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夏目贵志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监护人。虽然大人们都源先生太年轻了不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但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方方面面的观众……只要源先生喜欢他就可以了,能够在一起就可以了。
“你这样的想法,源先生知道吗?”他的朋友伏黑惠这样问。
“……”男孩有点忧愁地皱起脸,语气有点不确定,“大概、是知道的。源先生很厉害,每次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样不是很可怕吗?伏黑惠想,看着朋友的表情还是没吐槽他这种表情很像害怕被丢弃的狗狗——怎么,还是能够理解的。
伏黑惠知道的多,他那个监护人完全没想着在他面前藏起来那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事情,笃定他会进入咒术界成为咒术师;实在是令人不爽。也因此,他也知道一点朋友夏目的监护人在身份上似乎是被警惕着的。
“源先生是什么人不好,不过目前看来大概只是个爱好和平的老人家;惠你别告诉夏目君哦,不然我会被揍的。”那时候白发蓝眼的青年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道,“源先生真是太纵容孩子了啦。”
伏黑惠:“……”
为什么要是“老人家”?源先生虽然行事可靠但外表上还是很年轻的吧。
现在的他收回思绪,也不太想看夏目贵志继续忧愁下去,这个人敏感得过分,成为朋友以来即使是他都想敲着对方的脑门让他不去在意那些胡八道的话。
“起来,你们晚上要怎么跨年?”他提起来这个话题,“要去参拜神社吗?”
五条先生总是很忙,还不信神,不过前两年也带着他们姐弟去参拜了。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两个好朋友被塞了钱一起出来玩,现在正在公园的滑梯上,夏目贵志在上面,伏黑惠已经滑了下去。
夏目贵志努力回忆了一下之前源先生的法。
“源先生不信神,也不是日本人。所以不准备参拜,不过会带我去。”他想起来一个月前的事情,对方带他去领回了玲子——夏目玲子,他的外婆——的遗物;并在之后带他去了夏目家,还将钥匙给了他。
源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待他这样的孩子,也没有隐瞒,着“我认为你该知道”将玲子的身份告诉了他。
“还有一件事。”他从滑梯上刺溜一声下去,“源先生今天晚上会有他的朋友过来——用了「挚友」这个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喜欢他怎么办?
猜出来他想法的伏黑惠撇嘴:“源先生那么温柔,不可能会交到不好的朋友吧?肯定也是喜欢孩子的成熟大人。”
他们出来都没什么玩的,节日临近街上也没什么人,就连公园里都没几个孩子,他们转了一圈,就准备回去。
但出问题了。
两个孩子走到公园门口,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夏目贵志茫然地伸出手去碰,冰冷的感觉在大冬天里让他了个寒颤:“……诶??”
伏黑惠表情变了,即使是天生身体里刻着术式,他在这个时间也无法正确使用,但危机意识却和经常被妖怪追赶的夏目贵志不相上下;下一秒,他们都在看见透明的屏障染上灰蒙蒙的色彩后不约而同地伸手拉住对方,扭头往滑梯下方的空间里跑去了。
伏黑惠没有看见咒灵,但他从朋友的脸上看出来了别的:“……是妖怪?”
在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咒灵还有更加很少有人看见的妖怪的时候,他是很惊讶的,但同样都是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样特殊的处境,也完全没有害怕夏目贵志的可能。
“……嗯,不要出去。”夏目贵志摸着后来被源深换成玻璃瓶的护身符,语气很轻,生怕惊扰到了那个从结界外面爬进来的独眼妖怪——它很奇怪,和其他妖怪不一样的奇怪,有点像咒灵,但惠君看不见。
他浑身都紧绷着,伏黑惠完全不怀疑要是再有什么超出意料的事情惊吓到自己的朋友,这个人会果断地挥拳揍上去。
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做声,顺从地一起缩在了角落。
总感觉突然发生这种事不对劲……不会是大人惹上的麻烦吧?
他这样想着。
下个瞬间,狂风从外面灌进来,仿佛外面有巨大的口对着这里,与那只突然俯身的妖怪独目对上视线的夏目贵志瞳孔紧缩,再反应却已经迟了。
“人类的孩子啊……”怪笑着的妖怪伸出了爪子,想要将他抓出来,“看上去很美味,你的灵力真是强大——”
“夏目,怎么了?”在他呼吸急促起来时就注意到的伏黑惠焦急地询问,“被发现了吗?”他伸出手想拉住朋友的手,却被反过来推了一把,跌坐到地上。
“不要出来!”被妖怪抓住的夏目贵志“腾空而起”时还在努力叮嘱他,“它不会注意你的!”
“——放开我!妖怪!”他挣扎着用拳头捶将自己捏得呼吸困难的爪子,动作施展不开,玻璃瓶子就像个普通的饰品;妖怪因为他的反抗不满,手上的力道加大,见他痛苦地咳嗽起来才满意地咧开嘴。
伏黑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咬紧牙:“……可恶!”
必须做点什么……
他没有莽撞地冲出去,但看着夏目贵志越发痛苦,连思考似乎都变得漫长起来。
然后——
清脆的碎裂声。
将这个公园罩住,使路人无法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的结界破碎了。
伏黑惠探出头,呆愣地望着从空中漫步而来的青年。
那是与亚洲人完全不同的轮廓,黑色的头发微卷,肤色像是涂上蜂蜜的麦,逆着光的深棕色眼睛很亮,像是太阳下的大地,藏着什么极为沉重的事物。
异国青年——也就是尤恩,抬手就将那只抓了孩的妖怪飞,顺手接住从手上掉下来的夏目贵志,含笑看他:“还好吗?”
此刻的这一幕与几月前的那一晚重合,夏目贵志不可避免地怔愣了一下,等人降落到地面后才挣扎着下地道谢:“谢谢您!”
伏黑惠出来也跟着礼貌地道了谢,有些奇怪地想着这年头厉害的人都那么年轻吗,旋即就开始关心夏目贵志:“有被抓疼吗?骨头没问题吧?”
“没问题……”夏目贵志,“不疼。惠君你怎么样?”
“我当然是没什么事啦……”因为一直没有出来……。
接了道歉后就迈步往公园外走的尤恩又出现在两个互相关心的男孩面前,双手拎着满满当当的菜和肉,看上去就一副刚大采购完的样子。
“夏目君,要一起回家吗?”他这样对男孩,“深应该起过我,我是尤恩,是他的挚友,除夕夜要来一起过的!”
伏黑惠歪了歪头,发现伙伴看上去似乎有点意外,但没有否认。
“尤、尤恩先生,你好。”反倒慌里慌张地站直问好,“源先生是告诉过我的。”
他思考了一下:“那我先回去了,夏目。本来都是要回去的吧,津美纪还在家里等我。”
他这样,夏目贵志也只好和他告别。
……
源深听到外面书店的门被推开也没多大反应,毕竟这个时间夏目应该要回来了;他正在厨房里鼓捣今天的年夜饭,准备工作上。
一楼前面是书店,往后走过过道,就是厨房和客厅,他来回比了比空间,心想之前就该装好的。
“——深!我来做客了!”
从后面响起的声音让源深差点没稳住手把刚拿住的插头摔下去,在住处为了不扰敏感的孩子是会特意收起精神领域的监护人扭头,看见的是一道走进来的养子和挚友。
挚友手上还提着一看就很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还有给孩子喝的牛奶。相当遵循上门拜访的礼节。
“来了啊。”他了个招呼,“把东西放下,过来帮忙,尤恩。贵志的话,到沙发上看动画片吧。”
一大一乖乖过来,夏目贵志很想帮忙,但两个大人都不需要,他也只好一边心不在焉地看动画片一边关注着监护人和好友的动作。
东西摆好的源深无声地用目光询问尤恩:那孩子身上的恶心气息是怎么回事?
拿出来果篮的尤恩笑眯眯地和他对视:我的合作伙伴可能不那么懂得看气氛,过年呢。
源深:“……”
他有一瞬想和这家伙一架。
但边上还有孩子坐着,也不好就这么突然发难,只能瞪了他一眼,把这事记到了本本上。那个所谓的合作伙伴,辣鸡!
尤恩内心毫无歉意,毕竟合作伙伴确实是没有和他商量就做出了行动,之后要做的事也很过分,再加一点也无所谓。
不过话回来……
“像妈妈一样呢,深。”他。
夏目贵志:“……?”
“……不想留下来就赶紧走。”正在削水果的源深笑起来,看上去要把苹果皮削得只剩果核,“我不介意当你爸爸。”
“我也不介意叫你老爹。”尤恩脸皮很厚,“男妈妈?”
源深深吸一口气:“你可越变越欠揍了。——苹果吃了记得帮忙剁肉。”
“诶。”卷发青年应了一声,“这事我熟,好长时间不干还有点怀念呢。”
*
红白歌会是直播,三个人围着被炉,桌上的锅热气腾腾。配的主食是荞麦面。
夏目贵志看着歌会入神,源深自己吃还记得给孩夹菜和肉。
“要喝酒吗?”尤恩把酒瓶递过去,“现在应该不会喝醉了吧。”
“……”正端着杯快乐水的源深看着那棕色瓶子里晃动的酒液,猛摇头,“我拒绝。酒不好喝。”
“不行啊深,这理由可没服力。”卷发青年嘲笑他,“甜酒也是有的,喝醉后的心理阴影这么重?”
“发酒疯的又不是你。”曾经在酒馆喝了没几杯就醉到连人和狗都分不出的三好青年穿越者表情有点窘迫,很不乐意地回答,“心理阴影就是有啊。那滋味可不好受。”
总在奇怪的地方坚持人类的做法。尤恩把酒瓶拿回去:“没办法,人与人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对、你酒量超好的。”源深这样,“那就别喝碳酸饮料了。贵志,要可乐吗?”
抱着已经空荡荡的玻璃杯看歌会的男孩转过来,乖乖点头:“要,谢谢源先生。”
孩乖的源深都想上手去摸摸头了。他拿过杯子倒了大半杯:“还想要的话再。”
“好的。”
尤恩端着酒杯看他一系列动作,表情有些戏谑:“真贴心,怎么不见你对我贴心——久别重逢呢。”
“你多大了。”源深表示嫌弃,“我喜欢孩和你这个友人有什么关系。要我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到方方面面吗?”
“……不用,这样好恶心。”似乎是想象了一下照顾婴儿的画面,尤恩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我只是想……你很喜欢这里吗?”
你很喜欢这个世界吗?
“我每一个都喜欢。”源深回答,坦然地发出了海王宣言,“那么多美好的景色,专注于一个太可惜了。”
听上去还有点渣。
尤恩:“……出了很糟糕的话啊,深。”
源深:“……?哪里糟糕了,明明很正常。”
“不过总有些东西很重要的啦。”他没太在意友人的不明关注点,也蛮有兴趣谈一谈,“白月光和朱砂痣嘛,我的故乡是白月光,你是我的朱砂痣。——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尤恩。”
“……这话也很糟糕。”尤恩,“你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方式真的没问题吗?都多少年了。”
“放心,我很懂分寸的。”源深,“这个比喻不是蛮切合的吗?”
“切合过头了,我还是头一次这么听你直白地承认超级喜欢我。”某种程度上,真是天然。
“口头上永远比不过行动,我表现得很明白。”源深把杯子里的快乐水喝完,“日出,要看吗?”
“一起熬夜?真是久违。”
……
等零点一过,坚持了跨年的夏目贵志就昏昏欲睡地被架着洗漱完后放回了卧室。
“从以前开始就很受欢迎。”尤恩在一楼的沙发上调侃他,“我很在意,你那种奇妙的魅力真的不准备处理一下吗?”
从楼上下来的源深脚步一顿,有点苦恼:“能够处理也不会就这样压住了——别替你家大人劝我。”
“我其实不介意信仰你哦,深。”奈亚拉托提普的信徒这样,“反正那位又不关心信徒是否换了信仰。”
“我也不想要信徒。”源深下来,“我还没有追究你之前搞的那些邪.信徒呢,称号和仪式是怎么回事,中二得不行。”
“那可是根据奈亚大人塞过来的信息整合的,你的成就我也不想再,反正就是你的称号。”尤恩摸了摸下巴,露出狡猾的笑意,“难道,因为第一个称号和那位相近觉得讨厌吗?”
“是的,非常讨厌。”源深毫不犹豫,“虽然厌恶没什么意义,但基本的情绪反应也不能抑制吧。”
“你这样真的很想让人就不顺着你的意思来,深。”尤恩诚恳地,“那位可是最恶劣的神祇。”
“谁管祂。”被关注的穿越者冷酷地道,“我的决定没有谁能阻止。”
“的也是。”这件事倒是无法否认。
*
太阳从天际那边蹿出来的时候,薄金色的曙光已经照在了天台上。风很冷,空气凛冽,光芒带着温水般的气息。
沐浴在光芒里的源深远眺,道:“要下雪了。”
“第一场雪来着?”尤恩也和他一起看,“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看远方。”
“放空精神发呆再好不过了。”源深。
“再见,深。”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