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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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江水一路向前,便是一望无际的潼海,通江汉之朝宗,受溪湖之献纳,浩浩汤汤。

    锦红亲自引路,行过数千里汪洋,忽见海上云生。

    有人悠悠而行,意态宁和,在这浩渺瀚海、青天白云下,显出十分渺渺的仙意。

    这背影有点眼熟,虞黛楚不由多瞥了一眼。

    锦红随她目光望去,怔了一下,“那不是谢道友吗?”

    巧了,刚刚才提到谢衍,路上就撞见了。

    她开口时并未掩饰,以修士的耳力,自然听得见。那人回头望来,丰姿神清,果然是太玄宗年轻弟子心目中的第一人,谢衍。

    他目光望来,和然温然,落在虞黛楚身上,却顿了一顿。

    下一瞬,他已落在虞黛楚面前,“虞师妹?”

    上一次相见,大家还是金丹和筑基,这次已变成了同阶修士,前后相隔不过一年,虞黛楚回想起来,简直像是昨天的事。

    她虽然不太想立刻回太玄宗,但那纯粹是她太了解许正言、实在不想过上到处踢馆、四处找茬的生活,其实心里还是对宅了将近三十多年的太玄宗山门有点想念的。

    这份想念落在眼前,看着分明不熟的谢衍,都多了几分亲昵。

    虞黛楚张张口,准备寒暄一下,展示一下同门情谊。

    然而谢衍似乎已确认她当真回来了,不等她开口,便缓缓道,“林师叔听你落在妖山秘境里,已去近陆虚空海寻你了。”

    他这一句话,把虞黛楚的寒暄、交代、问询全都堵了回去。、

    有一瞬间,她以为谢衍在笑,又或是在吓唬她。

    “师尊去虚空海寻我了?”虞黛楚瞪大眼睛,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近陆虚空海,指的是距离擎崖界方圆数十万里以内的虚空,这部分地带不能算是纯粹的虚空,而更像是物质稀薄,不要命的金丹修士也许能稍稍涉足,金丹以下的修士却是想不要命都没机会。

    也唯有修成元婴的大能,才能在这样险恶的条件里稍加探索,然而更远处,纯粹的虚空,便力有未逮,是化神以上修士的专属地带。

    之前许正言等三位真君前来,试图将他们从妖山秘境中解救出来,就是通过这近陆虚空海。即使

    是元婴修士,在这虚空海里待久了,也会有生命危险的。

    但虞黛楚实在不太相信。

    ——真的,以林漱怀的咸鱼程度,能躺着绝不坐着,能修成元婴大概已经耗尽了他毕生动力,以后活着的每一件事都仿佛要他的命。

    自从林漱怀收下虞黛楚这个徒弟之后,他就没从太玄宗踏出过一步,生怕再遇上第二个天才,引起元婴真君们纷纷争抢,抢到最后决定不了又塞给他——虽虞黛楚觉得他这是在想peach。

    而现在谢衍,林漱怀为了寻她,竟然破天荒地离开了太玄宗,还不惜冒着巨大危险,进入虚空海找她?

    这怎么可能?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真的。

    谢衍不会和她开这种玩笑。

    虞黛楚的心瞬时涌上一种难言的复杂,让她一时什么话也不出。

    她和林漱怀的关系,其实很复杂。

    寻常人若能寻到虞黛楚这种绝世天才、又好运地在众位元婴真君中捡漏收她为徒,只怕高兴得要原地飞升,对她勤加教导、悉心关怀,就等着她一人得道,自己跟着鸡犬升天了。

    ——这样桥段的话本曾经也是整个话本界最火的套路,即使如今风头不再,但仍在擎崖界话本市场占据了一席之地。无数人做梦都想被大佬带飞,而这个大佬若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那自然是最爽的,还有什么关系能比师徒关系更适合?

    甚至于,倘若这徒弟不仅天资过人,还性情温顺、美貌过人,那就更好了,直接来一段师徒情缘,人财两得。

    但林漱怀显然不是寻常人。

    他根本就没想过鸡犬升天,只想做一条稳稳挂在梁上的咸鱼,并没有掉到地上就算赢。所以,遇到虞黛楚这个绝世天才,真的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既然遇到了,林漱怀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想着相遇即是缘份,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绝世天才长成庸庸碌碌,明珠暗投殊为可惜,这才难得积极一把,将虞黛楚带回了太玄宗。

    那时他想得很简单,以虞黛楚这样的天资,那些元婴真君绝对会抢着收徒的,他只需要把人往宗门里一送,一切都与他无瓜了。

    回宗门嘛,就和回家一样,让咸鱼回

    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要什么自行车?

    结果一回宗门,他那些元婴师叔伯为了这个绝世天才大吵一架,吵得天翻地覆,差一点大出手,灵气差点把璇玑峰给掀了,最终掌教宓元君怕伤了和气,一锤定音,让林漱怀这个发现了虞黛楚的人收徒。

    ——林漱怀才不乐意呢!

    他简直觉得自己倒了血霉,莫名其妙摊上这种麻烦事。他根本不想收徒。收徒就意味着要操心另一个人的道途、修行、手段,鉴于虞黛楚当时还是个三岁半的娃娃,他可能还得哄徒弟睡觉。

    林漱怀连自己的道途都不想关心!

    虞黛楚可以毫不夸张地,林漱怀的心态,当场崩了。

    当然,他最后还是妥协了——在他师尊许正言真君的老拳之下,否则也就没有现在预订定陵峰首徒的虞黛楚了。

    也正是因为林漱怀当时拒绝收徒的意愿太过强烈,以至于爆发出了这条咸鱼一辈子都不曾拥有过的强烈抵触情绪,虞黛楚到现在都没敢让林漱怀知道,当年他会发现她这个绝世天才,其实是她看出了他的高修为修士身份,故意往上凑的。

    ——这要是让林漱怀知道了,会不会当场将她逐出师门啊?

    虽然虞黛楚一天到晚想着“这个师尊不行,早晚换一个”,其实以她内心深处的想法来,觉得林漱怀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本就是情感十分淡薄的人,倘若别人对她太好,她心里反而有负担,林漱怀这样不咸不淡的,正好为她减负。

    甚至于,有时虞黛楚会稍显叛逆地想,这全宗门上下,对她的期待值也太高了,虽然她能做到、也愿意去试,但背负他人的期望前行,也太麻烦、太沉重了。林漱怀这样的咸鱼,不在乎她,自然也就不会给徒弟太大期望和关怀,反而更好。

    这样朴素的想法,在今天被破了。

    虞黛楚意识到自己想错了,错得离谱。

    林漱怀不是不在意她这个徒弟,反而太在意了,只是他的脾气和别人不一样,在乎的方式也就不一样。

    顺着这个方向去想,其实有太多可以证明的东西。

    明明林漱怀是条金丹就知足的咸鱼,却在收她为徒之后重新闭关,勤勤恳恳修练,一举渡

    劫突破元婴,成为一峰首座,她以前总以为是许正言逼徒弟好好修练的,可现在想想,许正言耳提面命若是有用,林漱怀怎么可能咸鱼这么多年?

    明明林漱怀根本不爱和人相争,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已知足、厌烦与人纠缠不休,却从来没有嫌弃虞黛楚性格争强斗狠、为他带来麻烦、扰他的宁静。该为徒弟争的利益,他从来没有落下,能给虞黛楚的东西,一分都没有少。

    妖山秘境领队的资格,韩真君想为严列争取,对方是脾气是出了名的又暴又刚,林漱怀明明是那么佛的一条咸鱼,被韩真君怼得像在地上摩擦,却一点都没有放弃的意思。即使他明知其余真君对她寄予厚望、就算自己不出声,其他真君也不会直接取消虞黛楚的资格,林漱怀还是坚持为她争取,一步都不让。

    而现在,明明她在宗门内留有魂灯,林漱怀明明应该知道她并未陨落,甚至还活得很滋润,却还是不惜涉险,踏足虚空海来找她。

    虞黛楚本以为……

    实在不好意思,她本以为林漱怀最多有一点点担心和伤感,然后就是快活了——拖油瓶终于摆脱了,当浮一大白的那种。

    现在一看,她这种想法简直没有良心!

    虞黛楚诚恳忏悔,深切唾弃自己一番,这才对着谢衍苦笑,“这可真是……不凑巧。”

    她有点不安,又有点愧疚,“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这就回宗门,请师祖向师尊传讯,告知我已平安归来的消息。”

    林漱怀对徒弟也太够意思了,虞黛楚连擎崖界格莱美都觉得不香了。

    ——师尊为了寻她,冒着生命危险去虚空海,她却在这里看展鬼混,她的良心会痛的。

    “不急。”谢衍轻轻叹了一口气,反倒来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不凑巧。你也不必急着回去,即使许真君向林师叔发了传讯,在虚空海那样的环境里,也得十几年才能收到,不差你这一两个月。”

    十几年!

    虞黛楚的良心更痛了。

    谢衍目光一转,落在裴玠身上,“裴道友竟也在潼海。”

    与虞黛楚话的时候,谢衍态度十分温和,然而谢师兄对谁都很温和,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到谢衍将目

    光转向裴玠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两人看起来竟有些惊人的相似。

    谢衍温文尔雅,裴玠文质彬彬,脸上都挂着温和亲切的笑容,明明五官毫无相同之处,看起来却总觉得有点像。

    也不知是她那敏感到极致的情绪感知影响,还是中了叶白薇那原文剧情的毒,总之,虞黛楚虽然觉得两人有点像,心里对这两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谢衍在她心里,就是个温和可亲、需要超越的师兄,裴玠在她心里,就更简单了——

    一个“狗”字足矣。

    “正巧遇上锦红道友相邀,便顺路来凑凑热闹。”裴玠展开一个和善的笑容,矜持地点了点头。

    谢衍笑得温和如邻家哥哥,朝虞黛楚道,“裴道友修为不凡、手段过人,见识也远超常人,实在是我辈楷模,虞师妹出来一遭,能与他同行,实在是幸运事。”

    裴玠缓缓摇头,谦逊似如玉君子,“虞道友本就实力惊人,能与虞道友同行,该在下荣幸才是。”

    虞黛楚左看看右看看,活像是过年被长辈带出去拜年,安静如鸡。

    “多谢锦红道友与裴道友对虞师妹的照拂。”谢衍一拱手,“只是,虞师妹久未归宗,有些事情尚不清楚,在下得同她细一番,恐怕要暂时不能与二位同行了。锦红道友请放心,大宴之时,我与师妹必会到场。”

    人家师兄妹私下里有话要,谁也不出不是,只要两人一起出席了大宴就行,锦红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裴玠,就更是不配发表意见了。

    谢衍淡淡地瞥了虞黛楚一眼,目光仍十分温和,却带着点需要自行体会的威势,示意虞黛楚什么也别,麻溜地跟上他,然后似有若无地、别有意味地看了裴玠一眼,转身先行飞远了。

    在虞黛楚的角度,看不见谢衍望向裴玠的眼神,但她目光一转,正对上裴玠沉沉的目光。

    他脸上还带着温润的笑影,但目光晦暗,眼底是冷的。

    虞黛楚只望了他这么一眼,便在裴玠回以注视之前,化为流光,毫无留恋地追随谢衍飞走了。

    身后,裴玠收起笑意,凝视着消失在天际的流光,神情漠然。

    ***

    虞黛楚追着谢衍的流光,一飞就是千里。谢衍好似一点

    也没有等等刚结丹的师妹的意思,自顾自飞得比风还快,虞黛楚虽然遁术学得不错,到底比不上谢衍这个金丹中期修士,追在后面,老命都快跑掉半条。

    直至千里之后,谢衍仿佛才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一个师妹,这才悠悠地放缓了速度,按住遁光,回过身来,在半空中等虞黛楚遥遥飞来。

    虞黛楚远远看见谢衍的遁光终于停了,却没有急着追上的意思,反而你慢我也慢似的,放缓了遁速,一边理了理因急速飞遁而稍显散乱的鬓角,悠悠闲闲地慢慢飞到谢衍面前。

    ——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谢衍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就在眼前,却慢悠悠地飞过来,倒也没生气。

    待虞黛楚落定了,他才缓缓道,“虞师妹,你怎么和裴玠走在一起?”

    倘若谢衍气势汹汹、摆着下任掌教的气势,又或者耳提面命、试图对她进行教,虞黛楚当场就要让他知道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岁。

    然而谢衍没有这样。他只是和缓地、平静地望着她,眉宇间似乎有些不认同,却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意思。

    虞黛楚实话实,“路上正巧遇上了,锦红相邀,便一起来了。”

    谢衍缓缓点头,“我猜也是这样。”

    “师兄问起这个是什么意思?”虞黛楚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来了。

    谢衍和裴玠有点像,又有点不像。虞黛楚感知不到裴玠的情绪,却能感受到谢衍的——他的心底是一片温润和煦的澄澈。

    他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就好像一汪静水。

    没有变化,有与无好像就都差不多了。

    总之,太玄宗与清欢宗这两大宗门的下任掌教有利竞争者,不仅有点撞气质,连内心活动都有点撞。

    “下次见到裴玠,离他远点。”谢衍淡淡地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虞黛楚望向他,谢衍脸上是一片坦然的平静,仿佛并非背后人坏话,而是在陈述什么与“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一样天经地义的事实。

    背后人坏话也这么坦荡荡,不愧是谢师兄!

    “师兄何出此言?”虞黛楚好奇:你刚刚还人家裴玠“修为不凡、手段过人,见识远超常人”,遇见裴玠是她的荣幸吗?怎么

    转眼就变成裴玠不是好人了?

    “此人口蜜腹剑,与人交道时,并非出自真心,总是心怀利用之意,倘若你有利用价值,便对你殷勤亲切、关怀备至,倘若你没有价值,虽然面上也是温和可亲,暗地里却会想办法摆脱你。”谢衍缓缓道,“他与人交道,前脚还在相谈甚欢,后脚可能就会送你进火炉,毫无情谊可言,反倒处处危险。”

    谢衍下定论:“与这样的人交往,只是在浪费时间。”

    虞黛楚侧目。

    啊这啊这……

    当着人裴玠的面:遇见是荣幸。

    一转身:不是什么好人。

    亏得她以前还觉得谢师兄脾气太好,君子容易欺之以方,没想到啊没想到。

    虞黛楚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谢师兄果然是谢师兄。”

    谢衍是下任掌教的重要候选人,要是没点心眼,确实不过去。

    谢衍完裴玠的坏话,和没事人一样,转眼把这话题丢了开去,“既然你已在这潼海之上,我也不赶你离去,只是要记得,跟在我身边,多看少。”

    虞黛楚一怔。

    谢衍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妈妈在带女儿参加宴会,然而神情肃穆,却又显出一股非同寻常的郑重来。

    她不由想起谢衍这本无必要的赴宴。

    好奇就别憋着,这是虞黛楚一贯的作风,她索性直接问道,“以谢师兄的身份,似乎无需来潼海赴这蛟君大宴?我实在好奇的很。不过,倘若有什么不好透露的,师兄也不必为难。”

    别管能不能得到答案,她就问问也没什么嘛。

    谢衍望着她,似乎在衡量些什么。

    虞黛楚任他量。

    “既然你问了,我就算不告诉你,你也会心生好奇、四下探寻,反倒不美。”谢衍定了主意,缓缓道,“故此,告诉你也不妨,只是记得,千万不能与旁人。”

    虞黛楚自然满口答应。

    “我此次前来,自然不是为了蛟君大宴,但也与此关系匪浅。”谢衍负手,悠然前行,引着虞黛楚踏浪逐风,望潼海烟波万里渺渺,海风拂面时,倒显出十分意定神闲。

    “你可知道,这天地之大,并不止我们道门一家道统?”他开口,却问出一个虞黛楚绝没有想到会他会提及的话题。

    “自然。”虞黛楚忡怔了片刻,引得谢衍不解地瞥了她一眼,回过神来,很快接上,“除道门之外,还有魔门、佛门,鸿蒙初分之后,这诸天万界便有三千道统,各指大道。”

    她连诸天万界都知道。

    谢衍心里暗暗惊奇,神色却未变,依旧接着方才的话下去,“不错,世上三千道统,我们道门只是其中一家,只不过在擎崖界里,道门一家独大,从无其他道统的影子。这也是多亏了前辈祖师多年维持秩序,这才引得修界欣欣向荣。”

    “不过,这不代表我们擎崖界就完全没有其他道统的影子了。”

    虞黛楚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前段时间,我们在擎崖界多处地界发现了魔门功法的踪迹,数年追查,循着踪迹而来,源头便在这潼海。”谢衍肃容道,“虽目前还没有修至元婴的魔门修士,找到的这些魔修所习得的功法也都残缺不全,既不完整,也不是高阶功法,但我们不能确定幕后主使者是什么修为。”

    “道统之上无事,哪怕只是一点苗头,也得连根拔起。”谢衍到这里,望了虞黛楚一眼,似乎像看看她脸上是否有不解或不喜之色,他好及时化解。

    但入目,是虞黛楚满脸了然地点头。

    “不错,擎崖界还是太了,有道门一家道统已经够挤的了,倘若再来魔门,大家就别修练,整天架就够一辈子了。”

    虞黛楚不是真正的少年,更不会带着少年的天真看问题。那什么道魔之间本是一家,你好我好不要再了的想法,她是决计不会抱奢望的。

    人类天生是抱团的生物,组织、同类的划分,就是为了党同伐异。擎崖界全是道门修士便已各自为政、互相争夺资源,成为虞黛楚心里的高危世界了,要是再多个魔门,那还不得三天一架五天一大驾啊?

    对于道门来,大家收弟子都是看灵根,自然就能排除掉一大批凡人,减少修士的总数,让擎崖界人均资源多一点。倘若多了个魔门,收弟子的标准又不一样,原本无缘修仙的人可能就能去修魔,也挤进争夺资源的队伍,人均资源就更少了。

    修仙界的内卷已经很严重了,就没必要再多来点人

    分蛋糕了。

    虞黛楚是既得利益者,不管怎么,似乎都该为此感到庆幸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似乎既不痛快,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让她心里闷闷的,最终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师兄不必解释,我自然不会吃里扒外。”

    她都懂。

    谢衍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转开话题,“总之,我来这潼海,确实不是为了蛟君大宴,但魔门之事,绝对于潼海君府逃不开关系。既然师妹现在也知道了,若有需要时,还请为我搭把手。”

    虞黛楚当然不会拒绝。哪怕再怎么不痛快,太玄宗、道门也是她的家。

    谢衍将这事告知她,便不再多谈,仿佛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有意为她抒怀似的,带她在潼海之上悠悠飞过,引她游遍许多有趣的风景。

    他对潼海上的风景无比熟悉,简直像是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的样子,虞黛楚览过许多风景,那郁郁之气已渐渐化去,反倒生出好奇来,“师兄之前来过潼海?”

    实话实,就算虞黛楚在太玄宗生活了快四十年,倘若有访客登门,请她带着看一看太玄宗内的盛景,她也是两眼一抹黑,除了对着定陵峰干巴巴介绍“这是我的洞府,这是我师尊的洞府,这是杂役弟子的洞府群,这是定陵峰主路,这些就是定陵峰全部风景”之外,她简直毫无可的。

    虞黛楚默然:原来和咸鱼待久了是真的会被传染,她也成了能宅着就不出门的废宅吗?

    相比之下,明明不是潼海人,却能对潼海的风景如数家珍,谢衍简直就是强者中的强者!

    “我是来追查魔门踪迹的,本就是个外人,倘若还连路都不认识,那还追什么魔修?”谢衍轻声笑了笑,“师妹,你遇上这种差事,也会和我一样的。”

    虞黛楚瞧瞧他,感觉大家把谢衍推为下任掌教实在很有道理。

    他当真是个很负责任的人。

    “谢师兄,你错了。”虞黛楚忽然将神情一收,肃容道。

    谢衍一怔,挑了挑眉。

    “如果是我,这种烦人的差事根本不可能落在我身上。”虞黛楚眨了眨眼睛,“能者多劳,还得谢师兄一力擎天。”

    谢衍怔住,半晌无言,

    望着虞黛楚看了一会儿,终究是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大家对我时常有些恭维,并不是对我有什么敬佩之意,原来是为了把累活都推给我,好躲个清闲,自行去修练。”

    谢师兄:终究是一人扛下了所有.jpg

    虞黛楚笑了起来,正要夸夸谢衍,顺顺这位任劳任怨老黄牛的毛,便见眼前海水纷纷而开,一道水路自中伸展,从中跃出一个白发银甲的青年修士,甫一露面,便朝谢衍咧开嘴大笑道,“谢道友,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

    谢衍望了那白发银甲修士一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虞黛楚介绍道,“这位是这潼海君府赫赫有名的白将军白麟,他与之前伴你同行的那位红将军齐名,他义薄云天、手段非凡,是这潼海之上,除蛟君之外,最有本事的人之一。师妹,你能与他结识,实在是幸运,也算不虚此行。”

    虞黛楚现在已经有点ptsd,谢师兄着“有手段有本事”“能与他结识是你的幸运”这种话的时候,究竟是真心话,还是阴阳大师开讲坛啊?

    她探探谢衍的心绪,仍是淡淡的,毫无波动,即使她这样敏锐的感知,也看不出半点端倪,只得装作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朝白麟微笑颔首。

    “白麟道友,这位是我师妹,虞黛楚。”谢衍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方才的事情,竟也先瞥了虞黛楚一眼,这才转开目光,朝白麟介绍起来。

    “原来是虞道友。”白麟哈哈一笑,“贵宗派出老兄你来我们潼海,整个君府上下是蓬荜生辉、欢呼雀跃,欢庆上宗垂爱,我本想着,这已经是厚爱至极了。没想到,这临到开宴,竟还有一位金丹道友来贺,这实在是太抬举了。”

    不知为什么,方才压在虞黛楚心底的那股压抑又涌了上来,令她站在那里,却总觉得不自在、不舒服。

    她不清这压抑究竟所从何出。

    也许是因为白麟语气里那股浓浓的奉承?也许是因为人类修士对妖类的高高在上?

    他们本也可以堂堂正正、腰杆挺直地地活在这个世上。

    如果不是穿越一场,虞黛楚真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普渡众生的思想,圣母光辉都快笼罩整个擎崖界了。

    她想到这里,又赶紧默念

    一遍“不要吃里扒外”,试图把这压抑感从心底赶出去。

    但掩耳盗铃在短期内只能起一次效用,第二次如法炮制时,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虞黛楚半是宽慰,半是理直气壮地想:她这种红旗下长大的好孩子,有这种想法显然是很正常的。哪怕穿越了也不忘思想品德课内容,她果然是社会主义好少年!

    “白麟道友实在太客气了,蛟君大宴是整个擎崖界的盛事,我怎么能错过?”虞黛楚浅浅地笑了笑,“若非是有其他事,也许我早就来潼海了,也不会等到锦红道友相邀才来。”

    “道友是锦红邀请来的?”白麟虽然这么问,却显然毫无问询的意思,满脸都透着了然,“君上对锦红十分看重,给她下达的邀请人数要求未免也太高,锦红本就不是擅长交际的性子,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

    他到此处,朝虞黛楚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虞道友,锦红现在拉了几个人了?”

    “看锦红道友的架势,大概是已满了。”虞黛楚温声答道。

    否则锦红也不可能那么悠闲,与他们谈笑风生了。

    白麟惊异,“她还真是运气不错。”

    谢衍忽地笑道,“那白麟道友又邀请了几人?”

    他这么一问,白麟顿时露出一个快意,或者,近乎于孩子炫耀玩具般得意的笑容来,“君上命我找四个人来,但我其实只寻了两个,不过,这其中一个,却顶得上三个。”

    “哦?”谢衍含笑,“不知是哪位道友,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若本事,他也许不如谢道友你。不过,论起名气,怕是老兄你也稍有不及。”白麟笑了起来,得意道,“也不是旁人,就是你们太玄宗的邻居,单家的,单琅川。”

    他完,瞥了谢衍一眼倒也就罢了,竟很快就转到虞黛楚脸上,殷切地望着,似乎十分期待她听到这个名字后表现出什么非同凡响的反应。

    虞黛楚……回以他茫然的眼神。

    这单琅川是什么人?她应该认识吗?

    白麟与她大眼瞪眼,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白麟:笑容逐渐消失.jpg

    “我听过单琅川道友。”谢衍忽然开口。

    这时开口的谢衍,简直就像是白麟的救世

    大英雄,挽救白麟于水深火热的尴尬之中。后者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开口,“不错,就是那个单琅川,谢道友也知道,这就再好不过了。”

    “单琅川是个……”谢衍微微笑了笑,朝虞黛楚解释道,“是个很有名的金丹修士。”

    虞黛楚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原来如此。”

    虽然她像是懂了的样子,但实际上,她还是不知道单琅川究竟是谁。

    “这样吧,我带两位去见见他,虞道友就认得他了。”白麟热情道。

    虞黛楚其实没有兴趣。

    “那就劳烦白麟道友了。”谢衍含笑颔首。

    虞黛楚一秒微笑,“我实在很感兴趣,多谢道友引路。”

    谢师兄愿意去,肯定不是看热闹的。

    但她可以去看热闹。

    这位单琅川道友,似乎当真是什么非常有名的人物,以至于白麟作为潼海君府赫赫有名的金丹真人,竟压不住脸上的自得,仿佛认识单琅川实在是一件让人面上有光的事。

    他想虞黛楚倾力安利,“虞道友,你若见了单琅川,一定会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有名的,也会喜欢上这个人的——他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这安利卖的,连本不感兴趣的虞黛楚都好奇了。

    三人化作流光,悠悠飞过瀚海,远远望见一处海岛外,无数人头攒动,修士与妖兽齐飞,簇拥着岛中心坐着的一个人。

    离得远时,虞黛楚看不清岛上那人在干什么,直到凑得近了,才看见是个玉面风流、眯着一双桃花眼笑得十分妖孽的男修。

    他从身旁的女修手里取过一个玉瓶,开,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瓶中点了一点,挑出点玉露,挨个点在身旁并排坐着的两个男修脸上,迅速拍开。

    他回过头,热情似火,笑容真挚,“我的天哪,太好看了,买它买它买它!”

    虞黛楚愣住。

    她目光慢慢移开,落在这人身旁,然后震惊地发现——台上的,竟然都是熟人!

    坐在那里乖乖被涂脸的男修:

    肤色较白的——严列。

    肤色稍黑的——沈琤。

    给他递玉瓶的女修——叶白薇。

    虞黛楚:???

    台上,严列百无聊赖地一扭头,正对上遥遥相望的虞黛楚,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顾单琅川的怒瞪,赶紧揉揉眼睛。愣住。

    严列:???

    作者有话要:带货天王单琅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