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通知
杨瑾的录取通知书在正月十六送来了。
这天正是鲁盼儿和梓恒的生日, 杨瑾正带着丰收丰美杀鸡做饭, 鲁盼儿笑着举着一封信回来了, “燕京大学!燕京大学的通知书!”今天她又带着梓恒到村口,终于等到了录取通知书。
牛皮纸信封上“燕京大学”四个红色印刷体大字直接映进杨瑾的眼底,他一时竟觉得有些眩晕, “只有一封吗?”
“你还真贪心,有一封已经很难得了!”鲁盼儿笑着, “赶紧洗洗手, 我们一起拆信。”
一家人团团围住这封信, 杨瑾郑重地接过来撕开信封,他努力控制着,但手还是颤抖着, 竟有些笨拙。拆开信, 里面只有一页薄薄的信纸,上面印着燕京大学的名头,下面用漂亮的钢笔写了红旗公社中学的名称和杨瑾的姓名, 通知他在二月二十五日到二十七日之间报到。
“你从的梦想终于实现了!”鲁盼儿替他高兴, “我们今天中午开一瓶酒,每人都喝一点!”
丰美就问:“梓恒能喝酒吗?”
“能喝, ”鲁盼儿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茅台酒, “郭这酒是国宴上用的呢!”
中午, 家里炖了鸡, 做了腊肉, 开了罐头,烙了糖饼……总之,家里能拿出来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就是为了庆祝。
茅台酒开后,鲁盼儿给杨瑾倒了一盅,“你要多喝一点儿。”给丰收丰美每人倒了一点点,“你们也借些喜气。”最后在罐头水中加了一滴酒,分给梓恒一杯,自己一杯,“这样我们也算跟大家一起喝了。”
加了酒的罐头水根本尝不出酒味儿,梓恒很喜欢喝,一会儿就喝光了,“我还要。”
鲁盼儿哈哈笑了起来,却不再分给他,只将一只鸡腿夹给儿子,“吃肉吧,早点儿长大,将来也考燕京大学。”
杨瑾看看妻子,“我怎么觉得你喝多了?”
其实鲁盼儿还没有喝呢,她笑着端起了杯子,“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真是太高兴了!”着一口喝下,又叫丰收丰美,“赶紧喝酒呀!我们一起为你们姐夫庆祝!”
杨瑾赶紧给他们夹菜,“快吃点儿东西,这酒特别辣。”
鲁盼儿吃了菜,就笑着看杨瑾,“该你喝酒了。”
丰美就嘻嘻笑了,“我记得时候杨老师到我们家喝酒,脸全红了,连耳朵也红了……”
“我也记得!”丰收也。
鲁盼儿自然没有忘记,那次杨老师来家就是为了让自己上高中,将来上大学的,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终究还是不能上大学了——不过她并不伤心,他上大学与自己上大学并没有什么区别。过去的老师,现在的丈夫,鲁盼儿永远爱慕他,希望他实现心中的梦想!
感受到大家热切的目光,杨瑾端起酒杯,郑重地:“我要感谢你们,陪伴着我,帮助着我。”为了自己专心考试,妻子将怀孕的消息瞒了下来,丰收丰美懂事地承担起家务,照顾梓恒,就连的儿子,也懂事地不吵不闹,不影响父母看书,他将酒一饮而尽。
“杨老师脸又红了!”鲁盼儿笑着倒在了炕上,双胞胎也乐不可支,“耳朵也又红了。”
大家笑着闹着,过了美好的一天。
晚上鲁盼儿铺了被褥,洗漱后却不先睡下,将枕头翻过来,又抖被子。
杨瑾靠在一旁问:“你找什么?”
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鲁盼儿就嘟起了嘴,“今年没有我可不依!”杨瑾是特别细心的人,自己过生日做菜庆祝不算,一定还会悄悄给自己准备一样礼物,都是特别贴心的,第一年结婚他给自己刻了一块鸡血红印,前年是玉石生肖鸡,去年是一块里面带着花和叶的琥珀石,不是藏在枕头下,就是被窝里,大家都睡了,只有自己能看到。
杨瑾就笑,“可是我喝醉了,忘记了怎么办?”
“我想想啊……”鲁盼儿进了被窝,“明天罚你继续喝一杯酒,直到把那瓶酒都喝光了。”
“好怕,把我的酒都吓醒了。”杨瑾握着鲁盼儿的手,“看看喜欢吗?”
鲁盼儿只觉得凉凉的东西滑到了手腕上,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抬起手一看,居然是一对手镯,刻成竹节型,细腻瓷白的底子上面飘着一片片云朵般的绿色,青白分明,煞是好看,鲁盼儿喜欢极了,“这是什么玉?”跟着杨瑾在一起,她也认得一些玉石,可第一次见如此艳丽的呢。
“这是翡翠白底青,应该是清代的,俗称‘青白有节’,我看了特别喜欢,就买了下来,花了一个月的工资。”
虽然价值不斐,可是鲁盼儿还是觉得很值得,“太美了!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带出去。”
“现在形势变化很快,大环境宽松多了,我估计过些时候这些老东西就能拿出来用,到那时这样好的白底青就不容易找了。”杨瑾端详着鲁盼儿的手臂,出于农家的妻子从来不娇弱,她的美是健康的,也特别耐看,丰润白皙的皮肤与白底青相映成辉,“你真美!”
杨瑾对自己就是这么好,这么体贴,鲁盼儿靠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人的味道,不出的爱意,半晌笑了,抬起头轻轻地在他额上一吻,“到燕京大学读书是你从就有的愿望,可我和你不一样,虽然也憧憬过上大学,但并没有多么执着,就算考不上大学,也不会难过。”
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定是一同邮出来的,只收到一封就明鲁盼儿没有考上,杨瑾在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按鲁盼儿复习得很好,她外语又出色,很有希望上燕京大学的。但是高考并不公布成绩,也查不到录取情况,没有录取通知书,就是没有被录取。
所以今天杨瑾看起来很高兴,但他其实一直在竭力掩饰着心中的失望,夫妻两人不能一同到燕京大学了,别人看不出,但妻子岂能感觉不到?他将鲁盼儿抱得紧紧的,“没关系的,不上燕京大学也没什么,其它大学也一样,再等几天录取通知书一定就来了。”
他狠了狠心,该的话总要:“如果录取通知书到了,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鲁盼儿按住杨瑾的嘴,“其实我未必考得上的,政治错了好多题,还有作文也没写好——考不上倒是好了,也免得费这么多心思。”
杨瑾细细思量,再次得出先前的结论,“你的成绩应该比陈大为他们都要好,虽然没考上燕京大学,但是上大学肯定没问题!这个机会实在太难了,我们不能错过……”
“等通知书来了再。”鲁盼儿不争了,又将胳膊伸出来看着手镯笑,“我今晚就戴着它睡觉了。”
“戴着吧,玉养人,人养玉。”杨瑾的思路便便带着飘开了,“过去妈妈有一对和田玉的手镯,带着很温润的感觉,两支镯子轻轻一碰,声音清脆悦耳……”
杨瑾认得许多古物,固然与他学识深有关,但更多的是他从就见识了不少,先前鲁盼儿从不问那些往事,今天却有了兴趣,“婆婆还有什么好东西?你来让我涨涨见识。”
“妈妈与你不一样,她更文弱一些,可你们骨子里都一样,都是最美丽、最坚韧的中国女性。她从长在书香门第,学识很好,很注意仪表仪容。她时常穿裙装,不同的衣服配不同的首饰,我那时还,也记不得太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开家长会,她从国外开会回来直接到了学校,穿着一件丝绸旗袍,外面罩一件开司米毛衫,戴着珍珠项链,珍珠耳环,老师和同学们都十我的妈妈最美丽,我心里也特别骄傲。”
“妈妈出身大家,当年嫁妆很丰厚,不过她的首饰大半流散抗日逃亡中了,留下来的不过少数,我还记得她有一块绿绿的翠,像要滴下水来一般,雕成一个青瓜,正可以拿在手里把玩,却让我不心摔出一道裂纹——不过,就算没摔坏,那些东西也都没了。”
其实杨瑾最可惜的是家里的瓷器书画,几代人的收藏,都是无价之宝,但失去了已经失去,再想也没有用了,只笑着与鲁盼儿谈些有趣的东西,又:“我到襄平县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收藏些什么,不过这些年机缘巧合,倒攒下许多古币,这些也是能传代的,将来就留给我们的孩子。你这次过生日,我突然觉得应该多留意饰品,将来你一定能用得上的。”