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龙宫传承
虞黛楚陷入沉思。
无论她多么见多识广、多么处变不惊,也还没到前脚刚刚捏爆人家的心脏,后脚就能对着这张脸坦然微笑、一点也不尴尬的地步。
虞黛楚:谢谢,现在就是尴尬,非常尴尬。
真的,就在今天以前,她可以非常坦然地,她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梦见自己倚靠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她就不是能接受这么亲昵暧昧举动的人!
虞黛楚知道自己身上是有点,在外人看来十分奇怪的习惯的。就比如她从到大,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这显然不是因为她长得丑,又或是没有魅力,事实上,倘若自恋一点,她自己男女通吃,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虞黛楚心里……过不了这个槛。
她承认,感情和一个人的强弱、追求、能力毫无关系,并非一个人拥有了感情就会自甘堕落、成为弱者,也并非有了感情,就等于放弃事业。
她只是,排斥这种和人过于亲密的关系。她喜欢自己的内心有一片澄澈的、纯粹的、独属于自己的地方——而这片地方比较大,暂时容不下其他人,无论男女。
而另一方面,她对于感情的要求又特别高,放在现代社会,大概是会被南拳喷为绝世拳师的那种,三从四德、男德进修班、贤良淑德,全都得给她安排上。可想而知,能达到她要求、又能被她看上的人,究竟能有几个了。
而穿越以来,虞黛楚更不可能分心去想感情的事情——是修仙不好玩,还是剑法不有趣,还是脸不够爽?她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天才,为什么要去考虑这种东西啊?
故而,长久以来,真正和虞黛楚有过亲密接触、抱过她的成年男性,大概就只有她养父和林漱怀这个咸鱼师尊了——而且还是在遥远的三十多年前,她还是个三岁半盆友的时候。
但现在,她再也不能坦然地自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梦见自己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倚靠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了……
因为,她,真的,梦到了。
虞黛楚(沉痛):糟糕,我的手脏了!
其实真要起来,梦里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虞黛楚根本不是会在乎
这个的人——虽然她没有养过鱼,奈何鱼喜欢争先恐后地跳进她的鱼塘。
但她就是搞不明白:就算她以后转了性情、忽然对谈恋爱感兴趣、对修仙短暂出轨了,又是怎么会和单琅川扯上关系的呢?从目前来看,单琅川这个人,既没有给她一见钟情的、不讲道理的爱情感,也没有给她能细水长流见品行的感觉啊?
虞黛楚(百思不得其解):你就算是她以后会对着谢衍、裴玠左拥右抱,都比单琅川这个八竿子不着的更合理啊?
“虞道友。”她久久不话,现场便陷入一片寂静。然而虞黛楚可以沉思、可以沉默,直播和观众却等不得这么多。眼见她猛然睁开眼,却对着自己陷入沉思,单琅川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些许微不可察的期待,凝视着她,缓缓道,“你觉得,这款大梦难觉,怎么样?”
——怎么样?
虞黛楚眼睫轻颤,目光闪动,微微一笑,“单道友希望我有什么感觉?”
——她竟然还卖起关子来了!
直播前,是一片唏嘘的不耐。
单琅川眸光闪动,眼神流转间,竟带着点熠熠生辉的期盼,他凝视着虞黛楚,好似凝视着什么珍贵的、一直在追求的东西一样,心翼翼的,又带着点恐惧,似乎生怕她与他的期待并不相符、让他失望,“我希望道友能看见你想看见的东西。”
——真正的、内心期盼的东西,无拘于道德、伦理、制度、规则,看见真正想要的东西。
虞黛楚轻轻挑了挑眉。
单琅川的话,与她想的似乎有些出入。
她原本以为,这“大梦难觉”会让人产生幻象,沉浸在虚幻之中难以挣脱,然而真正尝试后,却见到了一串奇妙而瑰丽的故事,既像她的故事,又好似与她全然没有关系。
然而等到单琅川现在亲口告诉她,他希望她看见什么,又好像全都对不上。
她此刻,是当真感到有些迷惑了。
其实现在从那梦境中出来,虞黛楚细想那梦中之事,隐隐于约竟有些奇妙的猜测,那也许不是什么梦境,而是她的另一段人生——是她没有遇到林漱怀、按部就班修仙的人生。
倘若当年她没有看出林漱怀的伪装、只把他当作一个
普普通通投宿的江湖人,便不会急巴巴往上凑,林漱怀也就不会发现她的资质出众,也就绝不会忽然生出点对良材美玉的责任感和怜惜感,更不可能把她带回太玄宗。
那么,她便会在养父母府上安安稳稳长到六岁,按部就班进入长乐门,然后被发现她的绝世天赋、拜入这个庙妖风大的破宗门。那么她也就会受到那种垃圾的嫉恨,会一步步被针对、过得非常不开心,最终防贼千日终究还是没防住,不仅自己修为、资质尽毁、仙途断绝,还连累得养父母全家受难。
虞黛楚:拳头硬了.jpg
她想到这里,怒气倒是没有太多,只是无端有些想冷笑——虽然这只是个梦,现实中并未发生,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当真。
等此间事毕,她就立即回去探望养父母,顺便去那个长乐门看看,倘若那个在梦境中嫉恨暗算她的修士,在现实中也是这样的作风,她会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天降正义。
——左右,以她现在的实力,即使她不搬出太玄宗这座大山,整个长乐门见了她也只有毕恭毕敬的道理。一个修为最高之人,方才是金丹期的宗门,对现在的她来,简直像是过家家。
但就是这样不被她看在眼里的宗门,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个没有依仗、举步维艰的她一步步落深渊。
虞黛楚陷入沉思——这就是平台的重要性吗?所以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其实就是骗骗老实人的吧?
倘若一切到此为止,在她穷途末路时,梦境戛然而止,那么,虞黛楚还可能只把这当成是一场梦,偏偏,画面并未就此住,反而再进一步,引出了魔门、极乐天宫等一系列内容。
——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她现在这是白日做梦,但这些东西,可不是她凭空能梦出来的。
虞黛楚可以肯定,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魔门传承或是修士,更不可能知道什么极乐天宫、护道灵神、金龙,也绝对不会做起自己是魔道气运之子的美梦——她再怎么做梦,也肯定梦自己是道门气运之子啊!
虞黛楚:我是个很有良心的人,做梦也不会吃里扒外的。
那么,这梦境究竟是什么来历,便引人深思了。
倘若没有魔
门这段,虞黛楚还捉摸不定,但现在加上这段,她便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场梦境,该不会是叶白薇看的那本古早狗血虐文中,“虞黛楚”视角的原剧情吧?
毕竟,她这么专一、有良心的人,真的不会梦见自己叛出师门!
如果顺着这个方向去想,很多事情便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首先,这个剧情,早就跑偏了!
前有虞黛楚碰瓷式拜师,当场砍断后续剧情发展,后有叶白薇怒而穿书,将主线也砍得七零八乱,两人凑在一起,“哗啦”一下,是原剧情心碎的声音。
虞黛楚拜入太玄宗,整个故事线便猛然跑偏了:
她本来拿着美强惨剧本——换个角度看,是男频龙傲天剧本也不定,马上山穷水尽,就要狗带的时候,忽然天降金手指,一波疯狂脸就要就此展开。
仔细想想,一个绝世天才,因为同门暗算,就仿佛划过天空的流星一般,黯然陨落,还遇到追杀、狼狈逃生,忽然遇到金手指,疯狂脸,重新崛起,背负着振兴魔门的使命,与全世界为敌,最终竟然还成功了!
——这是什么绝世爽文剧本啊?
结果被她无意中一搅和……忽然就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天才修炼日常,要不是遇到叶白薇,简直像个路人甲才会有的无趣剧本——遇到叶白薇以后,忽然就朝沙雕文方向一路狂奔、一去不回了。
其次,这个原剧情中的“虞黛楚”,毫无疑问,就是她本人,原装进口、从地球批发来的穿越魂本魂,只不过剧情里的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一步步在命运的安排下走到这样的地步,毅然拿起了美强惨剧本。
所以,无论她多么不在乎原剧情会对她未来的影响,也无论虞黛楚如何对“剧情安排”不屑一顾,她都得在客观现实面前承认,“虞黛楚可能投魔”这个命题是成立的,只不过对现在的她来,不成立而已。
第三,也就是基于第二点而衍生的困惑。
这梦境只呈现了一部分,却又保留了非常非常关键的地方,开头和结局都有了,中间完全对不上,这也太让人抓耳挠腮了。
反正在虞黛楚看来,如果这剧情仅仅是这样发展,她是不至于把擎崖
界搞得腥风血雨,掀起滔天巨浪、引得魔修入侵的。
她会觉得不合理的原因很简单?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诚然,那个自称极乐天宫分殿主、元婴真君的人,在对面给她画上了甘甜可口的大饼,还一点也不敝帚自珍地把自家压箱底秘籍传授给她,仿佛她真的是什么绝世天才、魔道之光的样子,但——
那和“虞黛楚”有什么关系?
虽然虞黛楚一直对擎崖界盛传的“魔门修士狡诈残忍,道门修士正气长存”这种法持怀疑态度,认为这是政治正确的言论,但这不代表她会信任魔修。
道门修士她尚且无法信任,更别提从未接触、传言中非常狡诈的魔修了。
倘若对方的一切都是在哄她怎么办?倘若她只是被魔门大能当作随便撒网捞来的鱼、侵略擎崖界的一颗棋子怎么办?
对方倘若只是个金丹修士,倘若给她的是什么魔门烂大街传承,她也无从查明,指望她为此赴汤蹈火、鞍前马后?
——虞黛楚才没那么闲呢。
更何况,就算对方的是真的又怎么样?
她就是不想认这个账又怎么样?
虞黛楚当然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人,但要她有多么正义凛然、道德感有多强,那其实也没有。像这种拿了人家秘籍,却天天磨洋工的事情,她也不是就做不出来。
长乐门虽然对“虞黛楚”不厚道,擎崖界却没有欠过她什么。想也知道,魔门若是来了擎崖界,对于此方生灵、修士、凡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会引起腥风血雨。
她不会想造这种杀孽的。
虞黛楚太清楚自己的性格,所以感到疑惑——
那么剧情里的“虞黛楚”,又是为什么会一心一意为魔门开路呢?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点别的什么,引得她终究是不在乎这沉重的代价,也一定要让魔门进入擎崖界。
而最后的困惑,自然要落到她脱离梦境前的最后一段画面了。
与单琅川的那段梦,与原剧情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发生在什么时候?
前后倘若能联系,那么,单琅川……会是魔门修士吗?
虞黛楚目光流转,朝单琅川微微一笑,“不错,
我确实看到了我想看的东西。”
单琅川眼神微亮。
“我确实看见了我一直想看的东西。”虞黛楚缓缓颔首,凝视着单琅川的眼睛,仔细量着,不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变化,“多谢单道友,我现在,大约知道我长久以来的困惑的解决方向了。”
单琅川的眸子仿佛满含着星光,灼灼地望着虞黛楚,在这一刻迸发出他从未有过、也难以掩饰的兴奋与炽烈,他缓缓开口,低声道,“虞道友,你能这样,真是太好了。”
虞黛楚柔柔地笑了笑,正要再什么,却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啊——”
“真人,救命!”
神识远比扭头更快,虞黛楚几乎是当场便神识一扫,落在那尖声惊叫的地方,有人惊恐地后退,去而因为退得太急,撞在了旁人身上,也来不及道歉,便要化作遁光飞走。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无数道遁光猛然飞起,却好似没头的苍蝇一般,乱飞在空中,却倏然撞在一起,发出“砰砰”的巨响,尖叫声此起彼伏,直播带货变成了直播灾难。
神识一张,一切便已经跃然眼前。
在人群中,有一块空地,越来越大,显得格外明显。即使人们狼狈乱窜、四下奔逃,简直乱成一锅粥,却根本没有人朝那里逃窜,便仿佛谁在那里画了个禁圈似的,谁也不敢靠近。
而在这禁圈的中心,是一个妖兽化形的修士,他一身银色袄,看上去既干练又不失时尚,大约是在这潼海君府受过擎崖界时尚先锋的熏陶,绝对比整个擎崖界的绝大多数修士看起来要气派得多,怎么看都是个体面人。
然而,这样一个能吊许多人类修士的体面妖,此时却忽然变了一副模样,神情狰狞,凶相毕露,眼睛通红,仿佛带着血气,神志不清,四下量时,似乎想撕碎周围的一切。
他的身躯也在渐渐膨胀,那体面的银白色的袄,即使造价不菲、材料颇为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大师手制的法衣,也仿佛框不住他一般,“嘎吱嘎吱”的,不断撑大,最终“刺啦”一声,彻底裂开。
银色袄下,露出的不是人身,而是妖兽之躯。
那妖修周身的气势,原本大约只有筑基左右,却仿
佛忽然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噌噌噌地往上涨,转眼间便一步步攀升——
一霎那,金丹。
再一霎那,金丹后期。
又是一霎那,竟已攀升至元婴期!
现在,虞黛楚算是知道,当时让她一脸懵逼、刚从顿悟中醒来便要面对的元婴妖兽,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了。
——来惭愧,这样一看就是拔苗助长催生出来的元婴妖兽,就连她这种刚刚结丹的修士都能击杀,四舍五入,就等于她能跨一个大境界击杀元婴修士了!
逻辑满分。
笑确实如此,然而真正认真论起来,这元婴妖兽虽然失了灵智和底蕴,到底还是有个修为摆在那里,虞黛楚与寻常初入金丹的修士并不相同,她的普通攻击虽然稍显实力不足,大招却是能引起同阶无比忌惮的存在,当时一剑击杀妖兽,也正是情急之下放大招了。
倘若她现在不用大招,只怕只能被这妖兽撵着跑了。
虞黛楚思绪微动,忽地一反手,取出了一面圆镜。
“虞道友,想不到这次,竟然又有妖兽暴走。”单琅川猛地将水幕收了起来,临时关闭了直播,朝着虞黛楚苦笑一声,“还正赶上我直播,可见我这运气,实在不太好,拖累道友了。”
“不过,这次,又是与道友并肩作战,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
虞黛楚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手中圆镜微微一转,便已化作光辉万丈,转瞬追上那暴走的妖兽,仿佛千丝万缕一般,将其缠绕住,即使这妖兽极力挣扎,也牢牢地将其束缚。
那妖兽怒吼一声,仿佛发了疯似的向前冲去,虞黛楚手头灵光一番震颤,险些就要脱手而崩。这激烈的灵力冲突,引得她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动,即使她对自己周身灵力有着极强的掌控,在这样高强度的较量下,也难免有漏网之鱼,从她掌控中脱离,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引得她喉头一甜,几乎有种当场吐血之感。
这只是一次交锋,便已经引得她如此,这对手是太过气息强大,这交锋也是太过激烈了。
然而修士斗法,哪有不激烈的?除非她是胜券在握,又或者这斗法是客气之争,否则,哪还容得了她挑挑拣拣、嫌弃太过激烈?不用担心斗法激
烈的,唯有死人。
虞黛楚咬牙运起灵力,手中灵光自那圆镜中盈然流转,光华渐强,落在那妖兽身上,便好似一张巨网,将其牢牢兜住,哪怕是这妖兽灵力再强、再狂暴,这挣扎再激烈,也休想在这张网下前进哪怕一步。
单琅川望着她,望着那仿佛铁网的灵光,面上忍不住流露出些微的惊诧,眼里闪过些奇异的光芒,微垂眼睑,再抬眸,已然出手!
他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迎着那被灵光兜住的妖兽,毫不留情地斩落。
雷霆声动,落下时,那灵光中已只余一团余烬。
单琅川竟也有一击击杀妖兽的实力!
虞黛楚目光闪动,朝他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她一边将灵光收回,然后把覆水镜收起,一边朝单琅川笑道,“单道友的手段实在时雷霆万钧、声势惊人,我实在自愧弗如。”
这是客气话,也是真心话。
虞黛楚自然也有一击击杀这妖兽的实力,然而比起单琅川的举重若轻,她便似乎落了下乘,至少,她当时一击斩落妖兽之后,是没法连着再来第二回 的。然而回想当时情况,单琅川分明是击杀了两头妖兽,才来到她面前,算再击杀这第三头。
那么,这样的出手,他起码能连续来上三回。
单琅川却仿佛对自己的实力毫无觉察,更不会为之自豪甚至自满。他仿佛觉得自己这一击平平无奇、一点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还有心思朝着虞黛楚认真道,“虞道友,你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占着年纪大些、见识多些的便宜,倘若你再积累上些时日,绝不会比我差的。”
虞黛楚付诸一笑。
她自然从来对自己从前、现在、未来的实力没有过怀疑,笃定自己能达成一切想要达成的高度,但这话要是出来,就显得太过骄傲自大了。
她只是觉得单琅川很有意思。
对于擎崖界来,单琅川从来不是因为实力而出名的,大家知道他,都是因为化妆品、直播,搞这些的修士不少,但搞这些东西,还搞得这么声势浩大、有声有色的,仅此一家,更别提,单琅川还是个金丹修士了。
在正常人眼里,单琅川绝对是个剑走偏锋、胸无大志、没有出息的金丹修士,
无数人对他扼腕叹息,恨不得以身相待——他们要是有这个资质、背景和机缘,能修练到金丹期,一定会珍惜现有的一切,朝着大道勇敢前进的。
虞黛楚这些天对单琅川各种探,对这些好的坏的言论十分了解。
她一向不予置评,全盘听取,比较分析,她知道自己总归会有机会一一验证真假的。就好比现在,看到单琅川这一击,虞黛楚便知道,这部分言论,绝不足以采信了。
真正胸无大志、没有出息,在道途上毫无追求,乃至于只是追求不够坚定、不够纯粹的人,是决计不可能有这样雷霆万钧的一击的。
——就好比她师尊林漱怀,在他当年尚未凝婴、咸鱼之名也未传遍全太玄宗的时候,常有人非常委婉地他是“慈悲之剑”,也就是他下手不够狠、出手不够果决、杀意不过坚定的意思。
真正雷霆万钧的,从来不会心慈手软、不会犹豫不决、更不会杀意不坚定。
只有真正冷酷、一心追求大道、心无旁骛又杀意纯粹的人,才能有这样的一击。
既然如此,单琅川为什么会作此姿态,就显得十分有意思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单琅川就是兴趣广泛,在一心向道的同时还培养了其他的爱好,擎崖界的大家怎么盛传,都与他无瓜。
虞黛楚轻轻一叹,“我本以为自己已是手段不错了,出来游历,总归能有点机会,出出风头,没想到,这只是出来转了一圈,就发现世上当真是藏龙卧虎,无论是裴玠道友,还是我家谢师兄,都是鼎鼎有名的修士,我自叹弗如,今日见了单道友,便更是……”
她自嘲般摇摇头,抬眸,目光如水,盈盈然望向单琅川,开口,却又当场将他的自谦截住,转而问道,“这妖兽忽然狂暴,既然与魔门逃不开关系,便不适合为广大修士所知,本来这事情仅止于潼海,尚可收拾,现在却正赶上道友的直播,实在是一桩巨大的麻烦,道友算怎么办?”
她看上去好看极了,一开口,却仿佛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逮着单琅川的痛楚怼。神色一正,倒很有点三大宗门弟子兴师问罪的气势。
单琅川微微一叹,神色倒是如常,“为今之计,
我只能自请加入谢衍道友的魔修调查行列,帮助谢衍、裴玠等几位道友查清魔修来历、找出暗藏的魔门修士,自证清白了。”
他到此处,半是无奈、半是叹息,轻轻笑了笑,“虞道友,我这可是无妄之灾啊。”
是不是无妄之灾的,虞黛楚了可不算。
***
“到底是怎么搞的?谢衍那子跑去潼海查魔修的下落,怎么会把黛黛叫进去?”许正言在太玄宗大发脾气,当场就要收拾东西跑去潼海,把自家徒孙提留回来。
“许师兄,别这么急躁。”宓元君早就习惯了他这风就是雨的脾气,好声好气地道,“你现在这么过去,岂不是直接告诉蛟道友,他这潼海我们信不过,需要插手吗?”
“本来就是他自己不行。”许正言现在逮着谁救怼谁,“把潼海分给他,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上这个妖君的位置,难道是让他坐享其成、享福的?我们给了他地位、安稳,可不是养着废物的。”
宓元君半叹半笑,“许师兄,积点口德。”
“什么蛟君,就他也配?就是条蛇,还净给自己脸上贴金。”许正言越越起劲,“你,魔修出现了,我们不是早就告诉他了吗?结果呢?这都多少年了?他一点音讯也没有,还得我们亲自派人去查。再看看现在,要不是这个劳什子直播,我还不知道潼海已经是魔门的地盘了!”
宓元君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许正言指点江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漫无边际地想着,许师兄这人什么都挺好,就是脾气太暴躁,和韩师兄有得一拼,给他一把刀,他能一直砍到把擎崖界捅出个窟窿来。
“其实也没有很多年。”宓元君理性指出,“也就两三年,他们查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毕竟那时我们只是告诉他们,潼海可能有魔修的踪迹,而不是确定有。”
可能有,和,确定有,这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们没法要求潼海君府为了一个“可能有”而大张旗鼓,对方作为妖类,在擎崖界本就受到排斥,不好轻易搞什么大动作。况且,他们也未必有这么听话。
“阳奉阴违。”许正言显然也不是不理解,但他还是要冷笑,“平心而论,我们太玄宗对
他们妖修态度已经够好了吧?那些激进的、要求把所有妖修的压、击杀的,我们从来的严格约束的吧?伏龙剑宗和清欢宗可比咱们激进多了。如果没有咱们,他们哪里来今天的地位?”
“结果呢?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许正言到此处,冷笑一声,朝着宓元君冷冷道,“掌教也不必拿什么妖兽有领地意识来约束我,我心里自然有数,不过,我现在正是要让这条蛇明白,他能安安稳稳地当着着妖君,究竟是谁在抬举他。他不想听话,自然有的是妖愿意听话!”
宓元君扶额,只觉得整个人都麻了,她有气无力,“许师兄,你现在要是去了,黛黛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许正言一怔,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也忽地顿了一下,狐疑地望向宓元君,“失去很多东西?什么东西?”
——莫非黛黛出现在潼海,是宗门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他不知道?
这不应该啊?
宓元君语塞。
——她只是随口一,逮着许正言最在乎、最关注的东西去劝阻她,根本没怎么过脑子,现在许正言问她为是什么,她能答上来什么啊?
不过,宓元君当了这么多年掌教,心比许正言可脏多了。
她微微一笑,神色神秘,似乎隐约有点“你懂的”的暗示,“有些东西不好明,但许师兄大概知道,咱们擎崖界当年没有对妖修赶尽杀绝,一方面是咱们太玄宗力排众议,另一方面就是……”
许正言神色一动。
当年妖修没有被赶尽杀绝,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修士没法将他们杀绝。
首先,妖修数量众多,其次,便是因为,妖修在这擎崖界中,也是有传承的,而且,就在潼海!
“黛黛能得到龙宫传承?”许正言一口破,“她可是真正的人类修士,怎么可能得到妖修的传承?”
他以怀疑的目光量着宓元君,“掌教,你莫不是在糊弄我?”
宓元君(强颜欢笑):糟糕,被发现了。
“当然没有。”她斩钉截铁,“许师兄可知道,这龙宫传承,究竟是什么样的?”
“请掌教指点。”许正言涉猎没这么广泛,也没有宓元君作为掌教见多识广,唯有正色相问。
“龙宫传承,看的是气运啊。”宓元君轻叹一声,“虞黛楚那孩子,究竟有多少气运,谁也不清楚。”
她到此处,忽然一怔。
这么来,她这随口一,可能真的能成为现实?毕竟,当年林漱怀将虞黛楚抱回太玄宗的时候,数位元婴真君便一齐鉴定过,这是个资质惊人的孩子,但更惊人的,是虞黛楚深不可测的气运。
那传中气运为媒的龙宫传承,还真的不定能被虞黛楚唤醒。
宓元君想到此处,忡怔许久,终于缓缓开口,“所以,许师兄,你可千万不能去潼海。”
这次,她得真心实意,“你若是去了,惊着蛟君了,这龙宫传承,可真是水漂了——他可是虎视眈眈,把那当成翻身的宝贝呢。”
***
潼海,君府。
“单道友的来历,我已经知道了。”谢衍坐在庭中,神色淡淡,望着面前的单琅川,脸上没什么情绪。
裴玠就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望着谢衍与单琅川,甚至还有暇朝虞黛楚投来含笑的一瞥。
明明他与谢衍都是三大宗门掌教继承人,按理地位应该是相同的,然而谁叫单琅川是虞黛楚带来的人,直奔谢衍而去,裴玠甚至都是谢衍着人请来的,失了先手,做个陪客也是应当的。
裴玠眸色深深,望了虞黛楚一眼。
他与谢衍从来难分胜负,两人性情、手段都有相似之处,自然难免有所比较。有时,裴玠会拿谢衍作自己的标尺,提醒自己是否落后了。
但这次,他认为这是非战之罪。
因为谢衍这边,有虞黛楚在帮架。
裴玠陷入沉思:是时候把叶师妹提溜起来了,人家谢衍现在已经有了左膀右臂,没道理他会在羽翼这方面落后于人。
这是为了清欢宗的未来发展,叶师妹必须努力奋斗起来!
“裴道友,你怎么看?”谢衍听了单琅川的来意,只是微微颔首,却没有发表意见,反而微微偏头,对着裴玠问道。
裴玠还在思考如何督促叶师妹上进奋斗的事,见谢衍忽然cue来,微微一怔,旋即便笑道,“单道友愿意出手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我们查了许久,都没有什么结果,引得单道友的直播受了牵
连,实在是惭愧。”
他仿佛话里有话。
谢衍点点头,顺着他的话了下去,“确实应该稍作反省了。我们本是来解决问题的,却反倒无所事事,也难怪单道友不愿意相信我们的效率,要亲自参与调查了。”
他们一唱一和的,单琅川的自证清白,忽然就变成了不信任二人能力。
单琅川:我不是,我没有,别瞎。
他微微一怔,朝这两人望了一眼,便好似坦然了起来,微微一笑,“两位道友实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我信任二位道友,便如信任三大宗门一般,只是觉得人已在此,必须出一份力才对。我也是道门修士啊。”
他这话一出,好似没什么稀奇,然而与前面两人的话一结合,陪在一旁的白麟与锦红只觉凛然生寒,似乎这话里隐约有刀锋,细品时,却又揪不出来,唯有讪讪然。
这好似是在阴阳怪气,他们出人不出力,没有一点点贡献,又好似在他们妖修磨洋工,没有道门归属感。总而言之,查不出来是事实,他们没排上多大用处也是事实。想辩解,好似无从辩解,仿佛一辩解就是心虚地对号入座一般。
“裴道友,你觉得现在应该是个什么章程?我们是否做得还不够?”谢衍却一点也不体贴,自顾自地了下去。
“我哪有什么法子?”裴玠轻叹,“我还道自己有几分手段,直到潼海一行,才知道不过是夜郎自大,越是没本事的,便越是自以为是。真正经历了事情,才知道我经验少得可怜,需要向前辈学习的东西还太多。”
锦红一凛。
“裴道友的太是了。”谢衍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可见我们还是年纪太轻、经验不足,实在不够做这样的大事。”
他到这里,抬眸,望向锦红,微微一笑,半叹道,“锦红道友,我与裴道友当真是黔驴技穷了,为今之计,只有请动长辈垂教了。”
——他们等在这里呢!
锦红僵硬地笑了笑,对上裴玠与谢衍的目光,扯了扯嘴角,“二位道友手段过人,何必如此自谦,一切不过是时候未到,咱们再努力一把,自然能……”
她不下去了。
谢衍与裴玠淡淡地望着她,没
有一个人露出迫人之色来,然而,他们这平平淡淡的神色,却又藏着何等让人难以与之抗衡的迫人气势?
锦红不怕迫人的气势,她只怕人类修士,怕三大宗门。
身是妖兽,在这擎崖界便不得自由,上宗出言,便无从拒绝。
他们其实已经算是给面子的了。
锦红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终究是颓然道,“好罢,原来这些天两位道友没有什么动静,只不过是为了今天。”
“你们想要见君上。”她冷冷道,“所以,这潼海君府,已不能令你们稍有一点信任了吗?”
“道友言重了。”谢衍轻轻了一声,却又似乎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锦红长叹一声,“元婴妖修如此之多,齐齐出现再潼海之上,竟然没能惊动君上出面,实在是一件怪事。所以,你们怀疑君上。这些天,我一直与你们作陪,却没有一点引见给君上的意思,你们也怀疑我。”
“但,”锦红顿了一下,神色黯然,终究道,“不是我拦着不让你们见君上,而是——”
“君上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法见你们。”
作者有话要:结尾有个剧情我觉得不太合适,临时删掉,补上一个新的,所以这张有点晚,不好意思鸭大家
所以本章留评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