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骄傲
今冬的雪下得格外频, 也格外大。不过, 这样的大雪既没挡住文工团的巡演, 也没有挡住做衣服的人流。
寒假里,鲁盼儿收了更多的活儿,从早忙到晚。
先前鲁盼儿做缝纫活儿, 杨瑾并不反对,但现在又不一样了, 鲁盼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过了九个月, “别在收活了, 把手里的做完专心休养吧,不定什么时候就生了呢。”
“宋大夫总要过了年才能生,不用着急, ”鲁盼儿虽然身怀六甲, 可身子还挺灵活,转过头笑着:“你看我哪里有不好的?腿没有一点肿——这明踩缝纫机活动活动比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更好。再者,看着大家穿上好看的衣服, 我心里特别高兴呢。”
蔡颖过来送毛活儿, 便也笑着劝,“心情好果然最重要——豆身子弱, 就是那时我整天与吴家人生气。你们家可不像吴家,鲁老师也比我强, 孩子一定会更健康呢。”
杨瑾无奈, “过了年总不能再做了。”
原本年前就是一年中缝纫活儿最多的时候, 过了年做新衣服的自然少了, 到那时自己也快生了,鲁盼儿连连点头,“过了年什么活儿都不接了,就在家里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杨瑾一听就笑了,赶紧上来问:“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是什么?”
“不论我是什么,你也一样呀。”鲁盼儿理直气壮地回答。
“倒也不错——不过,我愿意跟你一样。”
夫妻两人逗笑不提。
鲁盼儿答应过了年就什么也不做,可真到了年后,哪里闲得住,缝纫活儿不接了,便将攒下的布料拿了出来,琢磨着拼拼凑凑。
襄平县城里来做衣服的人都是家境好的,裁衣服剩下的布料多半不要,她们拿回去原也没有用,鲁盼儿留下了也舍不得做抹布——比起做衣服,抹布挣的只是辛苦钱。虽然不至于瞧不起辛苦钱,但做衣服的钱显然又容易挣又多,怎么选不用想就知道了。
孩子的衣服、包被、尿布都置好了;家里人从里到外都换上了新衣服;五彩缤纷的拼布被面、坐褥家里早多得很,一时用不完,她就用呢料给丰收和丰美各拼了一件上衣。丰美的前身是红蓝格,后背是藏蓝色;丰收的则是前灰后黑,虽然是拼的,但色调搭得好,料子也好,穿着又暖和,不双胞胎自己喜欢得紧,就是外面的人看了也要羡慕,一家四口人出门都穿着呢子衣服,县城里也没有几家呢。
生孩子的前一天,鲁盼儿还踩缝纫机做了两对套袖,她发现丰收和丰美的袖子很容易脏,而呢子衣服不能水洗,加上套袖能保护呢子衣服不容易脏。
半夜里,她突然疼醒了,“可能是要生了。”
鲁盼儿一动,躺在旁边的杨瑾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开灯看看妻子,虽然肚子正疼,可她却还镇静,正向自己微微笑着,满心地喜爱无暇诉,只低头亲了亲,“先坚持一会儿,我去请宋大夫和宋婶儿。”着急忙穿了衣服走了。
宋大夫家的院门从来不锁的,杨瑾推开敲敲窗户,“鲁老师要生了,请你们过去帮忙呢。”听着宋大夫隔着窗子答应,“你先回吧,我们就过去!”又急忙回家准备。
等宋大夫与宋婶儿过来时,杨老师正喂媳妇吃鸡蛋挂面,据九队的妇女们,快生的时候一定要吃一碗鸡蛋挂面,生孩子顺当还有力气。
宋婶儿是生产的接生员,她看看情况,“已经发动了,家里赶紧烧上一锅热水,再准备几条干净的毛巾。”
杨瑾就:“水已经烧上了,毛巾就在一旁的包袱里。”随手开,里面不只有几条新毛巾,还有鲁盼儿的换洗衣服,孩子的被、尿布……自鲁盼儿怀孕,他便时常向大家请教,该准备的早准备好了。
“姐是快生了吗?”丰收和丰美也被惊醒了,披着棉袄过来问:“我们干什么?”
“你们回去继续睡觉。”宋大夫就:“明天早上就能看到外甥了。”
“那我们去烧水吧。”这些天姐夫做的准备他们都亲眼看着,耳濡目染,也记得了许多。
宋婶儿就笑,“你姐夫心里有数,早烧上了,东西也样样齐全。”
鲁盼儿忍着疼吃了一碗鸡蛋挂面,就笑着对双胞胎:“你们既然起来了,就去下点挂面吧,大家都吃点儿,半夜起来容易饿。”原本想让杨瑾下面的,可是别人看他一直从从容容的,可自己却看出他紧张不已,握住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恐怕舍不得离开。
“这时候你还来操心我们了?”宋大夫也笑,“鲁老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到产妇张罗着让别人吃饭的呢。”
鲁盼儿这时肚子已经很痛了,可是将心比心,她很感谢宋大夫和宋婶儿,“大半夜正是最冷的时候,麻烦你们过来。”
“她一向关心别人习惯了,”杨瑾看着妻子,因为怀孕她比过去胖了,脸上也长出几颗雀斑,但却更让自己觉得温馨动人,便也吩咐丰收丰美,“鲁老师的对,你们去下点儿面,大家都吃点儿,暖暖身子。”
面一会儿下好了,大家都去吃了,只有杨瑾不肯离开,“我不饿,就在这里陪着你吧。”又帮她擦擦汗,“疼就叫出来,别忍着。”
“你给我拿一块毛巾咬在嘴里。”鲁盼儿也听生孩子的妇女都会疼得大喊大叫,但是她想那样有什么用?还不如把力气都用在有用的地方呢。
宋婶儿吃了鸡蛋挂面,精神更足,就笑着:“这就对了,我让你使劲儿你就使劲,孩子一定能生得顺当。”
鲁盼儿生孩子的确很顺当,
正月十五半夜肚子开始疼,正月十六一早天刚亮时就生下了儿子。
娘儿俩还凑巧是同一天生日。
宋婶儿便把她当成例子在九队讲,“你们看杨教师、鲁教师一家,生孩子不慌不乱,东西准备得最齐全,孩子也生得最顺……”
鲁盼儿在家里坐月子,倒不知道宋婶儿在外面表扬自己,向杨瑾:“正是因为我一直参加劳动,身体好,生孩子就容易。”着抱起儿子喜欢不已,“梓恒长得真好看,力气也大,又能吃。”
夫妻俩早商量着给孩子起好了名字,儿子就叫梓恒,女儿就叫梓欣。
“梓”本是一种高大的树,古人也用它代替故乡,杨瑾提出这个字时,鲁盼儿便明白他的心思。他与自己在一起,找到了心灵的故乡,也想把这种安心传给孩子们,于是她便也喜欢上这个字了。
而“恒”和“欣”更都是隐含着希望的名字,他们用心挑出来的。
杨瑾坐在一旁,就见儿子吐了个泡泡,轻轻替他擦了擦,再摸摸儿子的脸,“真是可爱呀。”
丰收和丰美对盼望已久的外甥却有些嫌弃,“他长得太了,脸还红红的,皱皱的。”
鲁盼儿就笑了,“你们刚生下来的时候,比他还呢,脸上也红红皱皱的。”
双胞胎不信,“我们才不能。”
“梓恒生下来七斤四两,丰收生下来才三斤多,丰美还没到三斤呢,你你们那时是不是比他。”
两个加起来还没有梓恒大,双胞胎吃惊极了,“那我们得多呀!”
“是很的,像猫一样,”丰收丰美出生时,鲁盼儿已经六岁了,很懂事地帮着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妹妹,看双胞胎皱着脸不情愿的样子,就笑着:“有苗不愁长,你们现在不也长大了,将来还能再长呢。”
丰收丰美高兴了,也想通了,“外甥将来也能长得又高又大!”
鲁盼儿从带着弟弟妹妹们,现在自己生了儿子一点儿也不像别的新妈妈那样为难,不论是换尿布、抱孩子、洗澡……样样都会,又有杨瑾和双胞胎帮忙,将梓恒养得特别好。
月子里的孩子长得最快,没两天梓恒的脸就白胖起来,越发招人喜欢,就连最初有些嫌弃的丰收和丰美也时常围着外甥看上半天。
“梓恒睡得好香啊。”
“瞧,他笑了!”
鲁盼儿坐在炕上,家里有暖气并不冷,她也就没有包着头,身上也只一件羊毛衫,盖着一条被休息。此时赶紧凑过来,果然梓恒咧开了嘴,“他这是要醒了呢。”
果然,梓恒挥着手发出了响亮的哭声宣布他饿了。
杨瑾抱起孩子熟练地换了尿布,再包起来拍了拍,儿子就停了哭声——最初他根本不敢碰这么的孩子,可是现在也学起来了,产妇要多休息才能养好身子,不能让鲁盼儿干太多的活儿。
鲁盼儿接了儿子向丰收丰美:“你们帮我烧点儿热水,一会儿给梓恒洗个澡儿。”
双胞胎成了长辈,很乐于为外甥做事,便高高兴兴地去了厨房。
鲁盼儿就又向杨瑾:“你也去帮他们俩。”生产队里许多妇女并不讲究,有时在田间地头就撩开衣襟奶孩子,可鲁盼儿却觉得不好意思,哪怕在丈夫面前。
杨瑾猜到鲁盼儿的心思,就笑着:“他们俩连饭都做得不错了,烧水不算什么,我再过去多余——你也不必再找借口,如今家里并没什么活儿可做。”
鲁盼儿再想什么,梓恒已经急得大哭,便转过身解开衣襟喂儿子,“别急,慢慢吃。”
梓恒的哭声倏地停了,他用力地吸着奶,轻微的汩汩声了起来。
“为什么要躲着我?”杨瑾平躺到鲁盼儿身旁,头枕在叠起来的双臂上,正能看到妻子和儿子,“多么动人的画面,温柔、无私、善良、温馨、美丽……不论多少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出你们的美好!”
杨瑾的眼睛很明亮,满满的都是爱意,鲁盼儿突然不再害羞,也觉得自己带着儿子很美好,很值得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