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实话,仇薄灯就没自己一个人出门过,更别一个人打上百人的眼皮底下逃跑。
总之,先确定逃跑的地点应该没错吧?
他不太确定地想。
木屋里没有纸和笔,仇薄灯把雪狼王的皮毛抹平,以指代笔,开始画雪原的地图他是个被宠坏的少爷,素以“不务正业”闻名。
但在杂学方面,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几个比得过他的。
仇家给自家少爷搜罗四方图志,提供了最雄厚的人力物力支撑。
其中就包括一份雪原堪舆图。
在雪原堪舆图的基础上,结合他被红凤抓着在天上飞时,看见的几处大地形,仇薄灯大概能确定图勒部族冬牧的裂谷,应该在名为“查玛”的盆地。它的左侧,有一座有“天狼牙”美誉的日落山。
——方才,日落西边,拔地而起的高山,山脊锋利得就像被从三个方向同时刨空的刀刃。
远观如狼牙。
伟大的英雄王库伦扎尔奉图勒之命,斩杀化身雪狼带来灾祸的兽神。它的头颅滚落在盆地的边沿,它的獠牙变成对月的天山,它的眼窝变成不冻的寒泉不冻泉的水从天狼牙底下流出,变成了终年不冻的‘答达尔’
仇薄灯一边回忆四方志中誊抄的雪原叙事长诗,一边草草勾勒。
查玛盆地西部一共有三条比较大的冰河。
最左边的一条相传是兽神的血液所化。图勒部族信奉的是雪原之神“图勒”,应该不会沿答达尔河行进。
可以排除掉这个。
大量的羚羊和鹿群迁徙,沿途要有足够的食物。
右边这条,只有一部分流经森林。
只剩下中间这条,忽而图克河。
意为神女的腰带。
仇薄灯犹豫地在弯弯曲曲的河道上,圈出几个位置冬牧队伍迁徙的途中,有弓箭负责巡逻,想要在这时候逃跑,除非他觉得自己能跑得过利箭——虽然、呃,虽然大概率是没有人敢拿箭射他就是了。
但拉个响弦,就足以惊动某个人。
驻扎休息的时候也不行。
整个营地都是人,太容易被发现了。
至于晚上且不他们会不会安排人轮值,单单壁炉下,仇薄灯的耳尖忽然红了,眉毛秀气地蹙在一起不知廉耻!厚颜无耻!放荡!野蛮!他又开始翻来覆去骂那几个词了。
一边骂,一边划掉好几个不理想的位置。
两天了。
三叔应该快找过来了。
三叔爱喝酒,老是把自己喝得一身酒气。仇薄灯恼他明明答应三婶戒酒,还屡屡偷偷犯规。他一喝酒,就丢下他先走,不让鹤姐姐她们替他付酒钱不出三天,三叔自己就会臊眉耷眼地赶上来接受三堂会审。
这次要不是三叔又喝酒,飞舟哪里会开岔了啊?
——等回东洲,非跟三婶告状不可!
仇薄灯满心愤愤。
他抹掉地图,定下逃跑的时间和地点,制定了一个初步的逃跑方案,并以自己贫瘠的——好吧,应该压根不存在的经验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反正有他也不知道。唯一的问题便是
仇薄灯废了些力气,把腰带连同上边的图腾解了下来。
图腾以青铜为主体,底錾如意花卉纹,正中心则是悬于火上的鹿首。围绕着鹿首,以绿松石和红珊瑚,镶嵌出一圈弯弯曲曲的异域文字。整个图腾,古朴而不失华丽,精美而内涵神秘。
挑剔如仇少爷,都不得不承认它很美。
仇薄灯以指尖触碰那些文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拼读。
图勒语和中原不同,它们是按音节组成的,一个专指的长词,拆分开来,往往能得与它本质有关的短词的部分音节。
——他遇到的这位图勒巫师的名字中,同时含有“图勒”和“勃额”两个词的部分音节。
问题就出在这里。
“图勒”如果作为一个词音。传闻中,雪原之神图勒,是雪原部族万物之师,因此这个音节除“雪原之神”外,还有“至高”和“师者”的意思。“勃额”则更简洁明了——雪原部族将男性大巫称为“勃额”。
这两个音节是对图腾主人身份的尊称和专指。
加上其他音节,翻译成中原的雅言,应该是:
师巫
洛?
仇薄灯拿不准最后一个词音,到底是不是“洛”。
如果是,他不得不担心自家三叔,到底能不能稳稳胜过对方了
图勒语里,“洛”除去“生命之河”外,还有“降落”之意。
而在雪原,“降落”是个无比神圣的意象。他们相信,人一旦死去,灵魂就会落向大地,潜行地底。等到太阳升起,地底的灵魂随雪蒸发,重回九天,直到被巫师牵引,再随雪降落大地。
如此,完成伟大的生死轮回。
如果,前面两个缀音“雪原的至高巫师”,还有存在“夸耀”的可能。可一个能以“洛”为名,并受到尊敬的巫师,意义就不一样了。
雪原似乎不止图勒一个部族。
其他部族对他的名字没有异议吗?
图勒巫师的能力,到底和中原修士有什么区别?
仇少爷的杂学癖好又冒出来了。
他把图腾举高,对着火光翻来覆去查看,试图找到更多线索就差把装饰的纹路也强行分析出个子丑寅卯了。
这时,木门开了。
仇薄灯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把东西朝门口丢去——
咚。
一声清响。
年轻的图勒巫师站在门口,没避开,任由仇薄灯砸他,只在东西掉下来时伸接住。
接住一看,他顿住了。
“我”
仇薄灯刚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忽然意识到图腾连着的带子是什么,耳朵尖立刻就红了。
他跳起来,一把夺回腰带,胡乱往回系。
他倒是长了点记忆,记得昨天晚上没系好衣带惹了什么祸事。但图勒的外袍与中原不同,羊羔皮缎缝的袍子贴身得很,腰带要先穿过后背的暗扣,低头摸索了一阵,死活够不到。
听到木门被关上的声音,仇薄灯也顾不上系腰带了,直接扯过雪狼皮。
一蒙一滚,闷闷道:“我睡了。”
他一点也不想再和昨天一样,睡在某人怀里。
为此不仅把自个裹成一整团,还差点整个贴墙上去了。
雪狼毯模糊又放大了声音。
仇薄灯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也听见模糊的木柴噼啪声,以及停在他身边的衣服摩擦声。
半晌。
师巫洛拨开他能把自己闷死的毯子,把半夜特定会烙到自己的图腾——连同那根腰带,一起抽走。
然后隔着毯子,把人揽住,不让他撞到墙上去。
半是圈占,半是保护。
仇薄灯放弃徒劳的努力。
隔着毯子呢
至少比昨天好一点了了
了个头。
仇薄灯闭上眼,不大情愿地忍受对方环在脊背上的臂。
他不愿承认,甚至自欺欺人当没那回事的是:真正让他坐卧不安的烙印,其实不在唇上,也不在脖颈。
——是在脊骨。
更准确一点,是最后一节骨嵴。
昨夜,劈碎的冷杉木在铜炉里烧得噼啪细响,火星跳跃,微冷的齿锋沿着脊骨一节一节向下,一节一节标记,任由少年怎样破碎地呜咽,抽泣图勒的巫师放弃了立刻进食的打算,可他没有仁慈到放过猎物的地步。
——非把地盘先圈占个彻底不可。
唯一还算温柔的,便是图勒巫师仔细地避开了所有淤青的伤痕。
起先仇薄灯还会试图挣扎几下,到后来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不,比没有力气更糟糕,那种感觉就像、就像猎食者为了软化猎物自我保护的外壳,舌尖和齿尖都分泌有特殊的毒素那毒素顺注进骨嵴,产生了激烈的变化。
好比无数的火蛇同时游走,同时舔舐。
脊骨一开始还是紧绷的,到后来只能不受控制地战栗,松懈,脆弱得简直一触即碎。
连啜泣都发不出来了。
尽管如此,当“烙铁”抵达最后一节骨嵴,仇薄灯还是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不行,真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哪怕他再不知人事,也能从中嗅到极度危险的气息一直勉强算得上温柔的臂膀骤然收紧。
雪原的苍鹰。
冷酷残忍的凶禽,以它强有力的利爪按牢了垂死挣扎的猎物。
那个烙印最终还是打上去了。
它无声地昭告:怜悯只是暂时的,侵占必定会降临。
毫无疑问,这是整个夜晚最过分的举动了。
正因为它实在太过分了,可怜的猎物反而将它遗忘了。
可当夜晚再次降临,木屋炉里燃烧的冷杉木,时不时发出的噼啪细响,像某种微妙的提醒。
火花仿佛不是在铜炉中炸开,而是在他的脊骨处炸开
又烫,又怪异。
他如今已经隐约知道,昨天夜晚,图勒巫师按住他唇瓣时,低声的话里,包含了自己的名字。
尽管不知道整句话的意思,但仇薄灯无法忽视周围越来越强烈的危险他正在被另一个人的气息一步步侵占,再不逃跑的话,恐怕从里到外,都要被标记个彻底了——虽,风雪般的气息,现在就已经在往骨头缝隙里渗了。
至少,它们还没渗得足够深。
他得在最深的烙印打下前跑掉。
上一章你们都在阿洛不会占便宜,不,他可比你们过分多了。
早把人标记好了,只有娇娇是真的超纯情。
题外话:都看到这了,大家应该都清楚这本有多放飞了。不过有看到相关评论,就正式一下吧后面的剧情,前面哗哗过的真的都会上演,甚至可能更过分一点(喂)不吃这口的宝贝及时止损哈。(当然,走的时候就别告诉我了qwq)
就像那什么,偏执占有在里多萌啊,现实反一个报警是不?
不能接受真的赶紧跑,别时候来骂我qwq,我反复预警过了卑微
感谢在202-2-90:2:52202-2-2003: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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