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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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离言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疼。

    可太他妈疼了, 不是闹着玩的。

    似是每个要害都被一把利剑贯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手指都动不了。

    五脏六腑还有一块好地吗?他不知道, 有片景象吸引着他来不及考虑自己身上的伤势。

    池离言看到......

    看到一个干涸的池子,极大。看到一个清风霁月的男子路过此处,他道了一句此处风景甚好, 抬手便往池里灌满一汪清泉。

    那男子再来时,池中生出一朵花来。男子想, 可惜,这么好看的一朵花,是这地方配不上它。

    于是蹲下身对花问:“你可有悔?”

    花在风里, 随风摆了摆, 他笑道:“好,你便在这。”

    声音温柔, 如沐春风。

    池离言走近, 那花极好看。他被花吸引,不自觉伸出手,想把它摘下, 却被旁边男子拍了拍手背, 红起一片。

    男子依旧在笑,带着点趣的意思: “花好看,你将它摘走,花离水枯萎, 便不好看了。到时你怎么办呢?”

    池离言张着嘴, 却不出话。

    那男子似是能看穿他所想:“无妨, 你替我记住这花的名字,不要忘记。哪怕你来此是一时兴起, 也带点什么回去,不枉来一趟。”

    “花犹在,容颜改。你若看见她,告诉她,离别常有,莫留执念。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总会再相逢。”

    “还有,我也无悔。”

    他完,池离言便再看不见他的身影,像大梦初醒,只是梦里的人郎艳独绝。

    池边的满树柳絮翩翩起舞,散落到空气里,一下一下像猫爪子似的轻擦过池离言脸颊,挠得人痒痒。

    池离言站在柳絮里,看着那如雪花纷飞的柳絮起起落落,一时惆怅。

    是啊,花好看,干嘛非得把它摘下来呢?

    可这花不属于我,我该怎么办呢?该怀恨在心,还是该假装不在意呢?

    若她看尽世间繁华,不再留恋我这个凡夫俗子……

    他叹口气,蓦地想开了。原来此情无关风与月,只需情寄山水等再次相逢便好。

    还能怎么办呢,等就是。

    一世不成再等一世,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1]

    再睁眼,江莲的衣摆从池离言眼前经过,他伸手扯住那衣摆,“我没事。”

    江莲吃惊了片刻,一点一点扯出他手里攥着的衣摆,“我没问你。”

    “好吧。”池离言挤出个笑容,对于装开心他最有心得。

    用衣袖擦干净嘴角的血。落寞当然落寞,但她是江莲,他早该做好心理准备,她的原谅不是那么好求到的。

    很明显,她在借灵力时就知晓后果,可她还是那么做了。

    倒没什么,毕竟他下山的职责就是帮助剑仙将开天归位。除去有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悄无声息地蔓延——心脏好像裂了个口子,无休止的感伤顺着口子溜进去。

    江莲走到凰女面前,撩袍蹲下,带着点命令的口吻:“给我把阵破掉。”

    “哈哈哈,哈哈哈。”凰女不知发什么疯,被困住还在笑,疯疯癫癫地,“此阵乃正道修士所设,岂是你我妖仙可破的?你便跟我一起在阵里等死吧。哦,我们死不了。”

    她仰头望向天际,“那我们便看着日月交替,等天道再次转移吧。”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反派死于话多你知道不?”江莲面色不改,心却难得慌神了。

    局中局。

    她早该想到,那么容易引出一气真人千方百计想藏起来的凰女是否是个诱饵。

    现在看来,诱饵的确达到目的,将她这只大鱼钓上来了。

    真该死。

    她被愚弄,自然不会让凰女舒舒服服的,压下嗓子故作镇静:“无妨,我孤家寡人,能出去就出去,不能出去我修为尽毁也不会让上面的好过。可惜你啊,再看不到梧桐林的风光,这会儿正值冬季,快下雪了。你还不如你那在白玉鳞身旁的哥哥,闲来无事还能回去瞧瞧。”

    末了,补上一句嘲讽:“放在人间,你们叫一家子乱臣贼子。”

    凰女先前还在得意,听到这,竟逐渐收起笑容。

    她自然想家。

    想梧桐林里成片成片的落叶,想光着脚再与哥哥踏上那条即便冬天却仍然铺满落叶,没有尽头的路。

    娘亲跟她过,路的尽头可美了,只不过从没有族人去过。

    凤凰生来高傲,法力高强,与龙无差。

    命运也与龙相同,易得道升仙。

    话得好听,却和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不同,一眼就能望得到边。

    空有美好传,但并无族人真的见到过。

    成仙之后呢?一样要回梧桐林,守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仙界要脉。

    正如江莲所,她是乱臣贼子,可在成乱臣贼子之前,她曾是王侯将相。

    其中的道理浅显易懂,他们一族有法力,有地位,放在明面上算尊贵,放在天尊眼里,算肉里扎的一根刺儿。

    要么有名无权,要么有权无名。

    凰女是个任性的,不甘于此等命运安排,窃听天机,赶在江莲杀天尊前勾搭了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天尊的神仙,西王公。

    结果一来二去,把自己搭进去了,西王公却一甩衣袖,继任去了,全然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一点留恋。

    命运二字多讽刺啊。

    她羡慕江莲,同样嫉妒得要死。

    她使劲浑身解数,得来的不过是她随手一指所酿成的结果。

    凭什么她能无拘无束,她能自在云游三界。

    不过现在,凰女终于清楚了她们之间的天壤之别。

    江莲不在乎命运,亦或者,她的命运全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就是命运。

    她没有族人,不背使命,正因如此,她才强大。

    凰女还不算孤独,她做不到舍弃一切。

    凰女的眼眶越来越红,江莲不再搭理她,蹲到池离言面前,避开他面前的一滩血:“歇好没?干活了。”

    池离言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把江莲先前抹在嘴角的血擦拭去,“真不心,脸都脏了。”

    江莲的身形僵住一秒,赶忙站起身,“无妨,别在这耽搁太久。”

    “好。”池离言站起身,真的开始在庙里找阵型,全然没顾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如何破阵对于修士来是基本修养,破阵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在阵型里找阵眼。

    最早阵眼一般位于阵型的中心,但现在有些修士因该法太多人知道,怕妖怪也听过,于是聪明些的便换了个方法,改成随心所欲设阵眼,普遍设于隐蔽的角落里。

    江莲亦步亦趋地跟在池离言身后,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可又不上哪里不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咋了?”

    “没事,就是有点悲伤。”池离言深深叹口气,没停下找的动作。

    江莲思来想去,难不成是她凰女的时候扯到他的伤心事了?安慰道:“你想你娘啦?”

    “......”池离言转过身,装出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我想你了。”

    他的意思是自己像他娘?江莲一向十分遵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那我祝你娘身体健康。”

    池离言没好气地:“我从没娘,出生前我娘就死了。”

    “你也姓孙啊?”

    无语,她的逻辑总是很清奇,凡是有现实里不能解决的,便用话本子找。池离言惊讶于自己居然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师父给我取的。”

    江莲点点头,“哦~有什么含义吗?”

    “离言,少话。”

    “可你话很多啊?你师父取名都是架空的吗?”

    “你一边玩去,别耽误我找阵。”池离言不是聋子,听到凰女的话深刻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倘若找不到阵眼......不能让倘若发生。

    “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真就皇上不急太监急呗。”

    江莲撑着脸,悠然自得地盯着他,实际却认真观察着他的细微表情,“要是我出不去,你就带着开天走,天道自然会转移到你身上,到时你就是剑仙,光鲜照人。你不是总觉得我做得不好?你去贯彻你的剑道。”

    池离言一改不正经的语气,认真异常:“我从未这么想。”

    “我会带你出去的,哪怕我赌上命祭阵,你也不许死,你比我重要。”

    这种情况下很难不做最坏的算。

    池离言知道,有一种逆阵,要献祭心无杂念的修士的命才可解。

    而其他阵,只要献祭条命,便可转为逆阵,与上同理,数量不叠加。

    不知道哪个机灵鬼想的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但却简单粗暴又好用。

    他虽不敢担保能把剑折了的自己还算不算心无杂念,但总归试试才知道。

    最坏的算都做了,最坏最坏的算无非就是他白白出一条命,然后江莲靠莽劲儿冲出去。

    可话回来,没有错与做得对之间都有一段很长的距离,那么最坏与最坏最坏之间肯定也有一段距离,重点还是事在人为。

    万一成功,也算给她留个好印象,毕竟他一路都在给她添乱。

    翻来覆去地想明白后,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气:冲!这次一定到做到。勇敢言言,不怕困难!

    作者有话要:

    [1]源自耀的一句台词。 依旧都是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