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吻
交了手术费,姨的手术安排在五天后进行。
向东问起钱的来源时,向一只跟朋友借的,然后便匆匆去上班了。
刚到公司,杨总让他放下手头的活,去宁远县出趟差。
去宁远县车程三个时而已,向一估计晚上就能回来,当下便答应了,坐上公司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向宁远县出发。
司机一直在不停的讲电话,向一放倒了座椅,躺下去,想在到达之前睡一会。
昨晚他在医院里陪床,没睡多久。但此时,不知道是司机讲电话声音太大,还是车内空调的噪音太响,扰的他心神不宁。
宁远县,向一心中默默念着那个地方的名字,脑中浮现起四年前宁远县的样子,也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和慕仲谦牵手时心跳的感觉。
——
他和同学们在鸿昌集团实习的主要内容是机器安装调试与使用指导。
宁远县是隶属于西城的一个偏远县城,原本是个农业县,但这几年被西城的工业化进展冲击的无力招架,人力大量外流,农业凋敝,像电视剧里七八十年代没落贫穷的镇。
鸿昌集团扩大生产规模,在宁远县新建了一个工厂,工厂里的机器设备需要安装调试,给了他们那一批实习生很好的实践机会。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季,那时候公路还没现在这么好走,他们一批学生坐着大巴车颠簸了六个多时,风尘仆仆的从都市进入县城,难掩兴奋。
也许是那时候天真单纯,和同学们在一起就很开心,也许是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所以即便是面对艰苦的生活条件,一帮年轻人也满不在意。
实习工作一个月后,他们一帮学生第一次拿到工资,大家决定去庆祝一下,八月份第一个礼拜的星期六晚上,他们浩浩荡荡去了县城里最大最经济实惠的大排档吃饭。
既然是聚餐,当然不能忘了他们的领队孙经理,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大家才知道孙经理那人其实刀子嘴豆腐心,后来他知道姗姗的情况后,还专门为自己第一次见面骂了她而道歉。
孙经理来的时候,一同前往的还有慕仲谦。那时候,慕仲谦是鸿昌集团技术部经理,孙经理是他的副手,那天慕仲谦只是去宁远县视察新厂建设情况的,正好遇上了同学们的聚餐,孙经理非拉着他一起去。
一看部门里的主要领导来了,有人提议举杯欢庆,所以原本只是吃饭的他们,又加了几箱啤酒。
向一那时候在班里还是很活跃的,但他看到慕仲谦后,不由自主想起了他在洗手间看见慕仲谦和一个男子抱在一起的样子。
那画面简直就像是有毒一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想忘,却忘不了。所以他总是忍不住去偷看慕仲谦,看起来分明挺正常的,怎么就……
那时候,「同性恋」三个字,他都是耻于出口的。
慕仲谦话不多,唇角处总挂着不温不火的笑容,看似亲切,但实际上有一种疏离感,同学们给他敬酒时他概不推辞,一一喝下。
好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偷偷谈论慕仲谦儒雅帅气,为了接近他,还一次又一次的找各种理由给他敬酒。
酒精是个奇妙的东西,不喝酒的时候,每个人都彬彬有礼,而一旦精神被酒精控制,聚餐就变得狂热起来。
好几个男生已经不满足于啤酒,要了几瓶白酒,三五成群猜拳喝酒,动辄高歌一曲,引来一阵掌声,他们的包厢里热闹非凡。
那时候,向一也是兴致高涨的男生里的一个,他以前喝过几次啤酒。
但这次却是第一次喝白酒,甚至还大胆的抽了几支烟,酒过三巡后,他脑子有点昏沉。
当胃里翻江倒海般汹涌袭来时,他飞快跑去了洗手间,狂吐之后,才舒服些,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时,却在镜子里看到了慕仲谦。
两个人都从镜子里看着彼此,大概对视了有五秒钟,慕仲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向一。
“谢谢。”手帕上有一股清新的花草茶味,他擦了擦脸上的水,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样的男人还随身带手帕,真娘。
“吐完别再喝了,对胃不好,等会多喝点温水。”这是慕仲谦对他的第一句话。
“你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醉。”向一记得同学们轮番向慕仲谦敬酒,他喝的绝对不比自己少。
“习惯了……”
不上为什么,向一在他面前,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手帕我回去洗干净后还你。”向一着把手帕揣进裤兜里,就要往外走。
慕仲谦不置可否,却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慕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向一蓦地有点火起。
“你是向一,是么?”慕仲谦不但挡住了他的去路,还顺手关上了门,两个大男人在狭窄的洗手间里四目相对的感觉,很奇怪。
但比起慕仲谦的下一句话,这奇怪也没什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慕仲谦声音不大,但这句话却起到了炸雷般的效果。
“啥?”这人怕不是有病吧,向一被雷到了。
“一晚上你偷看了我一百三十七次,我不太确定你的用意,所以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毕竟你这么关注我。”慕仲谦似笑非笑。
敢情这人不是来上厕所的,专门来厕所堵他就为问这么个没头脑的问题。
向一故作坦然,笑眯眯的看着他,学着他的语气,“连数字都这么精确,那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这么用心。”
“是。”慕仲谦的坦诚让向一吓了一跳。
“有病。”他本能回了一句,然后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慕仲谦,夺门而出。
还他看起来不醉呢,果然自己眼瞎,这都醉到胡话了,向一只觉得自己心跳的飞快,再回到包厢,他已经没什么兴致了。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大部分女生和不怎么喝酒的男生早已经三五成群的走了,包厢里剩下的几个人也都东倒西歪了。
他去前台结账,被告知已经有人结了账,从服务员的形容里,他听出是慕仲谦结了账。
县城里一到晚上连出租车都没有,最后向一拦了辆恰好经过的农用车,把他们几个醉酒的同学送了回去。
他们住宿的地方是工厂旁边的一所废弃了的学校里的住宿楼,一栋老旧的二层楼,两个人一间房。
向一把每个人都送回宿舍后,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想,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养成了每次喝完酒,依次把酒桌上的伙伴安全送回他自己才回的习惯吧。
他远远看见了慕仲谦的身影走进了一间房,在他的宿舍旁边,那原本是一间空房。
他生怕和慕仲谦撞见后会因为刚才的对话而引起尴尬,于是他在拐角处抽了一根烟,等了一会,才回了宿舍。
他和六住一间房,六已经在床上鼾了,连衣服都没脱,手机和钱包掉了一地。
向一捡起六的手机和钱包,给他盖上被子,自己也觉得酒劲袭来,头晕的厉害,他脱了短袖,光着膀子躺在了床上。
忽然,隔壁传来一声闷响,是什么东西重重的跌倒在地的声音。
向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莫非是慕仲谦喝多了摔倒了?
他顾不上穿外套,连忙冲去隔壁看。
门没锁,一推就开,里面黑漆漆的,他伸手摸到灯的开关,按了按,却没亮。
掏出手机开手电筒,慕仲谦正坐在床上疑惑的看着他。
“你没事?”向一看了看地上,是一个装杂物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灯坏了,我摸黑倒水的时候,翻了箱子而已。”慕仲谦解释道,他站了起来,接近向一,“你担心我?”
“不管是谁,我都会担心的。”向一看他没事,关了手机灯,转身就走。
手腕,却被慕仲谦冰凉的手捏住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慕仲谦看着他。
“你有完没完?神经病吧!”向一有点怒了。
那会在大排档的洗手间里,喧哗声大,灯光明亮,除了慕仲谦的问题令人尴尬之外,没别的什么。
可此刻却不一样,四野幽静,黑灯瞎火,又在慕仲谦的宿舍里,他们之间距离近的他能闻到慕仲谦身上那股夹杂着酒味的山茶花味,但他看不到慕仲谦的表情。
何况,他光着膀子,他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仅尴尬,还很暧昧。
“你撒手,你是同性恋我可不是,要是被人看见了咱们拉拉扯扯的样子,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向一心里火起,话自然不客气。
闻言,慕仲谦轻嗤一声,接着开了门,抓着向一的手腕把他往外推。
但,向一的脚还没有跨出门槛,就重新被一股力量拉回。
随即慕仲谦狠狠关上了门,把向一拉进怀里,吻上了向一的唇。
向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的初吻,就这样,被一个男人夺走了?
他想推开慕仲谦,却被对方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背后的墙壁,冰冷坚硬,黑暗的夜,暧昧蔓延。
慕仲谦的气息包围着他,冲击着他,侵袭着他,让他越来越意乱情迷。
一股无端的燥热,在黑暗中叫嚣着升腾。
慕仲谦就像一个霸道的掠夺者,而他,是无力反抗的被征服者。
他后来总是记不起那个吻究竟到底持续了多久,总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让他体会着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神秘,轻狂,迷乱,却,欲罢不能……
乃至于慕仲谦的唇瓣离开的时候,他怔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就那样夹在冰冷的墙壁和火热的慕仲谦之间,久久站立,在黑暗中和慕仲谦四目相对,感受着彼此的呼吸。
他忘了慕仲谦又了什么,也忘了自己是怎么仓皇离开慕仲谦的房间的,只记得自己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逃回隔壁自己房间。
他蹑手蹑脚,像个心虚的贼,直看到六还在熟睡,才安心了些。
再次躺在床上,向一却彻底失眠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一大伙子,怎么在面对一个男人的亲吻时都不知道反抗挣扎呢?就那么乖乖让人亲了?
耳边,又响起慕仲谦那句轻佻的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在酒精和现实的双重折磨下,向一觉得他的脑子快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