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麟身死
风起云涌、海浪滔天的那一刹,虞黛楚不由微微一怔。
他们刚刚才到龙宫传承,转眼竟就看见神龙出海,就算是曹操曹操到,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那么,眼前这近乎神迹的一幕,便只可能是那神秘的龙宫传承了。
前脚才,后脚就直接现迹,滔天海浪茫茫来,虞黛楚第一反应竟不是撑开灵力去拦那海浪,也不是当即飞身而上,去探一探这必然有异的神龙,更不是扭头就走,反而是下意识地偏过头,朝单琅川望去:
入目,他神色沉沉,仿佛也为这突兀的神迹感到震惊,然而他的眼睛,仿佛含着最灼热、最明亮的星光。
那神龙升至最高处,便好似与云天相接,仿佛转眼便要腾空而去,从人们的眼中消失,去往人们再难仰望、再难跟随的地方。
然而,就在仰头而望的人以为那神龙将要离去的时候,那尚在云霞之下的长尾终于从海面中抽了出来,遥遥一摆,便好似一条锁链一般,在海面上猛地一拍,激起千层海浪。
龙吟不绝于耳,响彻天际海上,茫茫云海中,那神龙猛地冲出,露出狰狞而又威严的龙首。
它是如此威严,从九天之上下望,便好似永恒的君王从遥遥的天上向自己的臣民投下注视。
君临天下,臣民便仿佛生而只能仰望、只能臣服,无论是如何冷漠、如何高傲的人,终究也要在这漠然的俯视中低下头。
潼海之上,有无数的妖修,有秉性桀骜的,有豪气干云的,也有血脉高贵的,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无论是什么样的修为,在这样的俯视中,也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向这尊高高在上的君王低头俯首。在血脉之中仿佛就有一种力量,警告着他们、压迫着他们,本能告诉他们,只要抬起头,便会粉身碎骨。
这是刻在血脉中、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无数妖修迫于血脉的压制,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在这本能下不敢抬头,这潼海之上的人类修士总不至于也被血脉压制,他们不是信奉生而高贵的物种,不会有这种本能。
然而,不知怎么的,他们明明没有血脉压制,竟如这潼海之上的妖修一般,在这
满是沉凝的压力下、在这冷漠的注视下,缓缓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将头颅抬起,仿佛只要稍稍有所逾越,便会顷刻间将性命都丢掉一般。
在这实力至上、性命随时都有危险的擎崖界,这是再正常、再理智不过的做法,一个没有底气、空有傲气的人是活不久的,但也正因如此,才能显出此时海仰着头的人的可贵。
虞黛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九天之上的龙首。
每个华夏人都有一个关于龙的梦,她也不例外。
即使穿越到了这个近似于前世东方神话衍生的世界,即使这些年她从典籍中得知了很多上古神兽,即使这些神兽也曾是她前世有过记忆的名字,即使这些神兽的地位和实力并不输给龙族,但在虞黛楚的心里,龙,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是她童稚时最憧憬的形象,也是她长成后寄托心神的样子,更是她穿越后、得知真实存在后满心期待、始终憧憬着能得以一见的存在。
擎崖界是没有龙的,对于他们这个世界来,龙实在是太强大的存在,他们庙太,容不下这样的大神。
虞黛楚一直以为,自己直到飞升天外、去到更广阔的世界之后,才有可能见到龙。
没想到,远无需她飞升那么久,只是在她结丹不久,她便在擎崖界看到龙。
也许这尊神龙并不完整,也许并不是真正的龙族,虞黛楚当然不会忽略它身上并不完整的部分和略显粗糙的细节,但它身上的威压和气势,它带给她的那种感觉……
虞黛楚已认为它就是龙。
只有敢于直视它的人,才能真正看见龙的样子。那些俯首低头的,也许是出于身份和能力的明智之举,却绝不可能看见自己畏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
虞黛楚看见,这尊神龙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
——其实它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睁开!那令整个潼海之上的修士都恍惚以为是君临的俯视,其实只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它闭着眼睛,却胜似直视。
这是一条黑龙。它鳞甲漆黑,每一片都闪着灼亮的光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带着点近乎让人震颤的寒意,即使半边身子都没有鳞甲,看上去像是一幅未完工的画作、一座并不完整的雕
塑,但远远望着,绝不会有人怀疑它不是真的龙。
虞黛楚猛地将目光一收。
她心里很清楚,这自然不是一条活的、真实存在的龙,然而,对于擎崖界的所有人来,它便已经足够,和普通的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尊神秘出现的神龙,必然就是来自方才被他们提及的龙宫传承了。
——原来所谓的龙宫传承,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吗?
虞黛楚想到此处,忽地又朝单琅川望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总是隐隐约约感到些奇怪的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掉了,而她一时怎么也无法从无数思绪的碎片中将其捞出来。
方才锦红,蛟君铤而走险,试图将龙穴据为己有,从而顺便将龙宫传承继承下来?那么,眼前这条神龙,大概就是蛟君成功了?这是龙穴的样子?
这也许是目前这景象最好的解释了,对于这潼海之上的妖修,以至于整个擎崖界的妖类修士而言,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蛟君本就是元婴修为的大能,现在继承了上古龙宫传承,实力只会大大增强,甚至于,就连三大宗门,也许也要对它产生些谨慎与忌惮,客客气气,坐下来商量事情了。
以前的人类傀儡、妖族代理人,将变成真正的妖族领袖,而三大妖君互相制衡,也将变成一位妖王君临妖族,这人类修士高高在上的局面,也会随之改变。
这对于人类修士来,其实不是一件好事,落到虞黛楚自己身上,也不是,因为她现在才金丹期,她的生活和地位,终究还要与太玄宗紧密相连。她理应忧心忡忡,却又在这潼海之上保持大宗弟子的沉稳风度,恭贺妖君得传机缘。
但——
虞黛楚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以蛟君的修为,竟然真的能投机取巧,将龙宫传承弄到手?倘若真是如此,这么多年了,偏偏就在谢衍和裴玠向锦红询问起来的这一天?
她的目光落在单琅川的脸上。
仿佛是觉察到她的注视,单琅川缓缓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没想到蛟君竟有这等泼天的造化。”
他着这样的话,满心的兴奋,便好似满溢的江水,铺天盖地地朝虞黛楚涌来,一时间,她竟分
不清向自己扑来的究竟是这神龙摆尾带起的潼海白波,还是单琅川的兴奋之情。
——他究竟,为什么而兴奋?
虞黛楚微微蹙眉。
“我——”
他话到一半,那九天之上的神龙忽地再次开口,仰天长吟一声,然后猛地垂首,一头而下,似乎就要扎入深海。
目光顺着它下坠的方向而去,是足令人瞪大眼睛、震惊莫名的景象——
那本是滔天白波、汹涌无尽的海潮,此时便好似有神明偷偷将海水偷走了一般,此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也许还是有东西的.
在那乍然而分的海波之中,有三道灵光点点,扶摇而上,朝着那神龙飞去。
那三道灵光,在这神龙俯首下,显得如此渺,然而他们向上飞去,便好似根本看不见这巨大的差距似的,一往无前。
不认识他们的人,自然会惊诧莫名,以为这是飞蛾扑火。
但虞黛楚遥遥而望,转眼便认出这三道扶摇而上的灵光,乃是谢衍、裴玠和锦红三人。
她意识到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的事情,比如,明明是四个人的电影,可……白麟呢?
虞黛楚忽地仰起头,朝那龙首望去。
那俯冲而下的龙首上,似乎有人立在龙须之上,随着神龙急速俯冲而来。
那不是白麟,还能是谁?
虞黛楚忍不住眉头紧锁: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和和气气的四个人,现在忽然剑拔弩张,杀机四溢了?
确实,谢师兄一向对白麟有似有若无的怀疑和警惕,然而,她明明才离开没多久,怎么就忽然已经跳到这个地步了?按照循序渐进的惯例,这种大招,应该多续续力才对吧?
哪有一上来就是终极杀招的?这不符合大瓜基本法!
虞黛楚忽地偏过头。
被谢师兄无比怀疑的白麟,现在已经刀兵相向、图穷匕见了,那么,同样被谢衍怀疑的单琅川呢?他是不是也会突然变脸,去支援他的好朋友白麟?
然而,无论她看多少眼,单琅川都仿佛全然无知、满面茫然的样子,朝她回以微笑。
但这次,又有些不同了。
单琅川紧紧凝视着天空之上的神龙,目光随着龙首而动,眉头紧锁,
露出惊愕之极,甚至难以置信的神色,“这,白麟——怎么可能?”
他看上去,确实是一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样子,再挑剔的人也无法从他的神情中挑出毛病来。
但人的表情,是会骗人的。
虞黛楚凝视着他。
单琅川的心绪里,绝没有他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惊讶。
她无法准确地从那铺天盖地的情绪狂澜中辨认出他的每种情绪,但如果单琅川真的惊讶到难以置信,她绝不至于感受不到。
——又是一个,表情远比内心更丰富的人。
神龙垂首,强大的灵力便仿佛狂风,朝那三点灵光冲去。
自那三道灵光中,乍然飞起无比明媚的光华来,便好似互相应和一般,照面冲在了一起。
上下两股强大的灵力,猛地相撞,带起狂澜巨浪,在这海上带起无数白波。
灵气疯狂涌动,竟在这海上卷成一道漩涡,这海上的无数修士卷入其中,即使是筑基修士竭力向外飞去,也难以从中脱逃,无能为力。
虞黛楚远远地站着,那汹涌的狂澜于漩涡,转眼便要将她也卷入。
清光猛地涌起,朝那狂澜涌去。
那清光一出,明明无比柔和,却好似有着无穷巨力,以至于那令筑基修士无能为力的灵气漩涡,也在这清光之下,仿佛最普通、最柔和的水波一般,一瞬而分。
那清光柔和地、平淡地、又无可抵抗地向外一推——
漩涡归于平静,海潮渐渐平息,那无数倍卷入其中,似乎只能等着被这狂暴的灵气撕成碎片的修士们,也随着这缓缓平息的海潮,滑入海水之中,一个个从海面上浮起,露出惊魂未定的神色来。
“原来,白麟当真是那个投身魔门的修士。”虞黛楚轻声道,神色复杂,似乎在困惑着什么。
在那灵气漩涡中,她并不止感受到了修士的灵力,还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远比灵力狂暴,也远比灵力强势的力量。相比之下,灵力就好像良驹,那股力量,则好似烈马,前者或许没有后者那么气势汹汹,却远比后者更安全、更平和。
对于修士来,这理应是一种极其令人不舒服的力量。这灵气漩涡中的所有修士,都明显地露出了不适和排斥。
但奇异的是,虞黛楚以清光分开这灵气漩涡,是这潼海之上与这股力量接触得最强烈的人,可她折故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道门修士,却由衷地感受到一股近乎舒爽的感觉。
就好像她天生为这股力量而生。
虞黛楚有一种不知源自何处,却又无比笃定的感觉:倘若她修习的是这种力量,那么,她的道途,只会比如今更加坦荡,她的晋升速度,只会比现在更快!
这本不正常——
她在道门之中,已经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仅是一面之缘,就能让咸鱼林漱怀主动抱回宗门,让太玄宗见多识广的元婴真君们认为是宗门的未来,不到四十岁就结丹,即使从擎崖界向外望去,她也必然是道门最耀眼、最璀璨的明珠。
但她竟感觉自己若修习这股力量,会更加适合、更加强大?
就仿佛,修习道门功法时,她是绝世天才,可修习这股力量时,她就是整个世界!
虞黛楚立刻知道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了——
魔门煞气。
虽然因单琅川的“大梦难觉”而做的那场梦,此时尚无从查证究竟是真是假,到底是不是叶白薇看的那本书的剧情、而那剧情又究竟与这个世界有什么联系,虞黛楚都不上来,但莫名的,她想到了那场梦中,那个自称是沧流界魔门圣地元婴真君的人,同她所的,她是——
魔道气运之子。
“不可能!”她只是喃喃自语,却有人在一旁断然道,“白麟不可能是魔修!他不是这种人!”
虞黛楚诧异地朝身旁一瞥:
单琅川满面怒色,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紧紧地注视着那龙首上的身影,目不转睛,眉头紧锁,仿佛心里有什么化不去的疑惑,但终究是斩钉截铁,“白麟他心怀整个妖族,一心希望振兴妖族,绝不可能和魔修掺和到一起,做出这种事情。”
虞黛楚微微蹙眉。
对于任何人来,情绪感知似乎都是一件非常重要、非常有用的技能,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运气特别不好,自从她获得这项技能之后,还不如没获得、只有直觉的时候来得准确。
她遇到的每个人,仿佛都是情绪管理大师,要么内心波动极少,要么干脆就是情绪铺天盖
地,将一切都淹没,让她无从分辨某一种汹涌的情绪之下,究竟还掩藏着什么。
就好比单琅川,若之前,她还能从他的心绪中,探查到一棱半角,那么此时,在这无边的兴奋下,她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她还时刻提防着单琅川翻脸杀人,然而这无边情绪中,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杀意。
“也许,他还有着你不知道的一面。”虞黛楚轻声道。
单琅川猛地偏过头望了她一眼,目光沉沉,却什么也没,转眼化作流光,竟直接朝那神龙飞去。
虞黛楚挑了挑眉,微微思忖,便也化作灵光,追了上去。
远远望着时,这神龙便已是无比强大、无比威严,然而当人凑得越近,便越能发现,之前的感觉,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管中窥豹。
即使虞黛楚已经结丹,在这神龙身侧飞过,仍有一种如顶寒风而行、入撞刀锋而前的恐惧与压力,逼迫她停步、逼迫她回头。
如果换一个人来,也许就回头了。
这不是金丹初期修士能够抗衡的威压。
但她这一路,做的最多的,就是不可能。
虞黛楚昂首,飞身而上,转眼便落在那三道灵光旁边,同他们一起,继续朝着那神龙飞去。
“虞师妹,跟紧我。”仿佛对她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惊讶似的,谢衍在急速飞行中、强敌临头时,竟还有闲心朝她缓缓道,语气和煦,仿佛只是在同师妹闲聊,感受不到分毫的紧迫。
但也就只是这么一句。
龙息再临。
虞黛楚自踏上修途这么多年来,除了再妖山秘境中,对着金丹雷劫,有种难以抗衡、唯有一死的感觉之外,便再也没有尚未战,便已觉得自己要败的情况,更不会觉得自己会死。
但这神龙俯首,只是一眼,她便忽然呼吸一滞,扑面而来的似乎不是灵气,而是死亡的气息。
对于金丹初期的修士来,这确实是难以匹敌、太过强大的气息。
虞黛楚远远望去的时候,虽觉得谢衍三人一往无前很是果决,却并没有太大感觉,因为她本身也是个面对强敌绝不可能后退的人。然而,直到此时,她也直面这强敌时,她才发现,这三个人竟还能继续前行,毫无畏惧,是需要何
等强大的实力,和何等坚定的勇气。
“锵——”金铁之声,在这恐怖的灵压、无比沉凝的气氛中,近乎不合时宜地响起。
然而,没有人会去指责。
一股冲天的剑意随着这金铁之声乍然而起,锋锐无比,仿佛要将前路的一切,撕碎、斩断,要么前障尽毁,要么剑毁人亡,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它永远不会停下。
虞黛楚袖中,滑出一柄短剑,霜雪微寒,那冲天的剑意,便正从这把短剑上直冲而来。
霜雪既出,虞黛楚整个人便好似一柄锋锐无匹的剑一般,无可抵挡、难以摧折、永不后退,那原本仿佛最沉重的大山一般将她牢牢压住的灵压,也好似被这冲天的剑意猛地掀开,再也无法阻挡她。
虞黛楚眉目间,尽是凛然。
论起真正的修为,其实她还远不如与她并肩而飞的人,在这样恐怖的灵压下,即使她修为不凡、根基扎实、远超同阶修士,其实还是远远不够的。
她本应停下脚步,转身而逃,以免在这过于强大、过于恐怖的灵压下当场爆体而亡。
但虞黛楚没有。
她过去、现在、未来,永远不会在强敌面前转身而逃、永远不会在危险面前后退。
她选择出剑,她将自己化作一柄剑,一柄永远向前的剑。
在其他人都按兵不动的时候出剑,确实是一件露怯的事情,一个人究竟有多少底蕴,在此时也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但没有人会嘲笑虞黛楚实力不济,因为一个刚刚结丹的修士能一路向前,本身就是奇迹。
然而,对于虞黛楚来,这又是一种极为奇妙的体验。
方才,那灵压无比恐怖,给她以一种恨不得当场将她撕碎的感觉,然而当她强势破开灵压之后,一切仿佛完全变了模样。
她感觉——
整个世界欢呼雀跃,恭迎她的到来。
明明应该是一步比一步更艰险,她却好似回归了主场,一步比一步更加坦荡。
这感觉实在是太奇妙,虞黛楚情不自禁地去拥抱它,而这世界给予她最热切的回应,她的每一步,都仿佛有无数力量涌入。
一步,一切在向她欢呼。
两步,世界将她拥抱。
三步。
虞黛楚缓缓踏出——
她就是
整个世界。
她猛地挥剑而出,她一生中似乎从未有过如此顺畅的一剑,天地仿佛予取予求,一切为她让路,只为了她这一剑!
龙吟于天,仿若哀泣。
一剑既出,石破天惊,灵压猛地散去,漫天的灵气倏然而散,神龙再不神气,无力地垂了下来,重重地落在海面上,带起滔天巨浪,掀起无数白波,沉入无边的海水之中。
即使是谢衍和裴玠,此时也忍不住露出极惊诧的神色,紧紧地注视着她,仿佛虞黛楚忽然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个他们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虞黛楚手握青霜,在这满目惊骇欲绝的注视中,微微一怔,露出无比忡怔的神色来。
就好似有人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挥出这一剑似的,虞黛楚回过神来,根本不清楚自己方才怎么就突然如此强大,竟能一剑斩落神龙了。
这是无可复制的一剑。
然而,回过神以后,她又好似忽然感到些微的诡异,只是不清究竟诡异在哪里——这神龙溃败得是如此得轻易,以至于,竟好似专门给她做了个托似的,朝世人演了一出“力敌神龙”的大戏。
虞黛楚不清自己这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但她有一种极其明晰、每分每秒都更加清晰地盏献在她心头的感觉。
虞黛楚缓缓抬手——
随着一声声几乎直冲云霄的惊呼,在无数人几乎惊骇欲绝的目光里,浪花叠起,风云变幻,无边白波之中,有一道伟岸的身形冲出海面,直上云霄。
光华万丈,就连青天之上的骄阳,也忽地失去了色彩。
飞上云霄的,是一尊无比辉煌的金龙。
金龙长吟于九天,盘旋于青空,遮天蔽日,灿灿生辉,忽地俯首而下,分云而来,猛地一个飞旋,重又飞上九天。
虞黛楚便立在那金龙之首之上,直上九天!
自极遥远处,叶白薇早被这动静惊动,猛地冲出屋,手里还拿着口脂,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空中绝看不出身份的隐约身影,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呆呆道:
“这个逼,我给满分。”
***
“白麟道友,你在这潼海之上有着如此高的声望,无数妖修以你为榜样,你却投身什么也不能给你的魔门,这又是何必
呢?”
虞黛楚溜了一圈龙,孤零零地悠悠转了回来,便看见谢衍四人立在风平浪静的海波之上,对着白麟紧蹙眉头。
“为什么?”白麟似乎忽然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了一般,猛地往那海面上一坐,整个人便好似一页舟,在水上悠悠地荡着。
他破罐子破摔,“自然是因为,你们人类修士,不给我们妖修活路。”
锦红以无比复杂,又无比陌生的目光望着他,缓缓道,“你不要胡,我们妖修与人类修士,已经不再是多年前剑拔弩张的关系了,哪有什么不给活路?”
无论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无论她心底究竟如何认为,此时,她不得不,也必须斥责白麟。她不仅不能承认这个世界真相,还要为人类修士去掩盖它,因为一旦不这么做,受损的只会是妖修。
白麟嗤笑一声,“锦红,人人都你最是正直、刚正不阿,其实,你不过是个粉饰太平的罢了。”
但他神色复杂,把话得模棱两可,看似破罐子破摔,却始终留有余地。
虞黛楚凝视着他,猜测他是否再怎么疯狂,也终究放不下妖族。
“白麟,我绝不信你会做出这种事。”单琅川忽地开口。
他的语气,再不似寻常那般慵懒,好似作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了。他终于撕去了淡然,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你只是想为妖族争取更好的待遇罢了。”
“这就不对了。”裴玠忽地道,“我想,也许单道友对自己的这位朋友,也没有很深的了解——白麟道友在这擎崖界的所作所为,可不止是‘想让妖族过得更好’啊。”
单琅川蹙眉。
“白麟道友,分明是想让妖族凌驾于人类修士之上,主宰整个擎崖界才对。”裴玠着白麟,目光却瞥着单琅川,眼神冷冷的,好似在审视些什么。
连锦红也不觉苦笑。
她从未有过如此奢望。在她心里,这是一个过于遥远、难以实现的目标,而从她的本心来,也并不喜欢这种目标。
“白麟,我竟不知道,你居然有这样的野望。”她轻轻叹了口气。
白麟看起来,似乎十分想反驳些什么,以至于他尚未开口,虞黛楚便怀疑,他会反问锦红,人类可以的事
情,为什么妖修不可以?
但他张了张口,又猛地合拢了,脸上露出极为讽刺,又极为苦涩的笑容,嘴巴几番张合,最终艰难地道,“我本来,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的。”
其实他本来……也没这么大的野望的,他只是觉得,妖修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实在是太艰难、太痛苦了,他想做点什么,帮助同族,也帮助他自己。不需要很过分的,只需要能和人类修士一样,自由自在地活在阳光下,不会有人无故看不起你,仅仅因为你是妖。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做的一切……好似忽然变了方向呢?
白麟缓缓转过头,望向眉头紧锁的单琅川,凝视着他,露出一丝苦笑。
“蛟君,就是那神龙,只不过,是与那龙穴合二为一的蛟君。”单琅川开口。不是疑问,不是怀疑,而是笃定,“受人驱使,沦为一具傀儡。”
“但蛟君已是元婴真君,即使他在龙穴中受了再重的伤,他也终究是元婴修士,不是你能控制、炼化成傀儡的。”单琅川越越快,他目光灼灼,仿佛要暗示白麟些什么,“你没有这个实力,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主谋,你可以把他供出来,也许三位道友就能看在你举荐有功的份上,减轻对你的处罚了。”
“不错,白麟道友,我们知道你其实也是被人蛊惑了,倘若你愿意出那个幕后主使,我们可以做主,留你一条性命。”谢衍缓缓道。
太玄宗的未来掌教开口,就是代表着太玄宗的承诺。谢衍成名近百年,从来没有人听他过谎、言而无信。
只要白麟开口,他就可以保住性命。只是一个名字,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人总以为自己豪气干云,面对生死也能毫无畏惧,然而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再豪迈的勇士、再从容的强者,也要为之折腰。
这是何等令人心动诱惑?
白麟似乎已经动心了,他张了张口,似乎一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
但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又重新化为平静。
他仿佛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那压不住的苦笑也忽地化去了,他的脸上唯有疲倦,“就这样吧,我做了错事,我投奔了魔门,
我本就是该死的,不必强留我了。”
他完,气息便跟着断绝,整个人向后仰去。
“砰——”水花四溅。
在这白沫与细浪之间,白麟沉沉滑入海水之中,被这时而狂暴,此时却又无比温柔的海水拥抱着,消失在茫茫蔚蓝之中。
沉入海水之前,虞黛楚分明看到,他脸上带着笑意,安宁平和,仿佛将入沉沉美梦。
她忽然猛地回过头。
单琅川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难以自制地朝那海水抬起手,紧紧凝视着消失在海浪里的白麟,脸上露出压不住的扭曲,很久之后,才缓缓收回。
虞黛楚望着他,从他身上,兴奋不再,取而代之的,涌来一股铺天盖地的失望,仿佛深海最汹涌、最无声的狂澜。
将她淹没。
***
也许这世上,当真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白麟在这潼海之上何等有名,揽下了妖们何等的信任与景仰,然而他一旦身死,仿佛只是石子落进池塘,除了惊起一片水花,很快便只剩风平浪静。
“虞师妹,你与单琅川更熟悉一些,依你之见,你觉得他会不会也是魔修?”谢衍好不容易与裴玠和锦红把先后失了蛟君与白将军的潼海安抚好,忙里偷闲,问起师妹的意见。
谢衍这么问,就是还怀疑单琅川的意思。
虞黛楚微微蹙眉,“他主动白麟没有实力驱使神龙,要白麟供出幕后黑手和同伙,倘若他也是魔修,这岂不是求着白麟揭发自己?我暂时看,觉得他不像是魔修。”
更重要的是,单琅川在看见白麟死时的失落和淡淡的痛楚,不像是幕后黑手看见指向自己的线索被切断时的样子。
“那就暂时先不去管。”谢衍缓缓颔首,他本来也没有证据单琅川就是魔修。单琅川和白麟不同,他时纯种人类,又有单家做靠山,谢衍身份虽高,也不能空口指责单琅川是魔修。
“此间事毕。”谢衍既然了暂时放下一件事,便不会再纠缠,他微微一笑,转而道,“那么,虞师妹,是否该随我回宗门了?”
他到此处,又好似生怕虞黛楚不愿意、会想办法拒绝似的,提出一个她绝难拒绝的理由,“你也是时候回宗门了,定陵峰的首徒之位空了十几年,不能再没有主人了。”
作者有话要:虞黛楚,永远滴神!
真的,虽然这个书名俗了一点,但真的太贴切了,我永远爱独美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