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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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宫之下有千丈囚牢,幽暗深处唯有夜明珠光照亮。

    沈折雪行走其中,两侧明珠映出粼粼水纹,方圆百里未有半点火。

    充沛的水汽蒸腾出白雾,如瀑流淌,沉在长阶。

    有携着暖意的风将外界水雾尽数隔离开,甚至连衣角袍摆皆是干爽。

    沈折雪看向与他并肩而行的时渊,青年剑眉星目,鼻挺如峰,唇角微有抿起,以至于侧脸轮廓显得格外紧绷。

    他们每迈出一步,这空荡的地牢便会响起阵阵回音。

    沈折雪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时渊的掌心。

    不论时渊在多久前就已接受了自己的父母并非寻常人家爹娘,他的出生更不被期望与祝愿,可再去仔细询问当年,亦不亚于撕开早已风干的伤口。

    况且沈折雪可不认为魔主劫楼会讲出什么好话。

    “师尊……”

    时渊低唤一声,忽感臂间一紧,清凌凌春风化雨的气息便环了上来。

    沈折雪抱了抱他,低声道:“时渊,以后有我。”

    开导过无数学生的沈老师想要讲甚么大道理,自然是信手拈来,可有时那些话未免过于轻飘了。

    他还记得在廊风城的郊野,时渊对宁朝的话。

    那时他虽是睁不开眼,但带血含恨的质问却一字不落地落在耳中。

    桑岐邪胎大抵多是本性恶。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无端的恶意和诋毁确实会毁掉一个人,憎恨与嫉妒更将人置于炭锅,如火烹煮。

    相辜春的无知无觉或许是一种幸运,可不是所有人都会他那般的运气。

    至少时渊没有。

    可他依然长成了这样好的模样。

    到底什么才能决定一个人——这是沈折雪从业多年来,也没有完全想透的一个疑问。

    标准的解答有那样多的条条框框,却依然有千种人生,万种天命。

    是时渊给了他一个新的付诸于现实的答案。

    是我决定了我要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时渊静静靠着沈折雪,他微弯下身子,两人鬓角相贴,有种不出的亲昵。

    他其实未与沈折雪起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极其畏惧与人有肢体接触,最严重时便是给人看诊也要挂道帘子,倒让人误以为是哪家闺秀逃家跑出来当大夫。

    邪流气息会令凡人呕吐噩梦,严重时甚至大病一场,他该学会避开人群,也该学会躲避推搡与棍棒。

    当年那位教他医术的老道:“这是心病,傻孩子,世上总有一个会喜欢你的人。”

    相辜春第一次抱他时,时渊浑身僵硬,连呼吸都要窒住。

    他头晕目眩,忍住了想要推开师尊的冲动,觉得惶恐且紧张。

    然而奇迹般,在相辜春同样生涩的怀抱中,他慢慢放任自己掉入了那清溪浮载落花般的气息里。

    那是一个温暖纯然的拥抱。

    他从来想要的不多,不论是微生还是时渊,都清楚地知道,他不该奢求太多。

    但从那一回之后,他便期待着师尊的下一个拥抱。

    随着情丝重叠,后来他更是无法抑制地想要再多一些东西。他想与之并肩而行,不让师尊独自一人,想要去将他用力收在怀里,做许多堪称大逆不道的事。

    这些绮丽心愿偶然在夜里跳出,于庭中所见三盏酒明亮的烛火里燃烧。

    当莫回头明媚的冬阳洒落树梢,沉眠了一冬的种子有了生息,悄悄在潮湿的泥里抽了芽。

    如今他再度得到了这个拥抱,心湖波澜,心弦拨动。

    时渊抬起手轻抚着沈折雪的雪白的长发,手腕稍转,沈折雪顺势仰起头,却见时渊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唇上落了片温热的柔软。

    沈折雪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瞬息间什么想法念头皆消散了个干净。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千年以前,他请薄紫衣编织的那个梦中。

    千里冰封的湖心亭,那个惊心动魄,震慑灵魂的吻。

    他眼睫频密颤动,齿关一松。

    抚在时渊背上的手指也骤然收紧。

    水雾于风屏外翻卷缠绵,风灵贴上袖边袍裾,叮咚水声掩不住短促滚烫的呼吸。

    待两道纠缠的气息依依不舍地分离,时渊低下头,额头正抵在沈折雪额间。

    外界的水汽分毫不能侵扰进来,却像是变着法儿浸到师尊这双瞳中。

    明亮清澈,如雨后春林。

    沈折雪只觉自己一颗老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其不争气,偏感觉又是十分舒服。

    如果不是他们在这地牢长阶上,且还有正事要办,他甚至想再来几回。

    ……唔,会不会太为老不尊了?

    沈折雪脑子发蒙,乱七八糟的词一茬一茬地冒。

    时渊定定看着他氤氲水雾的眼眸,那眼中闪过诸多情绪,无需识海通感,他皆能一一读出。

    沈折雪恼自己不合时宜不着调,也气时渊不招呼,他抿了下尚有红烫的下唇,撇开眼道:“走了走了。”

    又低声嘀咕一句:“笨徒弟,亲那么重干嘛。”

    时渊便觉他那满镯的天下奇珍,不及他师尊这一声的分量。

    *

    魔主劫楼深受仙庭术法反噬,再加之天道应劫,早在时渊夺位前便已整日在这地牢中待着了。

    这暗牢似是专针对他的火灵根体质,久居其中必定痛苦不堪,但劫楼一副硬骨,尽管手腕不拘一格,却也未把自己置于太过狼狈的境地。

    他因血脉感应到了时渊的到来,竟已化为人身,一腿曲盘一腿支起,坐在水灵环绕的地牢正中,撑着下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二人。

    而在他那双妖异红眸看到沈折雪微肿的唇时,便“嗤”一声挑眉笑了起来,对时渊道:“不错嘛,你这眼光倒是随本尊,就好这仙气飘飘这一口。”

    这话得真让人想要揍他,沈折雪示意时渊不要被他带跑了话题,先道:“劫楼,你在天劫年南界白漠中发现的仙庭遗脉,那个昏,可是时渊的母亲?”

    劫楼玩味的表情凝在那张爬了半幅魔纹的脸上。

    他微微调整了个姿势,道:“你也是仙庭的人?天劫年你不出来,现在出来管事,未免太过伪君子了罢。”

    沈折雪却也不意外他会这样提,道:“千年以前含山阵下,我也没闲着。”

    劫楼的目光变得深幽,红如心肺中最浓烈的一股血,他低声自问道:“千年前含山大阵,你是相辜春?”

    当年魔族虽未直接参与大阵计划,但毕竟南界作为百姓的收容点,也需魔族配合。

    劫楼身为魔主,即便并未被明确告知具体如何,对大阵阵眼的人选却也自有可以探知的方法。

    而微生作为护阵人之事他虽得到消息晚了,到底也还是前往北界,在废墟中捡到了声息全无的微生。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折雪,视线在师徒二人间来回转,末了落在时渊那方,轻慢笑道:“你俩倒是再续前缘了,真是……”

    “你身上是仙庭术法,还有一线微弱的邪流气息。”沈折雪断劫楼的扯皮,道:“昏后来恢复了修为与记忆。”

    他的笃定,劫楼也疑心他是如何知晓,但再追究已毫无意义。

    劫楼扬了扬下巴,道:“从来没有昏,他叫时聆灯,仙庭明灯仙尊,你可听过他的名号?”

    这下沈折雪倒是着实一惊,他虽是在梦中知晓了昏眉上有灵纹,是仙庭封了名号的真仙,却不想他会是那大名鼎鼎的明灯仙尊。

    其实仙庭并无上修界那般等级分明,真仙开智后才定得名姓,若是在修炼期间感知天道可遨游虚空,便会以“君”为号。

    而若是再有所开悟,则会封为仙尊,这机遇可遇不可求,除了明悟大道,也还有一种情况出现。

    那便是天道化灵。

    一如时渊等人在灵舟上看到的云气,已算是极为少见的存在,何况是得人身而开智的灵。

    剑灵好歹依托冷铁,纯粹的天道化灵更是屈指可数。

    这些灵的修炼方式与旁人不同,且一生执掌一道灵脉气运,约莫能算是天道的协助者。

    要沈折雪的母亲明沉君便是在明灯仙尊殿前辅佐,故而以“明”为君号,所以沈折雪对这位明灯仙尊也更为印象深刻些。

    难怪白漠中真仙即便浑浑噩噩,也会下意识追逐太阳而行,明灯仙尊便是日暖生灵,掌人间白日气运。

    “时聆灯就是个混账。”劫楼的气息倏然一变,甜腻泡着血味的魔气在地牢的屏障内迅速膨胀,以至于那灵屏内的空气都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他赤着的上半身魔纹闪烁乌光,身体的轮廓也变得模糊庞大。

    时渊抬掌加固了封印屏障的效用,劫楼已然半兽化的身躯逐渐复原,依然还是那健硕魁梧的身形。

    他似乎从迷乱中挣出一丝神志,却是低声道:“呵,我与他已是一笔烂账,他是个混账,本尊亦……好不到哪里去。”

    劫楼与昏的初识就像沈折雪梦中所见那般,没有前兆,也无新意。

    起初魔主劫楼一方面把他当做日后和仙宗交换的筹码,一边把他看成天劫邪流来时的一个工具。

    仙庭真仙又如何,索性是一个痴痴傻傻的修士,他们魔族还养得起。

    昏的身份并未传出,魔族将其看成魔君的禁脔男宠,也没敢拿他如何,倒是伺候的宫人们喜欢逗他,没事儿爱找他聊天。

    可这细皮嫩肉的真仙太过蠢笨,石头一般戳也戳不动,日日除了吃饭睡觉,便只知晓等在窗前。

    魔族庭中不喜扶花木,摆的都是兵器架子,一到冬日便是萧瑟异常,光秃颓败,可他一望就是大半日。

    魔宫里的侍从都,这傻子对魔君着实一腔痴情。

    昏的伤好的慢,魔主每日里给他送来药膳,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天材地宝更是流水一样运到这殿内,真是天大的恩宠。

    但昏分不清那些宝物的差别,他只是拖着伤痛的身子,在那可以一眼望尽庭院的窗前,等着劫楼的到来。

    他总是不起精神,身体好转到一个程度后便再无起色。

    窗外的风吹着他苍白的面颊,像是薄而透光的白瓷。他眼底常是迷蒙,唯有在劫楼的身影出现在那庭院尽头时,那双恹恹的眼睛才会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昏体温太低,整日里也离不得炉子,可一旦看到劫楼归来,鞋都来不及穿,裘衣也等不及披,就那样赤着脚穿着雪白的里衣,带着浑身的凉意,如泡进冰水的阳光,扑入魔主怀中。

    劫楼并不常回来,他有不少事要处理,收拢魔族与仙宗签订文书并不是那样好做。

    他也不想在忙完后还要对付一个傻子,可又不得不需要哄这傻掉的仙君,方便以后他为魔族卖命。

    不过每回他来,手里总不会空着,而是会带些人间的吃食。

    有一次便是一串糖葫芦。

    人间百废待兴,终于如魔主所愿,杀出了一个管事的相饮离,好歹能维持寻常百姓生活。

    只是街上现在还在卖这种玩意儿的商贩已经不多了,今日他正好撞上,就顺手要了一串。

    琉璃般的冰糖凝在鲜红的山楂上,在光下一照,晶莹剔透,十分的好看。

    劫楼将穿着山楂的竹签子伸到昏眼前,晃了晃,却见这真仙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手一伸,便把最顶上一颗山里红贴到他唇边,道:“尝尝。”

    仙庭真仙有破虚空的威能,但前提是无垢灵体,他们本不能这样大量摄入人间的食物,否则便再无破碎虚空的可能。

    而劫楼就是想让他永留人间。

    于是他日日派人送来三餐,一顿不落地让人盯着昏吃完,又常哄他吃魔族食物,那冰糖葫芦的糖稀上,沾了魔泉的气息。

    魔泉水有轻微的苦味,这糖葫芦甜不像甜,酸不成酸,昏吃了一口便皱起了脸。

    魔主捏着他的耳垂,磁性低沉的嗓子像是在念甚么惑人的符咒,他:“好吃么,我等了好久才买到。”

    昏腮帮子鼓着,倏然弯了眉眼。

    随即他又故意闹脾气一样挨个把每颗山楂都咬了一口,将竹签子举到劫楼面前,示意他也吃。

    这真仙笑起来太过干净,让人想要把他弄脏。

    劫楼眸色一深,他一手包住昏的手腕,在他耳边道:“你来喂本君。”

    双手动弹不得,昏有些迷惑,但他懵懂却不蠢笨,很快明白过来。

    他用力咬了一大口靠下端的一枚山楂,凑过去唇对唇,喂在劫楼嘴里。

    劫楼很满意,可当那毫无苦涩的甜酸味在舌上铺开时,他却是着实一愣。

    这个傻子是多喜欢他,才会无知无觉地吃着不啻于毒药的糖葫芦,还讨好地想要分享给他这最纯粹的一口甜。

    劫楼推开了他,黑着脸转身离去。

    他很久没有再来这偏殿,昏依然日日夜夜等着。

    即便最后等来的是劫楼在正殿大摆筵席庆祝魔族一统的消息,听闻劫楼正与腰细胸酥的魅魔们调情喝酒时,他也没有生气。

    昏只是轻轻问了侍女一声:“他喜欢……那样的么?”

    侍女按照吩咐,将这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劫楼。

    “是,本尊喜欢。”

    魔主让侍女这样回他。

    那一夜主殿灯火通明,拼酒取乐声响了彻夜,而当第一缕光照入魔族地界,那窗台前再没有玉树临风的昏,而是一名身形纤细,肤如凝脂,样貌惊为天人的女子。

    仙庭真仙男女皆为皮相,昏在这一夜过后,化成了女身。

    “你才来啊。”昏虚弱地笑了起来,带着十二分的真挚,问他:“可喜欢?”

    劫楼看着这真仙,脑中在这一瞬间浮出了一个念头。

    也许魔族可以有一位魔后。

    这个念头一起来,诸多事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如果昏是他的魔后,那么他便要顺理成章的为魔族付出,而日后仙宗与他们撕破脸,那把魔后送去,既是羞辱,也让他们无话可,陷入为难。

    这理由破绽百出,可偏偏让魔主服了自己。

    迎娶魔后的那一日,魔界铺开十里红妆,魔池中开出血红的菡萏,随风招摇。

    他们结了魔族的道侣契,劫楼自然在契上动了手脚,他自以为有了更大的可以掌控真仙的筹码。

    他心满意足地挑开了昏的盖头,端详着红烛下她那无瑕姣好的眉眼。

    交杯酒后,劫楼近乎凶狠地将她推入床榻深处,昏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只安静地合了眸。

    当劫楼的气息洒落于她的脖颈时,她眯了眯眼,慨叹般道:“终于让我等到。”

    ——法阵骤起,翻天覆地。

    昏翻身而坐,两人位置瞬息颠倒,她跨坐在劫楼腰腹间,滚金暗花凤纹的广袖遮住她托着阵圈的青葱指尖。

    鲜红嫁衣的下摆重重叠叠铺展于喜床,眉心一点菡萏灵纹艳得如她抿过红纸胭脂的唇。

    劫楼动弹不得,浓重的魔息被尽数挡在绯红的鲛绡幔帐后。

    他携着杀意的眼底映出真仙明艳无双的脸,喉中滚出一声饱含愤怒的低吼:“——你!”

    “嘘。”昏停了一指于唇边,灵风吹开,将这间格外喜庆的寝殿完全与外界隔绝。

    她歪头笑了笑,悬于眉骨灵纹上的红玉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于眉间投下摇摆不定的影子。

    她俯身吻住了劫楼的唇。

    这一吻持续了许久,待到二人交叠的身影分开,昏唇上的胭脂淡了颜色,更是因劫楼的挣扎蹭花了些许,于下唇与下巴间抹开。

    她以指腹擦去那一片朱红,按上劫楼的眼尾,笑道:“夫君,如何?”

    劫楼脸色大变。

    就在方才一吻中,他分明感觉到一股诡异的灵气涌入喉中,不及他运功抵御便散入肺腑。

    那气息流淌过处麻痹酸涩,令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等你结道侣契真不容易,天道求个心甘情愿,可一个傻子哪里懂这心甘情愿。”

    昏仿佛一朵开在翻涌魔息上的血红莲花,浑身上下皆是矜贵与傲然。

    她边边指下用力,便在劫楼眼边抹出鲤鱼红尾般的一道。

    “不过我确实挺喜欢你,纯粹的火灵真的很像那轮金乌啊,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这样想了。”

    将阵圈升到描绘了龙凤合欢的帐顶,她伸手将劫楼本就散开的喜服前襟彻底扯开,曼声道:“魔君陛下,你帮帮吾。吾那好友能卜出你的命数,吾也会,我许你千年后得一躯壳渡劫,你许本尊一个灵胎,让吾转化邪流的灵核,再反制那邪流一局,你看如何?”

    她事事皆要询问,却事事不给劫楼作答的机会。

    “你——你敢骗我!”劫楼一身修为皆发挥不了作用,那是通过道侣契逆转压下的绝对的控制。

    真仙修为并未完全恢复,假如劫楼不在这上头添那些手脚,未必会沦落到毫无反抗之力的地步。

    不过眼前这位真仙还挺期待他的反抗,但看魔君恨不得当场掐死她的怒意,似乎也是种不错的体验。

    昏解下头上的凤冠随手抛出床榻,丝绸般的黑发披散下来,伴随着璎珞玉珠叮当落地的脆响。

    她纤细的身躯拢在这流水长发之下,笑道:“怎么能骗你,吾确实昏沉了这么些年,醒来也并不久,只是你这送上门的魔,本尊焉有不从这道法自然的道理?”

    劫楼健硕精壮的身躯在昏掌下,胸口因气愤而不住起伏。

    昏涂油蔻丹的手指顺着他胸前的魔纹一寸寸滑下,感受着精粹至极的火灵汇聚。

    她是在极阳日轮灵火中被孕育的真仙,在白漠中追逐着金乌的方向。

    劫楼如同一团火从天而降,此后多年懵懵懂懂,她在窗台前等的便是这团明亮,那是出于对火焰光芒最存粹的的依恋。

    “好嘛,算是委屈你。”昏将长发撩到背后,“你喜欢这样的,索性男身女身并无差别,不过皮肉之貌,吾以后就这样好不好?你别太火气。”

    “滚!”劫楼双目赤红,“我要杀了你——!”

    昏置若罔闻,低下头在劫楼耳边哄道:“不要妄动,不然会痛吧……那再告诉你一些事好了,你听来分分心。”

    她手一挥,大红描金的腰封应声崩落。

    “太仪天道被外来灵体夺舍,为非作歹多年,导致浊气沉积……那外来灵便将浊气驱入太微,毁我故土,杀我族人,太微境受无妄之灾,怎可坐以待毙?”

    “邪流与太仪天道归于同源,你吾若是翻了它,是不是能拉下那边的天道?据太微天道感应,那边的生灵们过得也并不容易啊。”

    “而此间灵气茂盛,极易化灵,本尊夺了邪流的灵核,他来日生成的灵智必然不甚聪明,再借你生下邪胎,以邪胎铸剑,反噬邪流灵智,破开虚空——杀了太仪天道!”

    “别动……嗯,也别叫吾昏。”

    她亲了一下劫楼的鼻尖。

    “吾封号明灯仙尊,自日轮化灵,如灯如昼,照我太微六时辰的光明。”

    “今烫金喜帖之上,你该写吾妻——时聆灯。”

    “你——!”劫楼倏然哑了声,被下了一道禁言术。

    时聆灯摸摸他的脸,道:“夫君,我们还要相处一段时间,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不过委屈你几回。夫君,莫要气了。”

    魔君劫楼的手深深掐入锦绣褥中,他喉中不断发出嘶鸣,眼中煞红,血丝弥漫像是要将这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女子碎尸万段。

    时聆灯双臂撑在劫楼鬓角两侧,尚会心翼翼不要压着他的头发。

    劫楼似乎感觉到甚么,忽然极力想要挣扎翻滚,却被时聆灯禁锢在一方阴影下。

    在真仙琳琅般的嗓音中,他逐渐远离了意识。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劫楼感受到一股庞大的邪气涌入,一并时聆灯那似乎怜悯又叹息的声音,道:“本尊从未有过孩子,如今却要拿他铸剑,便不起名了罢,起个称呼一并作剑名好了。”

    她想了想,“魔生渊底,静水流深,剑名便叫做——”

    “渟渊。”

    一缕天光照入凌乱不堪的喜房,溅落在案几之上。时聆灯仿着劫楼的声线,解开隔音灵屏,对外面静候的侍女唤道:“传膳,再一桶热水来。”

    侍女闻声离去,时聆灯回首,杏眼微眯,看着劫楼昏睡中犹带怒意的眉目,道:“……愿渟渊此剑,可还我太微海晏河清。”

    红烛烧到了尽头,“啪”一声爆开蜡花,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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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时聆灯:这是我概括不出来,不然太仪境就是在反穿书,我们太微自救同时给副手。

    沈折雪:那个,你也是在反套路你知道吗?看台词简直化身为渣……

    时聆灯:哦?

    沈折雪:没什么,您开心就好。

    这对在感情线上双带恶人,特殊cp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