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碎星域螳螂捕蝉
当虞黛楚和简淮箴坐谈时,飞升台却是一片混乱。
“这么一个大活人到底能去哪?你是不是给她透露消息了?”身材魁梧的男子满是暴躁的怒意,扯着接引修士的肩膀,把后者的骨头捏得嘎嘎作响。
接引修士连站都站不稳了,惊恐地望着男子,连求饶的话都不出,“不,不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男子冷笑,猛地在那接引修士的脸上甩了一个巴掌,直接将后者击飞出去,颤颤地趴在地上,半晌都站不起来。
此情此景,他的同伴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没多少怒意,反倒有些兴味。
“你最近脾气倒是变好了不少。”身姿颀长的女修量着同伴,“看来晋升有望了?我就过,你这人但凡收敛一下脾气,绝不止如今这点光景。”
男子没多追问,一巴掌就将接引修士扇飞,连爬都爬不起来,在这女修口中却成了“脾气变好了不少”,实在值得商榷,但无论是神情暴躁的男子,还是这女修自己,显然都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至于趴在地上抽搐的接引修士的意见,那就无关紧要了。
至少对于他们来是如此。
“按你,那个丫头究竟去了哪里?”身材魁梧的暴躁男子叫做易海,是易家旁系弟子,看起来粗暴,其实心中自有权衡,除了脾气天成,哪怕修炼到化神都没能磨平外,已经可谓是易家的精英了。在易家的旁系弟子心目中,他就是现成的励志片主角。
至于和易海一起来的女修,她却不能算是易家的直系弟子,就连姓氏也不相同,她叫做慎玫,属于玉阙的精英弟子。不过她从拜入某位易氏实权长老门下,虽血脉并非同源,在易家的地位也和族内弟子差不多了。
真要算起来,慎玫在易家的地位,隐约比易海还要高上一头。
易海只是脾气差,并不是拎不清,对谁可以凶,对谁则需要礼数周到他心里门清,不然也不可能从旁支一路爬到化神了。在他的权衡中,慎玫就是一个需要尊重,但又不必太过敬畏疏远的对象,当成是地位高上一点的朋友就好。
“姑娘还挺机敏。”慎玫的闲谈没能得到回应,也并不当回事,微微一笑,瞥了那伏在地上的接引修士一眼,“估摸着就是他露了些马脚,不过也不能怪他,虞岫云是个奸猾似鬼的家伙,她的女儿恐怕也差不到哪儿去,不然以虞岫云一不二的性格,早就接回金庭,哪还容得下女儿在世界里消磨光景。”
倘若虞黛楚在这里,便会诧异地发现慎玫的半点也没有错,当初要不是她性格强势、手段也还过得去,虞岫云必然会强行带她回道缘宗,给她安排上一条没什么艰险的路。
然而她是亲身经历,慎玫却是全凭推测,能琢磨到这一步,可见对虞岫云很是了解,绝非只是因易家而与后者泛泛过交道。
至少如易海这般和虞岫云仅有过几次交手的易家人,便做不出这种判断。
“刁钻的娘。”易海冷笑,“和虞岫云一个样。”
以这两人的年纪,和虞岫云才是一辈的,故而起虞黛楚,颇有种对待辈的自负,称呼虞黛楚一声“娘”“丫头”“姑娘”也算合情合理。
但在这份自负之下,又隐约藏着点不清的嫉妒——年岁差距几以千计,他们还占着身处上岱灵宝天、得到道缘宗传承的优势,修为却差不多,如今还要两人一起出动,来捉拿虞黛楚一个。
这差距之大,已经很难归咎于是外物、机缘,只能归结于是天赋、气运。
真是让人厌恨的好运天才!
“那接下来怎么办?”易海问,“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复命——除非你我是不想活了。”
慎玫看了他一眼,她知道易海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成算,只不过这人粗中有细,把这种决策的权力交给她先罢了。
能爬到化神的,自然没有一个笨人。
“能有什么办法?”既然易海客气,她当然也就不让了,慎玫笑道,“这俸禄没有一笔是好领的——谁叫咱们命不好,没能和某些天才一样,袖着手就能当大爷,把别人支使得如同孙子一般呢?守株待兔不行,只好大海捞针了。”
她意有所指,易海立刻心领神会。
被派遣来捉拿虞黛楚的,除了他们两人、那位被易家精心培养的玄都使赵符,还有一位平日里深居易家最优渥宝地,鲜少见人,但每每出现总是站在核心位置,号令众人的嫡系绝世天才易斐禅。
来也是稀奇,这位绝世天才的名号并不多么响亮,也没多少人讨论,但在易家却是人尽皆知——颇有点聊都不敢聊的意思。
真正细数易斐禅的事迹,好像没几件能准确印证的,但就是人人都觉得他干了许多了不得的大事。
每次易家内部有大型活动,无论平素的天才们得多么头破血流,最终的主导位置永远是易斐禅空降,支使着所有人,自己坐享其成。
对此,慎玫也好,易海也罢,都和许多精英天才一般,既不爽,又不敢多。
唯一确定的是,易斐禅的天资确实堪称绝世,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少岁,但历数他出现在人前的时间点,那年纪便是超乎人想象的年轻,慎玫易海之流在他面前,那只能算是菜地里的烂叶子,一文不值。
易斐禅的天资手段到底如何是一回事,慎玫易海被支使后心里不爽又是另一回事,故而慎玫阴阳怪气,易海不仅没有假装听不见,反倒和她相视一笑,挤眉弄眼,一起流露出既反感又痛快的神情来。
不过这畅快也仅到此为止了,真要是指名道姓地骂易斐禅,他们俩是一个也不敢的,生怕对方转头去告状,那他们可经不起易斐禅的折腾。回头见了易斐禅,还得低眉顺眼陪着笑,让往东不敢向西。
稍稍发泄一下不满,慎玫便收了话头,主动取出一方罗盘来。
道缘宗善易占,易家从来都是其中翘楚,与易海相比,慎玫的师承来历更大些,易占手段也更强些,故而寻找虞黛楚的踪迹这件事便理所应当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你这丫头会不会吓得一口气直接跑出碎星域?”她一边拨弄罗盘,一边笑道,“倘若她真的这么做了,倒也不稀奇,我反而还要赞她一句好决断。不过等到咱们追上了她,我恐怕就没这么好脾气了——碾在她后面忙忙追出碎星域,岂不累死了。”
但易海还有别的想法,“就算她没逃出去,就在这碎星域里躲躲藏藏,也够咱们喝一壶的了——总不能把碎星域拆了。到时候大海捞针,这老鼠还到处乱窜,还不如直接逃出去,拼一拼遁法呢。”
这回倒是慎玫哑口无言了。
倘若他们是易斐禅这等绝世天才人上人,追拿虞黛楚还当真不需要顾忌碎星域的生灵,反正只要不是大开杀戒,易斐禅毁个半片世界也无妨,总归有易家给兜着。
但像慎玫、易海这样的弟子就没这样任性的权力了,金庭必然针对他们大做文章,易家可不会为了两个普通化神修士硬扛,到时候直接把他们丢出去偿命,谁也不会为他们上一句话。
她茫茫然叹口气,恼恨又浮上心头,拨弄罗盘的手便越发快了起来,那指针在转盘上滴溜溜地转,最终定在一个方向上,罗盘正中的蟾蜍猛地张开口,吐出一只金秋落在盘里,慎玫目光一扫,竟然瞪大了眼睛,轻声惊呼了起来。
“这丫头竟然没走远?”
两人凝视着罗盘,忽然又面面相觑,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虞黛楚能提前发现不对逃离,显然不是个没有决断的,那么为保安全,远离飞升台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却就在附近……
胆子大得几乎叫人害怕。
“她有帮手。”易海沉沉地道,这已经是个无需赘述的事实了,“可她才刚飞升。”
刚飞升的修士,哪来的帮手?
“……虞岫云?”慎玫与他对视,定定地出那个他们心知肚明的名字。
答案已经很确定了。
“晦气!”易海低声骂了一句,“摆谱摆得真像样,其实全是银样镴枪头!装得像是神机妙算无遗漏,被人反过来算计了都不知道!”
这当然不是在虞黛楚,甚至也不是在虞岫云,除了让易家精英们怨念尤深的易斐禅之外,显然不作他想。
这回慎玫也没了避讳的意思,她冷笑了一声,“反正趟浑水背黑锅的也不是他,人家稳坐钓鱼台,有什么好怕的?”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态度差,主要是临行前易斐禅乾纲独断,无比笃定这次计划万无一失,对他们的态度也有种天然的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结果现在告诉他们,这计划从一开始就跟筛子一样,被别人反过来算计了?
那不如让他们自己权宜行事!
然而心里再恼恨,该办的事也得硬着头皮去办,上司犯错,下属背锅,倘若还敢有意见,那更得是罪加一等了,慎玫和易海可扛不起这罪责,只得先取出四方通行符,向易斐禅把当下情况战战兢兢地汇报一番,果不出其然地得到新的一番支使。
汇报来汇报去,最后得到的命令,竟还是顺着罗盘指引去找虞黛楚。
“这是算将计就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海的脸色不虞。
谁不知道螳螂捕蝉的道理?只是谁做蝉谁做螳螂呢?
到头来,只有黄雀是赢家,螳螂却要玩命的。
“算了。”慎玫和他同病相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易斐禅这人虽然架子大,但并不吞没别人的功绩,出手也很大方,摆足了款——就低他一头又有何妨呢?咱们也早就习惯了,向实惠看。”
易海还能不懂这个道理?低头低头,在易家想要出头,就得低头,他一个旁系弟子,一路修练到化神期,早就是低够了头,不过是实在嫉恨易斐禅,偏又被支使,一时不忿罢了。
现在慎玫来安慰他,他便就坡下驴,叹着气和她一起朝罗盘所指示的虞黛楚的方向去了。
顺着罗盘一路向前,便往碎星域几个界域的边缘去了,越往前走,两人便越确信其中有诈,做足了突然遇袭的准备,然而偏偏等到他们追到一处茅舍前,竟都没遇上什么埋伏。
两人顿在那里,面面相觑,彼此揣摩着对方的决断。
罗盘显示虞黛楚就在此中,但他们的感知里,周围空无一物,这显然是不对头的,就此向前,必然有危机。
“两位既然已经来了,为何止步不前?”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时,那茅舍里忽然传出一声轻笑,曼妙婉转,仿佛别有魔力,“怎么,难道我想错了,你们不是为了我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