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
二师弟带着他们左拐右拐, 分明就不是去饭堂的路,更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池离言多了一丝警觉:“不是去吃饭吗?来棋盘剑场干嘛?”
“哦,瞧我这记性, 路都记不明白了。”二师弟尴尬笑笑,猛然一把将池离言从江莲身旁拽走。
而江莲脚下站着的棋盘散发出光芒,纵横各十九条线上的交点从天上落下棋子, 将江莲困在一个格子中心,四周升起一道水牢。
“你干嘛?”池离言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盯着二师弟。
江莲席地而坐,并未对此感到震惊,懒洋洋地:“还用问?他想让我祭阵。”
“是。”二师弟大方承认, “还望剑仙体谅, 若不用您祭阵便要用我师门上下老老的命,效果还不一定有用您好。”
“你疯了吧你。”池离言拔剑指着二师弟喉咙, 手臂抑制不住地哆嗦。
万剑宗是他从长大的地方,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地方陌生到极致。
“大师兄若想杀就杀吧。”二师弟用手抓住他的剑尖,把藤剑往前拽了拽, 脖颈隐隐泛出血色, “反正我恰好也想杀大师兄。”
“杀我?”
“对,杀您。”二师弟点点头,“可惜大师兄命大,师父不让我动手。”
“况且......”二师弟看着躁动的藤剑, “大师兄总是如有神助。”
他现在已经杀不了他了。
二师弟叹口气, 觉着有点遗憾。没想到不知不觉竟错过了在一气宗杀他的最佳时机。
池离言明明喘着气, 可却觉着这进鼻腔的空气越吸越少,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有种不自在的窒息感。
他与二师弟当真如那两条长队一样,渐行渐远了。
“为什么?”
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但池离言还是想听他亲口出理由。
从崇敬他的二师弟,把大师兄得对挂在嘴边的二师弟,每当别人嚼舌根上去同人架的二师弟。
“因为你本该好好的当个废物啊,大师兄。”时做过的事情二师弟不否认,但那些都是源自于同情罢了。
池离言是个废物,所以对他好一点也没什么的,总归不会超过自己。
叫一声大师兄怎么了?总归是个提不起剑,这辈子就停留在元婴期罢了。
他可不想让这个废物从宗门里出去,若再换一个大师兄,便没有像池离言一样好骗的人了。
“这一切都是你没有好好当个废物才造成的结果,剑仙的死都怪你,师兄。”
江莲隔着水帘白了二师弟一眼:“老子还没死呢,你真TM晦气。”
“是了,是我词不达意,还请剑仙见谅。”二师弟仿佛心情很好,被江莲骂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恭恭敬敬向她鞠了个躬。
“师父呢?我要见师父。”池离言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在短短的时间内世界观就这么崩塌了。
“师父不想见你。”二师弟将他的藤剑从手中扯下,随手丢到一旁,“师兄,不要自欺欺人。若这件事不是师父默许的,我们哪有这么大能耐呢?”
“不会让剑仙在这里等太久的。”二师弟转身离去,全然无视身后一直不断冲他大吼大叫的池离言。
“好了好了,嘘,安静点,吵得我耳根子疼。”最后还是江莲出声安慰他,本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因为伸不出去最终作罢。
听江莲的话已经是池离言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了,所以不出片刻,他就乖乖闭上嘴,像只奶狗一般,呜咽着垂着头。
江莲实在不太擅长安慰人:“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可你马上就快死了。”
江莲无语地翻个白眼:“嗯嗯,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点我不知道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听池离言讲了一会从他被捡回来有记忆时一直到年少时期师门里的弟子们爱捡石子往他身上扔。
再到只有二师弟不一样,总是站在他身前,冲着那群弟子们吼。
再到师父对他多么好,教他剑法,让他念书。
来回就这么点经历,听得江莲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末了他低声道:“对不起。”
挺稀奇的。
江莲插着手似笑非笑地:“你怎么对不起我了?不会你二师弟两句胡话你就真信了吧。”
“不,不是,我是想替他们给你道歉,替我的无能给你道歉,我不该带你回来。”至今池离言都没想明白,为何他们要让江莲祭阵,这阵设下是为了什么。
可他唯独明白一点,师父的阵他破不了。
他的知识储备都是师父教的。
“我救不了你,但我可以陪你。”
除了无力,池离言再没什么别的办法,亦或者还掺杂着些麻木在里头。
事到如今,他信也要信,不信也要信。
“你带我回来?”江莲笑了笑,也就是池离言这种地主家的傻儿子会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你好好想想,是你带我回来,还是我带你回来。”
毒半仙可杀不了她。至于为什么杀不了她还要算计她,江莲总结出了两点。
第一点,毒半仙白玉鳞都分别与天尊之间有什么猫腻。
第二点,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毒半仙就算与天尊有猫腻,像他那样的人肯定也有自己的九九。
而二师弟十分肯定她会祭阵,毒半仙又杀不了她,多半是......有个让她心甘情愿祭阵的理由。
这个理由不难猜,能让江莲情愿自杀,只有一件事。
毒半仙要让她用阵以命换命,如此一来就得通。
怪不得毒半仙这厮好心帮她让开天归位,怪不得给她九幽灯。
原来这灯不是替她归位的,是替他归位。
像她和毒半仙这种人,本就不能用好坏来评判。他们不过都是世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代表罢,所以才会亦正亦邪,善恶难辨。
活了这么久,他们早就不在乎时间了。在乎的只有关乎于自己的目的。
江莲突然有点遗憾,遗憾她没听听白玉鳞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点感慨,感慨于还没看完这个凛冬的雪。
还有点不舍,她还没有好好跟月老道个别。
看吧,不只人贱,神仙也贱。
有漫长岁月时只觉得无聊至极,如今要走到头了,反而感慨万千。
池离言总算反应过来了,抬起头愤愤紧盯着她:“你早就知道?”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大脑完全不发育脑发育不完全。”江莲了个哈欠,“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你。”池离言就没见过永远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气得指着她“你”了半天,都没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好像此时被困在水牢里的不是她,而是池离言自己似的。
池离言生气,假意要走,可江莲并未出声把他叫回来,于是他走出几步又倒着退回来。
如此反复了半天,江莲撑着脸,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
“你就不能在乎在乎自己吗!”一声吼成功让她睁开眼睛。
“没什么在乎的啊。”江莲是心眼里没把这事当回事,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甚至先前对天尊和白玉鳞的怨气都荡然无存了。
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罢了,与吃饭睡觉走路并无不同。
偷来的东西总要还回去的。
如果没有开天,她大概不会这么容易修出人身,不会这么容易就成仙,不会有这么高强的修为法力。
她不太喜欢欠别人,更何况她现在清楚,原来她并不爱初代剑仙。
那就更要还了,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恩怨。
“我不允许。”难得池离言有这么正经的时候,虽然他允许不允许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江莲听到还是开心地笑出声了,尤其是搭配着他那张苦瓜脸就更好笑了。
“那咱们池大修士怎么才能允许呢?哎呀真苦恼。”
“我跟你正经的。”
“我也跟你正经的。”
池离言很气,可还是要保持微笑。他总不能把脾气发在江莲身上。
撩起袍子与她对着坐下,“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出来吧。”
“咱们走吧,好不好,不要归位了,不要当神仙了。”池离言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咱们一起去喝酒喝茶看戏,去看四季花开。”
“对,人间还有好多你没去过的地方,比长安还好看,还热闹。”
“你要是不喜欢热闹,咱们去找个深山老林,放羊牧马,总归有办法的。”
他总是天真的把事情理想化,人也总是喜欢在面对难以接受的事情的时候骗自己。
池离言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江莲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如果江莲不愿意,她总有法子的。
“你别,我还真有几个没想明白的问题想问你。”江莲作出一副深沉模样,勾勾手让池离言侧耳听。
待池离言的耳朵贴到水帘上,她一本正经地:“你哪吒偏头痛的时候到底是哪个头痛?二郎神的第三只眼近视了怎么办?千佛的脑袋上到底有几个包?”
......
池离言当时就是非常无语,颇有一种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无奈。
“有机会,你帮我问问吧。”江莲的声音越来越,她貌似是真的困了,“你知道就等于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