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砖房
鲁盼儿帮丽雯姐做了三件衣服, 两条裤子, 她本来长得就好看, 再穿上这些精心做出来的衣服,就更出众了。
章丽雯特别满意,不但送给鲁盼儿一包牛肉干, 还拿了一大包的旧衣服旧床单旧被单, 其实都不很旧,连一个补丁也没有。
平时队里人家做新缝纫活儿,不过拿一件两件旧衣服,丽雯姐送的太多了。
鲁盼儿不愿意占章丽雯的便宜, 便抽空儿用碎布拼了四个坐垫给她送了过去。
丽雯姐正穿着新做的浅黄色半袖上衣,对着镜子梳头发,见了鲁盼儿就问:“你看我用哪块手绢扎头发配这件衣服?”
丽雯姐也留着长长的头发, 不过她从来不梳辩子,却喜欢一块手绢把头发在脑后扎起来,这样便蓬松松地散在后背, 虽然不方便干活儿,但却很好看。
鲁盼儿便细看镜子旁的两块手绢, 一块是黄色的, 比衣服深了一点儿, 上面带着红色的碎花;一块是白底儿淡黄绿色格子。她就:“还是格子的更配些。”
“我也这么觉得,”丽雯姐就把格子手绢在头发上轻轻一系, 手绢的两个角很像两个花瓣, 她甩了甩头, 黑色的头发和两个花瓣都轻轻晃动,“还不错了。”
可是鲁盼儿却又有了新的想法,“丽雯姐,不如用这件黄色上衣剩下的布做一条同色的手绢,系上一定好看。”
“你这个办法好!”章丽雯兴奋地站了起来,“那就麻烦你帮我做了吧。”
“好的。不过剩下的布都拼垫子了,没有足够裁手绢的布。”鲁盼儿想了想,这块浅黄色的布还剩下长长一条,“丽雯姐,要么做长条的,正好系头发,比方方的手绢还要顺手。”
“是更好用一些,”章丽雯就表扬鲁盼儿,“你还真有好主意!”
“我是经常做衣服,就想到了。”鲁盼儿着,把坐垫拿出来,“送丽雯姐的。”
“真好看!”章丽雯接过去着实喜欢,四个坐垫都是碎布拼的,最中心是黄色的花芯,一层层向外展,粉的花瓣,红的花瓣,黄色的花萼,浅绿的叶子,深绿的叶子,最后融入黑色的底,“正好摆在炕上。”
可是,炕上堆满了东西,连一点儿地方都没有,章丽雯就一股脑儿地向里面推,空出最外面的一片,炕边就出现了四朵盛开的鲜花。
鲁盼儿进来时就发现丽雯姐的屋子很乱,比在广播室时还乱——那时她以为广播室太,没有地方放东西,现在才知道不是的。知青点的东屋不,能住五六个人,现在只剩下章丽雯一个,可却几乎没有空地儿,被子褥子没叠起来,炕柜上、炕上又堆着衣服、手纸、半包牛肉干,还有一个饭盒,里面放着吃剩下的面条,地面也满是瓜子皮、花生皮。鲁盼儿就把两件新做的衣服拎出来,“弄出皱就不好看了。”随手帮丽雯姐叠好。
章丽雯接过去放在一旁的炕柜上,“我不会收拾东西,过去蔡颖在的时候时常帮我整理,现在她嫁了,杨瑾也搬到学校住,更没人管我了。”
丽雯姐的语气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其实她比自己大好几岁呢。
不过她是家里最的孩子,而自己是长女。
鲁盼儿看不过去,帮她将东西理了一遍,其实摆好放好并不费劲儿,很快炕上就清清爽爽的了,笑着:“你再把地扫一扫就可以了。”
章丽雯摆摆手,“明天再扫吧。”
“那我先走了,”鲁盼儿就提醒她,“丽雯姐要是出门的话,还是换一件长袖的衣服,这时节晚上还挺冷的。”
“我不出门呀。”
“我看丽雯姐换了新衣服,重新梳了头,就以为要出门呢。”
“出门能去哪呢?这里没有电影院、没有商店,没有饭店,没有冷饮店,甚至连个供销社也没有!”章丽雯不满地抱怨,“只有蔡颖能在一起话,可想到要见吴家那个老刁婆儿,就不愿意过去了。所以我只能换换衣服,梳梳头,看看怎么扮好看。”
虽然知道丽雯姐爱美,可是鲁盼儿才知道她用了这么多时间扮自己,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丽雯姐就继续抱怨,“可恨的杨瑾又一定要搬走!知青点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杨老师喜欢清清静静地看书,”鲁盼儿就:“去年丽雯姐在广播站时,杨老师就一直住在学校。”其实杨老师搬到学校还为了避嫌,知青点儿过去有好几个人,男的住在西屋,女的住在东屋,一起劳动一起做饭,只剩下他和蔡颖或者丽雯姐一男一女,就不合适了。
可是丽雯姐似乎并不明白,“你就是替他找理由。”
每次自己帮杨老师,或者杨老师帮自己的时候,丽雯姐都会这么。鲁盼儿听惯了,也不放在心上,笑了笑,“我得走了。”
“别急着走,一起话儿,我这儿还有炒瓜子呢。”
“家里还有不少活儿要做。”鲁盼儿摆手拒绝了。
“那常过来呀。”
“有空儿就来。”鲁盼儿这么着,其实却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空儿的,天气暖和了,做夏天衣服的就该多起来了,做衣服的多了,旧布碎布也就多了,就能做更多的抹布。不过丽雯姐是挺孤单的,所以她也诚心邀请,“你要是闲着,常到我家坐坐吧。”
“陈婶天天坐在你家的炕上,我一过去就教育我好好劳动,很烦人呢。”
那就没办法了。
丽雯姐是大人,用不着自己操心,鲁盼儿趁着还没接到大堆儿的活儿,她先挑了个周末去了田翠翠家。
事先让田翠翠的弟弟帮忙捎了口信儿——他正在九队上五年级,待鲁盼儿到田家时,田翠翠果然留在家里,见了她就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坐在炕上,又是倒茶,又是拿出饼干、水果糖、葵花子、杏一大堆东西。
“别拿了,我又不是孩子。”鲁盼儿就笑了。
“我第一次吃水果糖就是你给我的,那时候觉得可真甜。”田翠翠也觉得她们都长大了,再吃糖似乎不合适,就拿起一颗杏,“这是刚下来的,只摘下这么一碗——原来我家有好十几颗桃树、杏树,被万队长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时割掉了,最后一颗桃树一颗杏树我爸我妈抱着不松手才保下来的。”
上中学的时候,每年都会尝到田家的桃子、杏子,每到果子熟的时候,田翠翠就会带来一大篮,没想到现在只有两株树了。鲁盼儿吃了一颗,还是过去的味儿,“好在留下两颗,将来可以再种。”又从包里拿出那件衣服,“我给你做的,试试看。”
“哎呀!活儿做得好细致,你的手可真巧!”田翠翠就:“这白色的牙子得费多少工夫呀!”
确实费了不少工夫,但是效果也特别好,鲁盼儿帮着田翠翠系好扣子,在镜子后看着里面的田翠翠,浅绿的衣料果然调和了她的肤色,而白色的细牙子把人衬得十分精神,肥瘦大也合适。
“我本来不喜欢浅绿色,从来没买这个颜色的布,这没想到这件衣服却比我所有的衣服都好看!”田翠翠实话实,喜爱地摸着衣服。
“我就觉得适合你,果然不差。”鲁盼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盼儿,这块布多少钱?我给你,你带着弟弟妹妹过日子不容易,还供着高中生呢!”
“就许你帮我,不许我帮你吗!”鲁盼儿装出生气的样子,“你要是给钱,我就跟你绝交了!”
“别,别,别,我是我现在挣了钱……”田翠翠着用手一指,她家与过去很不一样了,家里换了新的炕柜、地柜,桌子上摆着收音机,地上停着自行车,“等到秋天,还要把家里翻盖成三间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