雀姑娘吓得当场昏厥,在鬼门关前跑了一趟。

    微生离开了村庄。

    他逐渐尝试控制住额上双角的出现,背后的鼓包里破出一双狰狞的骨翅,他不知道自己在变成什么怪物,这些东西会因为一丝血腥味便失控地要冒出。

    他的眼睛再也变不成从前的颜色,那血一般浓稠的双瞳妖异非常。

    令人避之不及的气味反倒帮了他,人们不喜接近于他,只道镇子里来了个古怪的医修。

    而随着各地邪流爆发,他那气息时浓时淡,微生辗转多处,最终竟又从南方走回了北方。

    兜兜转转,他回到了当年从笼子里逃跑的地方。

    此刻四方天地却是他的樊笼。

    有时他会想起那个叫薛声的修士,三张灵符就揣在前襟口袋,放在靠近心脏的衣袋里。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用它们,在漏雨的破庙,或蝇虫乱飞的草棚,亦或是野猫流窜的暗巷,他只是会偷偷将灵符拿出来瞧一瞧。

    微生不认得上面的字,但光是看看便觉得好像能变得高兴些。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东躲西藏,但这一次情况极为糟糕。

    他还是被人撞见了那对狰狞的骨翼。

    对方是个有见识的商贾,大叫着:“魔!魔物啊!”

    便屁滚尿流地跑掉。

    ……原来这是魔。

    微生摸着额头的尖角,无奈地苦笑,但他又隐约察觉到,也许普通的魔物并不会那样令人厌恶。

    直到他把一只魔崽子也吓得哭着逃走,他便知道他这直觉并无错处。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变成疯疯癫癫,成那人不人,魔不魔,邪不邪的东西。

    含山的修士在巷子里堵住他的时候,他手里还有一捆药。

    那是位丈夫患失魂症而有病乱投医,求找到他这里来的妇人,大抵认为他会什么起死回生的邪术,豁出去也想试一试。

    被逼到极致,即便是妖法邪方,她也愿意相信。

    可是微生其实并不会那些,但他这药确实对失魂症有用,一如当年给邪物们的那些药丸。

    药没有送到,所以被修士发现时,他扭头就跑了。

    他展开翅膀扑棱着飞了一段距离,倒是让那些修士惊呼布阵,御剑在天将他落。

    躺地上时微生其实挺觉得神奇,自己居然能飞那么一段路,还有好几丈了,他觉得很有意思。

    含山的修士确实挺好话,他们把他当成了感染邪流的魔物,看他还存有神志便阻止了太清宗将他就地斩杀。

    那名被称为“殊音”的真人问他可有遗愿,是秉持着对留有灵智生灵教而后诛的仁慈。

    他他想去送药,殊音真人答应了,跟在他身后看他将药送了出去,还收了些银子,在街上买了好几串糖葫芦,被路边的娃娃盯了便随手送给他们。

    闻殊音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清醒的邪物,他询问了虚步太清严长老的意见,正在修习无情道的严远寒没有犹豫,道了一个“杀”字。

    殊音真人便也了然,此人是魔,魔族发狂的威力远胜修士,何况这个少年身上的气息太过古怪。

    他们不敢赌,即便是相饮离也立下过对待邪物不可错放的训文。

    他们将那魔化的少年带到了郊外一处僻静的荒野。

    婵娟高悬,月华如水。

    到了这个时刻,微生才后知后觉出一丝害怕来。

    他下意识攥紧前襟,却想起那三张灵符已经被他偷偷压在了那妇人门前的砖石下,再也不会有人发现一个含山的修士曾和邪物有过牵连。

    微生相信那修士是真心想要收下自己为徒,他教自己修炼读书时那认真的神色就如这清透的明月。

    是微生自己把那听成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他知道自己体质的异样,那么即便对方真心也有会太多的身不由己。

    当含山的修士已经够苦了。

    人对生存有着天生的渴望,微生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生出了尖利的指甲,魔息和邪息向外涌散。

    闻殊音祭出了法器将他死死捆住,灵力入体令微生吃痛地跪倒。

    他其实想问一问老天爷,为什么就只有我活不下去。

    然天地无声,如此乱世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也听得见血脉深处那诱惑他彻底入魔的声音。

    他明明从未感染过邪流,这种毛病是胎里带出,邪流生胎,却为天道所不容。

    “怎么就你的命这样苦?”

    “入魔化邪不好吗,沉沦杀欲不好吗?至少快活,至少不痛苦。”

    “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既然世间不容你,你又为何要容这世间!”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头痛欲裂,恨不得拍碎自己的天灵。

    可是每每此时,他又会想起从前遇见过的人。

    是村中憨厚老实的村民,是那给他留糖吃的丫头,是路边问他是否有不适的过客。

    亦是那仙君云山雾罩般的眼睛。

    微生浑身发抖,闻殊音见状叹息一声,按例在诛杀尚有理智的邪物前先发三问。

    “你可有家人?”

    “没有。”微生颤声答道:“我没有家人。”

    “你可有遗憾?”

    微生脑中一晃而过是那修士的面貌,抿了抿唇,发出一串含糊的气音。

    末了却哑然笑开。

    薛声应当不是他的真名,他也不会再去追问。

    “……没有。”他道:“我并无遗憾。”

    严远寒拔出寂霜剑,秋水剑光映出少年微生狼狈的身形和满面的泪水。

    “你——可有执念?”

    微生终于哭了出来。

    包裹着身躯的骨翼却慢慢缩回脊背,他泣不成声,身体抽搐颤。

    他害怕到了极致,极力睁大眼,但一切皆是模糊不清,只依稀能辨出含山流霞般的绯衣焰纹,像那修士离开那日天边的火烧云。

    ……仙君穿这身也许会很好看。

    微生对生身父母并无印象,曾关照过他的人最后大抵不是死了便是不得不放弃他、驱赶他、怜悯着劝他离开。

    这十数年来从未有人那般许诺过他。

    而即便只是一个许诺,不必兑现,他也觉得十分好听,十分喜悦。

    微生合上眼,慢慢扬起头,露出了咽喉。

    眼泪划入鬓边。

    他轻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执念。”

    寂霜剑剑气在刹那间横掠而来!

    寒意铺天盖地,严远寒的这一剑能直接斩断邪物的魂灵,让他从此烟消云散,世间再无此人。

    当——!

    剑锋交错的脆响传至在场所有人耳中,灵力对冲,灵波倏然四方荡去!

    修士中已有不少人向后跌了几步,连殊音真人都退了半步。

    唯有严远寒岿然而立,他冰冷地看向从天而降的红衣掌门,无情道竟在一瞬间开了条裂缝。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相饮离!

    但很快严长老迅速运功抚平了心中异动,寒声道:“退开,相辜春!”

    剑气轰然,这次相辜春并未再以剑抵御,他硬生生受了严远寒的剑气却一声未吭,仍维持单手伏微生后心的姿势。

    因他今日衣袍宽大,袖口一笼便像是将微生紧紧抱在了怀里。

    事实上他也选择这样做了,因为他能清晰感受到少年剧烈颤抖的身体,听见那快要压抑不住的哽咽啜泣。

    “不怕。”相辜春低声安慰了他一声,继而抬头对严远寒道:“此子体质特异,非感染邪流,还请严长老待我查清缘故,再定论不迟。”

    “荒唐。”严远寒道:“邪物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相辜春,你为何如此护他?”

    微生已不剩多少意识了,他脱力地倚在那软红烟霞般的绯衣间,如沉入了落日灼烧的霞云。

    新雪般的凛冽气息包裹着他,他好像回到了那年冬日的一夜大雪里。

    这多么像是一个奇迹,像是一场绮丽的幻梦。

    “他是我徒弟。”

    相辜春不顾在场众人的震惊,高声答道:“他是我的徒弟!师尊有教、问、惩、庇门下弟子的责任,我为何不能护他!”

    --------------------

    作者有话要:

    相辜春:官宣!这是我家宝贝徒弟!

    下一章回归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